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淳于夜来先说,“我见过不少伤患,也见过……不少死去的人,但不管是在我师父身边,还是我独自行走,都还没有……”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继续道:“ 我还没有救治,甚至我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问题,甚至我明明已经要去探明,却……”
慕如羽一下子紧紧握住他的手,语声却很温柔,“夜来,我昨天叫你夜来,可以这样唤你吗?或是淳夜?”
淳于夜来忽的被打断,还有些慢半拍地应到:“……都行。”
慕如羽笑了,“怎么你的名字里都带个‘夜’字。”
淳于夜来,“母亲说她生我时正是夜间,窗外响起那年春季的第一声春雷。据说第二天花园中,枝叶带雨,满园落英。”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慕如羽仍握着他的手,语声郑重,“那么夜来,听好了,不是你的错,刘家人若是被人所害,你身为查令史,可以去追查出凶手;而你不论身为镇南王还是已经出师的神医,都不能因为旁人的猜测而在被拒之门外的情况下,强行进到刘宅中去查看病患。强大,并不意味着什么责任都要往身上揽。”
慕如羽言罢,便放下他的手,语声又复低柔;“想吃什么?我去告诉掌柜的,你脸色不好,再睡一会儿。”
慕如羽要起身离开时,淳于夜来轻声道:“你很好。”
慕如羽回过头,不置可否。
淳于夜来拉住他的手,“想抱你一下,就一下。”
慕如羽俯身,将他拥在怀里,“多少下都可以。”
云蔚州吴思越将军一早就已经带着人马赶到了翠竹城,原来驻地收到悠然王传信的时候,吴将军正在外巡查,相比驻地,他的巡查之地要离翠竹城近许多。
吴将军带来的兵士已将刘宅围住,外人不许靠近,包括闻讯匆忙赶来的青崖县丞。随军而来的医官则暂时履行仵作一职。
吴将军和他带来的人已将慕淳二人所在的如意客栈占满了,那青崖县丞与并不相熟的吴将军见过礼后,见吴将军似乎在等什么人,便想着是否有其他的什么将军也来到的这翠竹城,他也见一见礼。
吴思越没说他在等什么人,他跟青崖县丞寒暄完了一盏茶,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就自顾看着手中的文书。吴思越不出声,周围的兵士也不出声,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了。青崖县丞实在坐不住,便告辞离开,其实是去包下了另外一家客栈。
吴思越在厅堂中一边等着仵作和查看刘宅现场的兵士回报,一边也是在等着慕如羽。慕如羽从楼上下来时,吴思越的目光就明晃晃地跟着他的身形。
慕如羽,“吴将军,你手上的文书看完了?”
吴思越将文书一收,“啧”了一声,也不和慕如羽见外,“话说,王爷,你怎么在楼上待这么久,难道是,尊夫人和你一同过来了。你何时办的酒席,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慕如羽和吴思越自在军中时就相识,吴思越之后亦成为了慕如羽的部下。慕如羽和一帮兵痞子兄弟相处时没架子,吴思越也习惯了和他说话直来直去。
吴将军的眼神实在太八卦,慕如羽看了他一眼就没想再看第二眼,直接跳过他的问题,问道:“刘宅那边怎么样了?”
吴思越,“把守的都是我的人,医师和副将还在查探,还没消息。”
吴将军八卦虽八卦,做起正事还是很靠谱的。
慕如羽,“好,随我一同去看看。”
“我也同去,”走下楼的是一身素白衣衫的淳于夜来,他朝慕如羽点了点头,示意他已休整好了,可以去看现场。
吴思越看了看淳于夜来,又转头看了看慕如羽,“这位是?”
慕如羽,“我的查令史。”
查令司由悠然王所辖,查令史是慕如羽的下属,这没错。“我的查令史”这句话似乎也没错,可怎么不是“我的下属”,或是“查令司查令史”?吴将军还没有琢磨过味儿来,脸已经有点臊了,他心里觉得奇怪,但正事要紧,他赶紧跟随二人前去。
经过一夜大火,刘宅只剩下了断墙残瓦,一片焦土。
据吴思越的副将来报,在这刘宅之中一共数出了六十七具尸身,皆被烈火焚烧过,看不清面目。
“而且,还有些古怪。”副将说。
吴思越,“什么古怪?”
副将,“据王爷和这翠竹城居民说,起火时已是深夜,可是从尸身的位置和姿态来看,有许多人还未入睡。”
慕如羽也听到了他的话,“怎么说?”
