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他的衣服,放到石床上,我要用固元丹为他稳固元神,劳烦你替我看护一二。”
势不容缓,一叶孤帆也没有时间解释更多,只深深一眼看向花问海,后者点头,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只护犊子的守在最近的位置,也算是个反应灵活的。
花问海被石床材质惊吓之后,幽深了眸色,方才那女子叫一叶孤帆大师兄,想来这里该是哪个隐世门派,可好端端的谁家门派会在不见天日的山脉之中,其中隐情暂且不急知道,只这二人态度怪异,那一句小师弟他可没听错,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一个问题呈现眼前,十七身世怕是不妥。
再如何不好,也是家族嫡系子弟,长老们怎会轻易放弃,再者除却他和闭关不出的葬影其他人的态度让人深思,这一系列经不起推敲的事实,全部指向一点,花问海不可置信的后退半步,若他猜的不假,如此荒唐之事,阿娘她怎么能残忍至此————
看着一叶孤帆全神贯注的样子,花问海心里的排斥也减缓些许,对家族和亲生母亲的不解与隔阂却是多了许多,苦笑一声,径自盘膝而坐,吸纳灵力试图冲破禁止,如果先前不知实情心有顾虑,那现在他是心无杂念,变强的念头在心底扎根发芽,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好他的弟弟,他这一生认定了也是最舍不得的十七。
紫色夕颜花虚影出现在花十七身后,花苞微绽却是极其缓慢,两岁的孩童再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七岁样貌的男孩蜷缩在石床之上,一叶孤帆长舒一口气,体内灵力阵阵空虚,要不是这里灵力充裕,他怕是早就虚脱了。
“小师弟啊小师弟,才见面你就给师兄这么一个见面礼,可真是不厚道,别说师兄没帮你,这固元丹固本培元,带你吸收自然无恙,在那之前,虚弱一番是必不可免的。”
一叶孤帆无奈笑笑,言辞之间尽是宠溺,看眼老僧入定的花问海,微一点头,这人心性坚韧,是个可塑之才,最重要是对他家小师弟好,等师尊出关劝他再收个徒弟似乎也不错。
“师兄……师尊……”
一声低沉让一叶孤帆浑身一震,夕颜花幻影摇晃,朦胧的少年闯入眼帘,那是最熟悉的人,曾几何时他们策马并肩,桀骜不驯,可经年久别,总是觉得不真实。
“小师弟,你好好休息,一切有师尊和师兄们替你做主!”
一叶孤帆展眉一笑,看着幻影尽消,眸中再凝嗜杀血色,血仇不报他怎么对得起这人的一声大师兄呢。
山脉之中不知朝夕,花问海醒来看见身旁睡着的花十七,心头石头落地,他没看走眼,这些人是护着他家小十七的。
“他已无事,只是长得太快,需要些时日慢慢适应,故而虚弱一些你也不必担心。”
绯红衣裙的女子坐在一旁,手中针线翻飞游走,似是在绣着什么,花问海点头,一叶孤帆不在倒是让花问海有些不适应,这人虽然脑子秀逗了点,还是蛮不错。
“师兄替小师弟稳固魂魄,耗费灵力太多,刚被我抽晕送回去休息了。”
女子的话让花问海不着痕迹的抽了抽眼角,这人还真是火爆呢,想着,花问海很不厚道的笑弯了唇,幸灾乐祸什么的,他不介意,只是现在看来,解他疑惑之人应该就是眼前这女子了。
“我单名一个珏字,复姓纳兰,排名第二,你怀中之人是我们的小师弟,这里是封印之地,我们是被放逐到这里的。”
纳兰珏在花问海询问之前,简单粗暴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虽然一叶孤帆承认了这人,但她看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所以,给出什么答案由她决定。
“啊——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二师姐!”
花问海从凌乱中回过神,笑容无害的抓住纳兰珏的手,以示友好,但是他忘记了,这世上的女人永远不能用常理来定论,所以——
“嗷!”
听着惨叫声凌迟耳膜,洞口路过“偷窥”的几人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脑袋,互相看看,心有余悸的抚摸上自己的手指,还好,那被扎满银针的手不是自己的。
第4章 此景总堪悲
花十七醒来就看到自家兄长小心翼翼的捧着扎满银针的右手,欲哭无泪,一旁纳兰珏收了最后一针,看见他醒了,一双眸子满是破碎的星辰,把绣好的绢布递过来,花十七低头去看,蓦的眼眶一红,绢布之上桃花雨中,女子绯红衣裙长发未束,身后少年捧着桃枝弯了唇角,只眉眼氤氲在了桃花雨下,看不真切。
可熟悉感觉刻骨铭心,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淡化的。
“送给你。饭菜该是熟了,我去端过来,等下你的师兄们会来看望你,如果他们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你切不用怕,告诉我,我会好好管教他们的!”
