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最近越来越凶险的境遇,穆星河能推断出这约莫就是那个以武圣血肉为代价凝成的巨大结界,好在如今结界松动,补全也只是需要用自身的元力而已, 不至于又要血祭几个人那么老套——穆星河的确是有点心理阴影了。
不过估摸着大佬的想法应该是要趁机进去, 他一开始就说在这个世界正好有些事情,恐怕就说这个,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样的宝物连大佬这样的人都能动心。
他原以为路途之中会有人对他发难,却没有想到一路平静得异常。
当然,其实这平静只不过是对他来说的,毕竟他是一直慢悠悠走在中间享受众人保护的那一个。对武者们而言, 这条路却是越来越艰险, 最后的阵法破解起来较之其它更为困难,甚至有几人殒命于此, 他们也无暇顾及。
但随着山体化为碎石的巨响,也伴随着同行人们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那传说中上古神祗战争的遗址终于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半日之后,穆星河已经能看到那淡黄色的实体——那是一片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黄色光芒,像泡沫的壳一样笼盖着百里之地。
他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越来越浓郁,伴随着干燥的风触碰着他的肌肤,迫不及待地要和他的真气融合。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们却仿佛十分不适应这样的气息,甚至有人控制不住掩住了口鼻。
在他面前是一处铁色岩块的空地,上边刻着许多图纹,穆星河辨认许久,认出那大概是关于封印的符篆文字的变体。
他们的终点近在咫尺。
那两名武宗从人群中走出,一名身形魁梧,身外燃起烈焰,气势崔巍如高山,一名体型瘦削,身负深蓝巨剑,气势沉沉如深潭。分明隔着很远,穆星河却能一眼看见他们。
市井传说,地阶强者显示真力的时候会有外相表露于其上,据说那些外相有一栋楼那么高,气势惊人,常人不可轻易触碰,否则会被他强大的外相所伤。穆星河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看到地阶强者的外相,果然姿态非凡。
此时那些武者们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来。
他们仿佛完全被那种力量的表现所摄服,沉默地一个个出列,跟随着他们各自的宗师,井然有序得犹如傀儡,围绕着那层封印站着。他们的肌肤上也泛起了烈焰的红或是深海的蓝。
武宗以手触地,那些武者低下身来,触摸着地面,穆星河看见那泡沫一般的结界的脆弱之处似乎瞬间碎裂了,然而地面又迅速升腾起无数细小微尘凝聚的元力,在结界破损之处生长起来。
——原来修补结界就是如此简单吗?
穆星河还在疑惑,下意识抬了抬头,却发觉沈岫在看着结界出神,微风送来他有些了悟的叹息:“原来如此——”
穆星河未来得及去深思他说这句话的原因,却发觉无数的杀意伴随着浓烈的灵气涌来。
穆星河还没有回头,心中已判断出两个讯息:一,结界裂开了一道缝隙;二,有危险!
穆星河看都不看,几乎就是一个言灵·守落到他的面前,然而有人的反应竟然能够比他的思考更快!他感觉到肩头一窒,有一双修长而清瘦的手将他带到身前,随后果不其然,他就看到地面升腾起火焰,溅起无数碎石。
沈岫放下手来,站在火焰面前,姿态从容如同面临一湖静水:“何至如此?”
沈岫的动作很快,却没什么痕迹,看上去不过几乎叫人抓不到他的尾巴。他遥遥看着那个发难者,那正是先前想对沈岫出手却被穆星河挡住的武宗。
穆星河原本还疑惑这人一击不成,后续竟然没有再找麻烦,原来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等着!
只听那边的武宗高喝道:“你来历叵测,又带着一个妖人来此,一路想指引我们进入危机,幸得我与项兄一路暗中护佑,才能平安来此。”
那些静默的武者们忽然喧嚣起来。
“——是妖人!”
这些呼声十分嘈杂,但声音里的恐惧和愤怒却是清晰可辨。
一片混乱之中,传来另一个武宗较为沉稳的声音:“今日,我们有王命在身,迫于形势所迫,必须孤身进入上古战场,命诸位弟子代我擒获妖人——取二人枭首者,得我真传!”
“我也一样!”