副将,“有五十具尸身是在厢房里的床上发现的,可见当时他们实在睡觉。可是有十七具的位置并不是在床上,有的在天井里,有的在厅堂里,甚至有的在花盆边。”
副将不再多言,只做描述。
确实奇怪,高门大户、读书人家,有许多家规森严,何时起床,何时歇息,何时读书做事,都是有规定的。即便是规矩不算严,这黑灯瞎火、深更半夜,给花盆浇花,在天井下棋,真能看得清?
不论是王宫里还是悠然王府里,一到晚上,屋外各处都点了灯。慕如羽夜视颇佳,还觉得太暗,看书写字也只在书房里。昨天他看到的那个在天井里执卷的人,难道真看得清书卷上的字?
查探的兵士没有得到命令并没有随意去搬动刘宅内的尸身,慕如羽传令兵士先记录好尸身所在的位置和其周围的事物,最好是能显现出其生前是在做什么。
淳于夜来蹲在那具?" 昀庭轶事0 ">首页8 页, 蛞怪淳淼氖肀撸觳榱诵砭谩D饺缬鹂吹搅怂匆裁挥猩先ゴ蛉潘?br /> 淳于夜来起身,回到慕如羽身边,慕如羽问道:“看出了什么?”
淳于夜来,“我还想再确认一件事。”
慕如羽,“如何确认?”
淳于夜来,“回客栈。”
客栈掌柜的已经听到了慕淳二人的身份,吓了一跳之后也就不惊讶了,毕竟这样的气质风度,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掌柜的为他们三人沏了壶好茶,淳于夜来谢过后就直入主题,“掌柜的,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
掌柜,“请教可不敢当,大人有什么想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第26章 第 26 章
在慕淳二人第一次听到怪声的那天晚上,有一个人敲了敲如意客栈的门板,那人口中说道:“哎呀,这一大早的这客栈里的人怎么还不起呀,不知少爷的朋友是不是住在这家。”
淳于夜来想掌柜问道:“说话的那人,掌柜可认得?他少爷的朋友真住在这里吗?”
掌柜想了想,回答道:“那个敲门的人名叫阿福,他说的那些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讲了。他那少爷的朋友确实住在本店过,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掌柜一言落下,听着的诸人都不免一惊。昨夜刘宅的事闹得如此之大,掌柜当然也知道面前的几位大人是为刘宅之事而来,便也说得细致些。
掌柜,“不满诸位大人,真不是我记性有多好,而是两年前的一天,那阿福到晚上我们快关店门时来敲过门,那时我还在店里,就查了查账目上跟刘家人有关的往来。三年前那刘少爷的朋友住在我店里,早上被阿福接走时是阿福付的帐。那天我客栈的伙计起懒了没开门,他就在门口说了这话,不过我们都没听到,是他之后又过来了一趟,埋怨了我们客栈几句,我才记得他这么说过。
“我看过账本,想起这事,两年前的那晚就跟那阿福说,你家少爷的朋友不是早接走了吗,帐都记上了。现在是晚上,不是大清早。他站在门口也不进门,我觉着他都没看我,说完自己就回去了,不过没有再回来。”
淳于夜来,“掌柜的,他两年前的那晚,和前几天晚上那次,说的话都一样吗?”
掌柜,“我记得是一样的。城里早传出刘家人古怪,别看大家现在都习惯了,两年前可不是这样的,以为它们招了邪祟中了毒的什么的说法都有,还有说什么跟他们说过话也会招邪祟的。听到这说法的时候我刚跟那阿福说过话,我心里怕得要死,所以我应该没有记错的。”
慕如羽听言,问了句:“知道他们古怪,这城里的人可有做些什么?”
掌柜,“啊?做什么?”掌柜的不明他的意思。
慕如羽,“古时遇到这样被怀疑招邪祟的,轻者跳大神驱鬼,重的甚至乱石砸死的都有。”
掌柜的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问,翠竹城中人心惶惶,可有去害那刘宅人。
掌柜的脸色有些不服气了,“我们翠竹城里的人,虽然不能说个个都是好样的,但也不会看着那活生生的人就要用石头去砸他。说不好听些,他们招了邪祟,可谁都说不好,那邪祟下一个会不会找到自己身上,缘何要断自己的后路呢。”
慕如羽明白他的意思,抱拳道了声:“了解了。”
那掌柜的听了,那些不服气一下子就泄了,一下子也没想起来自己生的是什么气,就开始着手为那些吴将军带来的兵士联络其他家的客栈,毕竟这如意客栈才剩下两间普通房。
慕淳二人和吴思越来到了天字一号房。
吴将军刚来,只见着了大火后的焦土,还并不了解刘宅到底出了何事,也并没有听懂淳于夜来和慕如羽对掌柜的问话。这些疑问憋在他心里,真有点不吐不快的感觉。
刚一落座,吴思越便问道:“我老听你们说那刘宅怪异,他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慕如羽,“其实我们也想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慕如羽的回答是事实,可这么一说又仿佛绕了个弯子。
淳于夜来补充道,“殿下与我刚到这翠竹城的当晚,街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他将当晚所见说与吴思越听。
听罢,吴将军言道:“怪瘆人的。”
慕如羽,“确实。”
淳于夜来又道:“我怀疑他们是得了什么少见的癔症,便在第二天和殿下去了那刘宅。”
吴思越,“见着什么了?可真是得了癔症?”