最后一句温柔不存,颇有些凶残意味,花十七眨眨眼,他好像听到了磨牙的声音,应该是自己听错了,花十七摸了摸肚子,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目送纳兰珏离开,再看花问海时,他仍是无辜模样。
“哥哥……”
口齿不算清晰,他似是很熟悉这两个字,记忆初始便知道这两个字,花问海用没扎针的左手摸了摸花十七的头,亲吻他的眉间,不论身份如何,凭着这声“哥哥”,别说叛出家族,就算弑亲他也是不会眨眼的。
“十七不怕,哥哥会陪着你的。”
几个偷偷摸摸在石室外偷窥的被这一幕兄弟情深闪瞎了眼,心里咕噜咕噜的冒着酸水,他们的小师弟不记得他们也就算了,还和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子如此亲近,简直太凶残了,再也不能爱了!
“咳,要看就进去看,趁着师尊还没出关,你们可别吓到他了,不然,我是不会帮你们说情的。”
一叶孤帆轻咳一声,太丢人了,眼前这几个哪一个不是雷劫之下的大能者,此时却做着偷摸之事,他这个做大师兄也是看不下去了。
不过想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近乡情怯,当初被他们捧在心尖上疼爱的人在眼前惨死,这等残酷惩罚折磨了他们三百年,也该够了。
“好多人……”
花十七虽然是七岁孩童的样貌,可他的心智还未健全,看到许多人进来,有些胆怯的往花问海怀里缩了缩,他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花问海,于他而言,花问海亦父亦兄,本能的依赖也是正常。
“小师弟不怕,师兄们不会伤害你的!”
“是啊是啊,你看这是糖葫芦,很好吃的,师兄特意为你找来的。”
“还有这个,松子糕,软软糯糯的,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小师弟……”
一叶孤帆长叹一声,他们这些人当年可都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这般幼稚,想来师尊出关还不知是何情形呢。纳兰珏端着饭菜走过来,看着石室内无措几人,眉眼也是染了笑意。
“十七,去见见你的师兄们吧!”
花问海抱起花十七坐到床边,虽然看上去有些诡异,诡异的像是产后坐月子的少妇,被自己的想法黑线一头的花问海对几人点头笑笑,他的身份还有些尴尬,不便多言,这些人对他的弟弟好,他自然不会阻拦。
“谢谢……”
花十七看着堆成小山礼物,小声的道谢,又觉得不好,扬起脸一个大大的笑容瞬间让这些师兄们萌的肝颤,好多东西他都没见过,可是也有好多东西他没见过却是知道和熟悉的。
“小师弟,可不可以叫一声师兄?”
有人突然说了一句,石室外的一叶孤帆和纳兰珏同时黑了脸,这帮家伙胆子肥了,小师弟还没叫他师兄,互看一眼,默契点头,看来近日师弟们懈怠不少,有必要帮他们松松筋骨了,不然这般没大没小出去了可是会丢了师尊面子的。
“师兄!”
脆生生的一句让几人精神一振,甚至眼角都有些泛红,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人忽觉后背一寒,有种大难临头头的感觉,一叶孤帆摩准备和师弟们深入交流一下,教他们懂得尊师重道,纳兰珏已经走进石室,眉眼温柔地让几人毛骨悚然,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息时间,热闹的石室变得冷清,花问海看热闹看得开心,闻到饭菜香味,也觉得腹中五脏庙空空,需要祭一祭,当下也不客气,先喂饱了自家弟弟,才狼吞虎咽起来,几日前的颓废一扫而空,仿若新生。
“你今后有何打算?”
“努力修炼,小十七这么招人爱,若我不努力变得强大,以后如何保护他,又怎配站在他的身边?”
花问海笑容坦荡,眉宇间不见阴霾,纳兰珏知道这个聪明的孩子已经猜到了什么,看来她又要多一个师弟了。
一日很快过去,石室之中剩下花问海和花十七兄弟,不知葬影修行如何,可否知道他和十七落难至此,花问海不喜家族作为,可对于兄弟他从来都是宽容的,这几日的逃亡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头脑一时反应不过来,想来这也许是他的天命吧。
“他们感情之好,超过你我预料,看来只能等师尊出关定夺了。”
一叶孤帆看着石床上依偎而眠的两人,无奈摇头,语气有些发酸,他也想抱着小师弟睡!
