北堂的目光继续在我身上灼烧,我直觉浑身发烫:“星君,你……”
“小六,你真不记得,不记得……”
记得什么我自然不知道:“记得什么?”
北堂的目光来回明暗数次,最后终于黯淡下去:“没什么。”他艰难扯出一个笑,“小六,你怎的来了天庭?”
我动了动手腕,试图将自己的手腕子从他手里拯救出来,北堂看了,清朗一笑:“抓个手就这般不自在,你还真是可爱。”
可……爱……?!
我还处在一种被他调笑无比震惊的状态中,北堂顺势将另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小六,走!陪我喝两杯!”
想也不想立马回绝:“不了,我还要等人。”
北堂顺着我的目光往后看去:“等人?这附近若是有地府的人,我会察觉不到?”他熟稔在我头上点了下,笑了,“小六,你莫要诓我,走了!”
“他们不在附近,星君自然……哎……”
被北堂拉着去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头种了满满的一片仙客琼花,好看得紧。
那花很白,树很高,树影花影叠在一处,在地上铺开一层细碎星海。
“你这么喜欢琼花?”
北堂爽朗笑了两声,走到琼花树下,摘了几朵琼花,拿在手中把玩:“对。”抬头,亮若星辰的双眸看过来,一动不动落在我面上,“同你一样,喜欢琼花,很喜欢。”
被他看得不大自在,我侧头打量着院子:“这就是星君的住处?”
“嗯,对了,小六还没告诉我你为何来了天庭?”
“地君遣我来给二殿下送上贺礼。”
“原来如此。”他笑道,“不过说来也巧,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天庭见面你是来给大殿下送贺礼,这次又是二殿下。”
北堂这么一笑,我没忍住也跟着扯了个不甚明显的笑。
这笑刚浮了下,我便立即收了笑,恢复成了往日那寡淡的模样。
我跟着他……笑什么?
北堂眼尖,捕捉到了我方才一闪而过的笑意,他忽地靠近,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小六刚才笑了?”
他靠得很近,很近,近到他每吐一个字都会有暖暖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温暖而灼热。
温暖了眼睛,灼烧了心神。
“是,是么?”
北堂再次拉住我的手腕:“自然是,小六笑起来的模样很养眼,以后你要多笑才是。”
“我……”
“对了,我从长灯仙人那里讨来了几坛仙人醉,尝尝?”
“仙人醉?”
“对,你等着。”
北堂匆匆回了屋子,少卿,又匆匆走了出来,手里多出几坛子酒,想必就是方才他口中的仙人醉。
酒香隔着老远就钻进了鼻孔,想来必是好酒。
“小六,来尝尝这仙人醉。”
走到桌边,拿了一坛仙人醉,打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我禁不住唇角往上扬了扬:“好酒。”
北堂倒了满满一碗仙人醉,递了过来:“小六,尝尝。”
“我酒量浅,一碗即可。”
北堂将酒碗塞我手里,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很是豪爽。
看我手里的酒还没动,北堂催促道:“小六,怎的不喝?”
握碗的动作顿了顿:“我……闻一下便可。”
自己酒量太浅,喝酒这事的确不怎么适合我。
“那怎么行?!”北堂听了,走上前来,“小六,这仙人醉可是旁人想买都买不到的天庭仙酿,你不尝尝,岂不可惜?”
“星君,我……”
北堂见我依旧没什么动作,把手里的碗往我面前一放,靠在我唇上。无法,我只得张嘴吮了一口。
酒很香,也很烈,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仙酿。
“怎么样?”北堂凑到我跟前,一双眼中满是期待,像极了在大人面前献宝的孩童。
面皮禁不住抽了抽,我抬袖擦擦嘴角:“不错,多谢星君。”
“喜欢就多喝些。”
说着,北堂手里的酒碗又靠了上来。没抵过仙人醉的酒香,我喝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最后直接将一碗酒喝了个精光。
北堂笑得开怀,拉着我在桌边坐下:“小六,今日能在天庭碰到你,我心甚喜。来,今日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不醉不可能,不归更不可能。
我起身要走,自己本就不胜酒力,方才喝了整整一晚酒,再不走,待会儿还不知会醉成个什么样子:“我还要回地府复命,今日就先行告辞。”
“小六!”
回头,北堂有些不舍拽着我的手腕,眼底有抹淡淡的哀伤。
我要走,他竟是这般不舍么?