淳于夜来与慕如羽对视一眼。
淳于夜来,“在我们当时看来,刘宅中人很正常,就是正常生活的样子。但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却没有想到不对劲在哪里,直到今天查看了刘宅中人的尸身,有问过掌柜以后,才发现,当时的刘宅中人本就不正常,只是恰好我们那时没有看出来。”
吴思越,“这怎么说?”
慕如羽,“刘宅中人他们看似在过着寻常的日子,但其实他们一直都在重复他们已有的生活,或是说,他们重新过了一遍又一遍,脑海中能够想起来的生活。”
淳于夜来闻言,看着慕如羽,这也是他的猜想,但他还没来得及和慕如羽说明。
慕如羽回笑了一下,为他到了一杯茶,“你方才询问掌柜时,我便猜想到了。夜来你继续。”
淳于夜来,“如果按照这个假设,前面所见是讲得通的。我也想起了当时在刘宅所见后感觉怪异的地方,那个老妇人的刺绣。云蔚水乡的刺绣往往光亮平整,丝线秀地密却不厚,但那老妇人手下刺绣看上去却是非常厚了。”
吴思越明白过来,“哦,照这么说,她是绣了一遍又一遍。”
淳于夜来,“对,而那另一半没有绣过的图样的则依然没有被绣过。”
慕如羽,“所以照这么想的话,我们当时站在门外时,虽然从里面传出了应门的声音,但那老者并不是在回应我们,而是在回应曾经他回应过的敲门人。所以,我们敲门后隔了一会儿才有应门声,而他的回应虽然看似合理,却答非所问——我们那天所见,都太巧合了些。”
因而他们没有早一点地发现刘宅内的问题,却等来它付之一炬的场景。
淳于夜来的眼神黯了黯,在桌案下,慕如羽握了握他的手。
吴思越又道:“诶,不对啊,既然是他们曾经过过的生活,可人怎么会变的这个样子?淳于查令史,你问那掌柜的时候不是说,那敲门的人说是大早上吗,你们那天晚上所见的,这买菜逛街的,不也应该在大白天吗?”
淳于夜来,“今天将军的兵士不是数出来,有十七具尸身并不是在床上发现的,虽然我与殿下在白天也见过了活动着的刘宅中人,可我推测,他们倾向于是在晚上活动的,而且他们确实不分昼夜。不然,这高墙深院的,为何大晚上的会有人在外看书,他分明是在过白天的日子。”
吴思越,“嘶,这么说来,这整个刘宅里面的人都疯了,因为疯了,所以大半夜的会跑出来。”
淳于夜来,“疯不疯,倒不一定,但他们能出来,恐怕也是有一些巧合在里面。”
吴思越一听,觉得更玄乎了,什么状况啊这是。
慕如羽一看吴思越的神情,问他道:“你们将军府上,开门这个动作,一般是谁做?”
吴思越,“我呀。”
慕如羽耸了一下眉。
吴思越,“哦,出门的一般是我,开门关门的是我府上的侍者,一般是刘伯吧。”
淳于夜来,“对,刘宅也像其他高门大院一样,专门有侍者应门,当然开门关门也是。那么其他人的回忆里其实根本没有开关门这个回忆。刘宅里的人能出来,恰好是那应门的侍者也在半夜里活动,像白天里一样开了门。”
吴思越明白过来了,“哦,买菜的和那开门的凑巧的次数很少,所以这几年来才难得半夜出门来买一次。”
吴将军这个说法似乎也没错吧……
吴思越,“淳于公子,快告诉我,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得病还是怎么滴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淳于夜来,“这种情况不是癔症我有一个猜想,却不知准不准。他们服了一种叫往生花的毒物。”
慕如羽听了,也觉得奇了,“草药我也听过不少,往生花,我到从未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