穆星河顿时想明白他们想干什么。
在穆星河用小清风诀显露一些本领并抬出阙野王的身份之后,他们看出他不是那么好处理的对象,甚至担忧阙野王后续的处置,因为这里对妖术妖法这些东西避讳至极,索性抬出“妖人”这个大罪名,将路途的不顺都嫁祸到他和沈岫身上。即使会有几个武者不信,那也有“真传”这个利诱在前,自然有人愿意去。
而这个计策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叫他和沈岫死去,而是为了拖延他们的时间,毕竟穆星河并不相信他们有自信那些弟子能弄死他和沈岫。他们或许之前还有别的计策,此刻却因为先前穆星河那一阵捣乱而决定联合起来,甚至抛下自己的弟子,两人共同前往战场遗址,不给其它任何人机会!
穆星河想到这里,却是有点兴奋起来,他踮起脚来,朝他们大喊道:“你放屁!我家公子辛辛苦苦带大家来这里,你们却想违命偷偷进去拿好处!连你的弟子都舍不得分一杯羹!你当我不知道里面有成堆绝世的上品功法武具吗!”
——不过利诱而已,谁不会啊!
人群因为这些话语陷入了混乱之中,赵则衷面色一变,却被人扯住,项满短促地低喝一声:“快走。”
他这才反应过来若是搭理便是中计,他们一开始不过只是要不顾一切甩拖他人,如今当然还是不顾一切进入上古战场为上。
他奋力撑开结界的裂缝,却感受到他的手腕被一双冰凉的手锁住。他愕然转过头来,见到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朝他微笑,那笑容很和煦,却叫他心底升起一种近似绝望的凉意。
“两位武宗辛苦来此,初肆还未来得及迎接。阙野王殿下有命,烦请二位安心在此修补封印,回去等待发落,也请沈先生在此等候,日后会有人马送您归去,”那青年语气温和而愉快,“遗址探秘之事,殿下只委托于我,请不要越俎代庖。”
他额上那枚梅花印记鲜红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今天的短了点!但是确实不适合把后文拖过来哦!
第120章 抱大腿的感觉
“阙野九卫!”
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呼喊因为恐惧和震惊几乎变了调, 那扭曲的声音本来十分可笑, 此刻却怪异得叫人心底发颤。
知道阙野王的人不会不知道九卫。
传说阙野王谁都不信, 只信九卫。而九卫无论是谁都不能同他们有半分交情,他们神秘莫测,踪迹无定, 只服从于阙野王。他们是阙野王最亲近的人,也是阙野王最为恐怖的力量——比阙野王本身身为天阶武者的力量还令人恐惧!
传说他们是从不知多少个具有天资孩童中挑选出来的,他们被从小教授武技和秘术, 授业三年以后开始困入海中塔相互为了生存而争斗。从那漫长的厮杀中最终存活下来之人,便成为了阙野九卫。
他们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却个个都有近乎武君的可怕实力!
这样的人,这样的年岁, 原本应该称雄一方、开宗立派, 然而他们却愿意被剥夺姓名,以数字作为代号,如同乖顺的影子一般静静跟随在阙野王身后,为他肝脑涂地、刳心糜胃,剪除一切忤逆者或者可能的忤逆者。
他们年轻、通常有着清秀好看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些纤弱, 然而下手绝不容情, 手上满是斑斑血债。
他们额上有梅花印记,梅花如同还未凝固的血一般鲜红。
枯风卷过古祭台。
结界的裂口几乎因为风啸而扭曲, 宛如巨兽张开血盘大口。
赵则衷双目大睁,面色惨白, 眼中却几乎充满着血丝,呈现出一种惨烈的猩红颜色。
初肆是九卫中的第四位,他来到此地,此时出现,又说“未曾远迎”,可见他定然不是跟随着他们到来这里,而是早就等着他们的!
修补封印根本不需要进入封印的区域之中,他们可以糊弄不善武术之人,但在守候于此的九卫眼中,那必然是彻底暴露他们的机心,况且九卫来到这里,本就是表明阙野王那是对他们擅自进入的行径早有提防!
初肆说是“回去等待发落”,可谁知道回去等待他的是五马分尸还是满门抄斩呢?
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窒息一般的恐惧之中,他唯独能感受到他的冷汗从他的额上滴落,湿润的,冰凉的。
如今只能拼命进入上古战场!
当初他抄捡禁丨书的时候意外发觉上古战场上可能封藏着上古的神器甚至有着超越当世能力的强大禁术,他便明白,他的机会来了——这些年来,他居于高阶诸人之下,毫无进阶的空间,更何况他还在阙野王辖内,更是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个怪物仿佛没有极限,即便年岁增长,也是越来越强。可是如今、如今假如他能进入上古秘境,获得上古传承,别说是阙野九卫,斩首阙野王——这个可能他原本不敢去想,但是知道以后却几乎无法控制地在想——得到武帝之称,成为一方之主,那也不在话下!