北堂忽地笑了,眼中那股子哀伤早就不见了踪影,他起身拉着我站到了琼花树下:“小六要走也行,陪我在这儿站站再走可好?”
不好。
话说出口,却是一个不轻也不重的“好”字。
我……
北堂一脸舒心的笑,抬头,又是一碗仙人酿下肚。
他的发丝浸在花香中,酒香里,恍惚中,似乎他的呼吸都带了花香,酒香。
花香,酒香肆意散开。不知是不是空气中酒香过浓还是方才喝得仙人醉太烈,双腿居然有些发软。
刚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双腿一弯,我整个人直接往前扑了上去。
北堂一把将我捞住,一只手顺手放我头上,替我挡开琼树花枝:“小心。”
被他抱着转了个圈,我的头更晕了,头顶金星一片,整个人也变得越发迷糊。
“小六。”
北堂的声音近在耳侧,落在耳中莫名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嗯。”
迷糊“嗯”了声,唇上蓦地一凉,两片冰凉带着酒气的东西贴了上来。
凉若瓷器。
莫非……是酒碗?
虽然自己酒量浅喝不了多少酒,但不得不说这仙人醉还真是酒中极品,虽然现在醉得一塌糊涂,还是忍不住在那酒碗上用力吮了一下。
这一吮,酒水没吮出半滴,倒是将酒碗吮软了几分。
嘴边的那片冰凉动了动,更加紧密贴合在我唇上。
我有些不悦,怎的没酒?
更加用了吮了几口,贴着嘴唇的那片冰凉猛地一缩,之后也跟着我动了起来。
一下一下,吮得用力。
模糊的神志有了些许的裂缝,这怕……不是酒碗吧……
想要离开,脑袋被一只手钳制着动不了,唇上的动作越发激烈。
一下一吮,一吮一吸,神志上的裂缝很快被重新补全,整个人彻底迷糊,完全陷入那如梦如幻,似真又非实的旖旎之中。
朦胧中,月光皎洁,琼花飞扬,似是荡起谁一抹熟悉的衣角。
那是谁……
那是……谁……
有什么在眼皮上碰了下,凉凉的带了些湿意。
动动眼皮,眼睛有些涩。
睁开眼,除了窗户,桌子,还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一双熟悉到再也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星君?”
北堂朗声一笑:“小六,醒了?”
我瞧他十分精神,应是起床有段时间了。
四下看看,自己穿着中衣躺在床上,似乎……是在此睡了一晚。
而这里……显然不是自己的床……
“星君,我……”
“小六昨日喝醉了,睡了过去。因着实在醉得厉害,我只得留小六在此住了一晚。”
昨日自己同北堂饮酒的事我有印象,自己酒量浅,估计是喝多了就睡了过去。
“昨晚给星君添麻烦了,现下我即已清醒,就先行告辞。”
北堂瞧我起身,一双手熟稔搭上我的肩膀:“哎,小六。”
身上仅着一件里衣,北堂手心温热,搭在我肩上,肩上的皮肤有种被他灼伤着的错觉。
我肩膀一抖,迅速起身将衣衫穿好才想起一个十分明显的问题:“星君,我这衣衫是……”
北堂走到我跟前,替我理了理衣襟:“怕你穿着外衫睡不舒服,就帮你脱了外衫。”
双腿猛地僵住,我抖着唇颤声问:“是哪位仙友……”
“自然是我。”北堂笑得十分欢快,眼底眉梢全是喜色,“昨日小六还拉着我的手说了不少胡话。”
我:“……”
“小六。”北堂回身去衣架上取了自己的衣衫,我这才发现自始至终他也只穿了里衣。
我:“!!!!”
该不会……
怎么会?!!
夺门而出,身后是北堂的声音:“小六,吃过早饭再走吧!”
迎面走来一个丫鬟,瞧见我,顿时笑靥如花:“公子,饭好了。还是和我家星君吃过早饭后再走吧。”
我闷着头直往前走:“不了。”
“哎,公子!”
出了星君府,我一路往南直奔南天门。
身后蓦地多了一个声音:“小六。”
“……”
忽视耳边的声音,我继续往前疾走。
“小六。”
这一次,北堂直接拽住了我的衣袖。
回头,我冷然瞧了北堂一眼:“星君,请自重。”
北堂先是一愣,随即那只手缓缓松开,声音带了些暗淡:“小六可是恼了?”