“他孤身漂泊三百年,第一眼所见之人自然是特别的,依赖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总觉的那小子没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若是一念之差,恐会伤了小师弟。”
纳兰珏说着,十二根银针已经扎在一叶孤帆后背,疼的他一张俊脸都扭曲了,还要死死的咬住牙不让自己嚎叫出来,惊扰了小师弟是罪过,大罪过,会死人的啊!
“你绝对是故意的,不就是想想,你个小肚鸡肠的女人!”
“多谢夸奖!银针要扎满十二个时辰才能拔下来,在那之前,大师兄好好保重!”
“还有,不小心碰掉一根都是要重新扎的!”
纳兰珏面不改色的受下了一叶孤帆的称赞,转身扬长而去,快到拐角时,停下脚步,回头温柔一笑,笑的一叶孤帆浑身一凉,只听幽幽女声传进耳中,听得一叶孤帆悲愤的险些吐血身亡!
第5章 浮生半日闲
九重之巅,劫云涌动,雷劫将至,如此大的动静,仿若被隔绝在屏障之中,不曾惊扰到人来查看一二。
山脉之中,花十七缩成小小一团好不惹人怜爱的枕在花问海的腿上熟睡,一叶孤帆背着一背的银针盘膝坐在石床上调息,他的修为早该渡劫,因着封印与世隔绝,故而至今未曾渡劫,待得师尊出关,入世之初他首要面对的就是雷劫,需尽快抓紧时间恢复到替花十七稳固混元之前的状态。
花问海闭目凝神,眉头紧锁,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体内禁制,来到这里时日不短,察觉体内禁制古怪,花问海不敢松懈,若是拼着重伤虚弱恢复灵力未尝不可,怪就怪在每次冲击时都会牵连到花十七,看那孩子痛苦他实在不忍心,只能慢慢钻研,另辟蹊径了。
纳兰珏抱着瓶瓶罐罐路过时,多看了一眼,这样平静的时日虽好,可这世上时间逝水最是无情,不会因为某个贪恋多只留一刻。
“这样挺好的。”
低笑一声,纳兰珏已经释然,想起那日之后被一叶孤帆凌虐的起不来床的师弟们。心情莫名愉悦,岁月静好,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无妨的,绯色裙角悄然离去,花十七似有所感的颤了颤睫毛,却是没有醒过来的。
密闭的石室之中,男子斜倚石床,单手撑着头,泼墨长发流淌下来,映入那双漆黑眼眸,他有许久不曾清醒了,上次醒来是多久之前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他的小徒弟还在,依偎在他怀里天真的撒娇耍赖。
可叹沧海桑年,覆水难收,他至今遗憾是那时暴怒扬起落下的手臂,和那一句狠绝的话语……
“孽徒!你罔顾人伦,离经叛道,我教不得你,你我师徒就此缘尽,生死唾骨再不相干!”
“徒儿谨遵师命……”
想来当初最是不该的,明知那孩子性子倔强,如他一般,却还将逼至绝路,是他这个师尊不称职,断了那孩子唯一的生路啊!
“是为师错了……”
这一句错了,如跗骨之蛆沉珂至此,无边的悔恨无处可逃,只因一切都来不及了,纵然他现在说出口,也再不会被听到了,即使知道那孩子不会恨他,心魔已成他又能如何呢。
师尊……
花十七醒过来的时候,花问海和一叶孤帆如老僧入定,没有感知他的苏醒,亦是错过了一双幽紫瞳眸看着虚空,张嘴无声唤的那一句,久远的记忆他大概记不清了,是孺慕之情还是其他复杂的感情,早就随着那一次的陨落而消失,白嫩小手映入眼帘,唇角上扬,扬起的却是讽刺嗤笑,三十三天上的那位还真是恶趣味,竟让他以稚童身躯重新来过。
“这禁制……他也插了一手,也罢,帮你一帮,也算是谢你相护一场了……”
少年声音响在耳边,却是飘渺虚幻听不真切,花问海感觉一双小手覆上了自己双眼,身子蓦的一轻,困扰他多时的禁制就这么破了,汹涌的灵力充斥在每一条经脉,痛苦闷哼,唇边溢血,花问海拼尽全力疏导灵力,不让自己爆体而亡,花十七的幽紫瞳眸渐渐淡去,阖眸之前,一缕紫色钻进花问海眉心,凭这孩子的资质应该没问题了。
真是的,还要他这个做弟弟的如此操劳,真是太不称职的兄长了……
“年少有成,恭喜了!”
花问海睁眼看到一叶孤帆好整以暇的托腮看着他,或者说是看他怀里的十七更准切一些,单手虚招月白色的披风出现在手里,裹住花十七,花问海至今记得要让自家小弟和这逗逼大师兄保持安全距离的。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