那一瞬间他下了决定,仿佛有无边胆气从他胸中传出,他的元力在身体内涌动,身体如同钢铁一般坚硬,元力涌到他腕间,在被初肆扣住的部分形成了了一层赤色的铁一样的防护。外相暴出,他背后燃起半透明的泼天烈焰,如同崔巍高山,而高山之中,有火焰组成的狮子腾出,以疾风闪电之势向初肆撕咬过去!
其实从初肆扣住赵则衷到赵则衷暴起反抗,也不过几个眨眼之内,初肆却似乎毫无意外的样子,面上的微笑都未曾散去:“多活几天总是好的,何苦如此呢?”
他的话语和煦如春风,手还紧扣着赵则衷的手腕。那手腕上元力涌动,长出了赤铁一般的防护,然而初肆的手上却有着枯枝一般的东西生长出来,不断拔节,不断分化,竟然生生穿过了赵则衷的手腕,那枯枝刺入初肆手上的尾端已然染上鲜血的颜色。
赵则衷面上已经褪尽了血色,发出了痛楚的长嘶。他想要抽出手腕,不想那枯枝竟然越陷越深,最后竟然从他肩膀上穿透出来,满眼淋漓血色!
但他怎么都是能够修炼到武宗的人物,当机立断,决然断腕!
那只手被赵则衷的真力生生截断,只有孤零零的纤细枯枝如同骨架一般连接着他的肉体,摇摇欲坠。
在变故之中,却见项满已经趁机将那封印结界的裂口越开越大,几乎能容人进入半身。
结界之内的浊气扑面而来,叫人万般不适,他的心里却满是雀跃——管别人怎么样,总之,他能进去了,那些功法秘要,就是他的!
他已经抬起一条腿,然而他听到了诡异的响动穿林踏叶而来。
他望过去,那是一双腿。昆虫的腿,有着尖利的锯齿,细密的绒毛。
一只昆虫,行路本不应该发出这样清晰可闻的声音。
可那不是一般的昆虫。
它的体型如同一个屋子一般庞大,项满抬起头来,看到一双碧绿的眼睛,带着狰狞的、本能一般的嗜血之意。那是一只满身绿色纹理的巨大毒蛛!
——不好!
项满几乎要喊出声来,然而初肆却是以枯枝缠住他的脚踝,将他重重一扯。
初肆似乎还未曾能看到封印结界之内的情况,声音依旧还是温和而平淡,带着一丝叫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晚辈教前辈一个道理——不要肆意挑战规则,懂了吗?”
项满因为这样的动作而狼狈倒下,他满面泥土尘埃,此刻却无暇顾及,因为抬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毒蛛已经探出一个头来,一条腿还伸到了他身侧!
激变之下,就连初肆也是变了面色!
然而这时候,他闻到了花香。
那是清风拂过早春未及融化的霜雪的气息,带着清气和些微苦寒,然后他看到那洁白如高天之云的衣袖拂过,还有黑如寒夜的长发,发上束着上好的玉,透着一点秋日高天的颜色。那是一个生得太好看的人,却无端叫人生出许多不可接近之意。
他认得这个人!
沈云阑!
自称淮阳沈家后人,他的确学识广博,见解过人,也确实有点深不可测的意味,但那仅仅是一个书生啊!
一个书生,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让他丝毫没有察觉?!
甚至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少年形貌,原先应当也是一个俊俏好看的少年,但因为总是一脸懒洋洋的神情,总叫人心存懈怠,觉得他不会好好做事,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也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们挑战规则,维护规则,” 沈云阑的声音也如冰玉交击一般清冷,带着一丝讥讽一般的清淡笑意,响在他的耳际,“而我无视规则。”
结界的裂口越来越大,毒蛛几乎整个身体都伸出来了,它张开巨口,露出毒牙,滴落唾液。然而就在这危如累卵之时,那结界竟然生生撑开了,那道如雪洁白的身影已然从容进入了结界之内,几乎是同时,那个少年也轻巧地跳入了结界之内,微微的清风甩动少年头发上的红绳子。
红绳尚未落下,那两个身影便消失在他们面前,而结界竟然生生全部关闭了!
为何如此?怎能如此!
没有人来得及细思。
还在惊愕之中,那巨大毒蛛在那一刻忽然发出了可怖的长嘶,只见它两条后腿悬空着,原来它的那两条腿竟然在那一刻之中被结界关闭的力量生生截断!
天空之中乌云涌动,风声仿佛也带着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