是!
又不是!
同他同床共枕一夜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在地府时这种情况已经有过一次。
只是,心里头不知道什么在作祟,总觉得此事极为不妥。
虽不妥,却……不反感??
这么随便就同一个没见几面的人同床共枕,还要同吃早饭,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他对旁人也是这般热情殷勤么?
我收了心神,恢复以往的冷静姿态:“星君多虑了,时辰不早我该回了。”
北堂听了,面上神色稍缓:“我送你回去。”
“不必。”
“为何?”
这般说着,北堂又往我跟前凑近几分。
他身量较我高出一些,同我靠得近了,他低了头认真将我瞧着:“为何同我吃顿饭都不肯,以前我们不是……”
“阴判官!”
昨日同我一起上天庭送贺礼的阴差跑了过来,瞧见北堂拉着我衣袖的手,动作僵了僵:“阴……判官。”
“嗯。”我试着挣了挣衣袖,北堂反而拽得更紧了。
其余阴差也跑到我跟前,有些僵硬喊了我一声“阴判官”。
我抬手解释:“这是天庭的北堂星君。”
阴差们又以一种更为僵硬的语气喊了声“星君”,北堂听罢一派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意识到北堂此刻离我很近,一只手还拽着我的袖子,这动作,这场景,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别有深意。
尤其是,尤其是,北堂头上还戴着一顶闪亮到扎眼的断袖帽子。
阴差们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名胆大些的阴差上前一步:“阴判官,我们已在此候了一夜。地君那边还要回去复命,咱们该回了。”
我面皮抽了抽,心底涌现一股子惭愧。
想来他们是昨晚没寻到我,又不方便大张旗鼓四处搜寻,只得在南天门守着。
“回。”
北堂还要说些什么,我截了他的话头:“星君,要事在身,莫再挽留。”
北堂手是松了,身子却是半分也没动,还离我又近了些,我听到一边的阴差们都重重吸了口气。
“小六,路上小心。”
我不说话,抿着唇,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万分后悔,昨夜自己怎的没把持住喝了那仙人醉。
唉……
喝了就喝了,怎还能醉得不省人事在北堂院子睡了一晚。
唉……唉……
阎罗王这人是个明君,对手下人也十分体恤。平时办差,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他都不会同你计较。
上次黑无常勾错了魂那样扰乱轮回的大事,阎罗王也只是罚了他半年俸禄。
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阎罗王坐在百鬼连珠椅上,面色和善将我瞧着,怎么看怎么像看着孙子的爷爷。
我嘴角抽了抽,恭敬行了一礼:“地君。”
“嗯。”阎罗王低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除了慈祥似乎还带了些讨好的意味,看得我脖子上的汗毛立了一片。
在地府待了这几万年,阎罗王的心性我还是知道的。
每回他脸上出现这种既慈祥又讨好的笑时,我就别想会摊上什么好事。
“小六哇,这次去天庭跑这一趟,累了吧?”
“地君多虑了,不累。”
阎罗王继续笑,而且笑得越来越慈祥,越来越灿烂。
“听他们说,你和北堂星君关系不错,昨晚还聊天聊了一整晚?”
阎罗王口中的他们自然是同我一同去的阴差,我嘴角又抽了抽,自是不能将我和北堂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的事给抖出来:“是。”
阎罗王笑着起身,拍拍我的肩膀,一副长辈模样:“小六哇,你知道近些年来咱们地府库房有些紧缺,所以想着去天庭寻些帮助。”
“此事我已有所耳闻,作为地府的一员,我自会为地府出一份力。”
阎罗王听了更是眉开眼笑:“小六可知道,天庭之上除了玉帝王母,谁的财力最丰厚么?”
这个……我怎的会知道?
我低头不语,阎罗王仰头一声大笑,笑得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阎罗王笑完,猛地回头盯了我一阵:“自然是那北堂星君。”
“他?!”
“对!就是他!”
怎么会??
阎罗王仰头又是一笑,不同的是,这次笑得稍微文雅了些:“这北堂星君掌管凡间财运,平日里看着穿得随意,实则不管穿的用的都是世间极品。”
我低头不说话,等着阎罗王后面的话。
“小六,你也知道,跟玉帝提这种事儿,实在有损颜面。既然你和北堂星君关系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