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津言听计从,然而看到穆星河动都不动,问道:“那你不要吗?”
“你出去的时候卖了跟我分成呀,”穆星河笑得温柔如同春天里的小花,“我这叫技术入股。”
“……你个奸人!”
两人还在扯淡,忽然听到一些响动,穆星河还未曾反应,钟子津已然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
他没有拔剑,但穆星河与他相处不是一日两日,能感知到是什么情况,于是穆星河带着笑看着钟子津警惕的方向道:“这位兄台,出来呗,我们不过想要来此采集些材料罢了,不必如此紧张。”
“谁紧张?”伴着这道声音,一个人从树干之后走出来。那人原本应当是个还算俊俏的少年,只是因为面色非常不好看,显得有些骄矜和暴躁。他出身应当还算不错,毕竟比起穆星河所穿的脏兮兮的破旧衣裳和钟子津所穿的布料粗糙的黑衣,他那一身用金线绣着火焰一般的纹理的火红绸缎衣裳,总归是要讲究许多的。
那人神情不愉,冷声道:“玉泉谷是我们苍离派的地方,里边的东西也归苍离派所有,就算你们误入此处,也不该擅自采摘。”
“对不起对不起,”穆星河秉承大丈夫能皮能怂的人生信条,立马认怂,然而他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然而苍离派即使是这一带大宗门,这玉泉谷却是世外之地,为何说玉泉谷是苍离派的?”
那人被穆星河如此一说,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竟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过了一会儿,他才梗着脖子说:“你既然知道苍离派是大宗门,那大宗门管辖此地理所应当,玉泉谷又怎么不能是苍离派的?”
穆星河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为什么呀?大宗门就可以把附近的地方据为己有了吗?”
那人听了穆星河白痴一般的问话,耐性渐渐消失,冷然道:“你也是练气水平的人,弱肉强食的道理,难道不懂?”
“我还真的不懂,”穆星河竟然微微笑了笑,“我修炼到练气这个境界,靠的并非弱肉强食的道理。我渴求力量的目的,也不是想要强食哪位弱肉。”
那人冷冷看着穆星河,仿佛是看着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对他无话可说,只冷笑道:“幼稚。”
穆星河却依旧很从容,并没有因此而动怒,他只是笑着道:“当然咯,你既然信奉弱肉强食那一套道理,我也可以为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弱肉强食。”
那人听出了穆星河的意思,昂首道:“好,你不妨试试,谁强谁弱!”
钟子津感觉到了战意,跃跃欲试,道:“兄弟,我来助你!”
穆星河冲钟子津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用,对付他,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为了表示公平,我不用‘系统’的力量,如何?”
那人并不知道所谓系统是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大抵猜测那该是什么隐藏手段一类,那他既然说不用,自己也不会客气。
他将头一扬,冷笑道:“不知死活。”
不过跟他相差无几的修为水平而已,谁给他的自信那么嚣张!
他是谁,他是苍离派掌门之子,虽目前还是练气期,但修为速度已经远超同辈,即便同是练气期的同门,也罕有能胜过他的,日后加以修炼必能成为一方强者,若是成就超越父兄,或许就是苍离派未来之掌门,享万人拥戴。
岂容这个不知名小修士在这里对他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甚至还小瞧于他,明明有帮手在场,还刻意不用,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将他打败,他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这样被看轻过!
那少年年纪应当与他类似,生得也是年少俊朗的模样,只不过因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而带出了十分的寒酸来,却是大大不如他。少年面上分明带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偏生他从那笑意里瞧出十分浓重的目中无人的气概来,叫他几乎怒不可遏。
他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忽然一行烈火从地面上横生出来,迅速扑向那个少年!
——这正是他的其中一个天赋术法:地裂火!
这是个威力强横的火性术法,虽然地面仿佛覆盖过一层春雨,地面湿润而微带寒凉,也无法妨碍他的烈火以熊熊燃烧的姿态,袭向那个讨人厌的少年!
他清晰地瞧到少年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对他这一道术法有些苦恼。少年苦恼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就他这一道术法,在门中弟子们那些火性天赋术法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势的,他若此时后悔,已经是太晚了!
他虽然心中得意非常,但终究还是维持着冷静,在那一道火焰刚刚裂地而出,他便已经驱动第二道术法,这一道术法并非他的天赋术法,却是他专门为配合天赋术法学来!
他自小便是天赋过人,众人称赞声是一路伴随着他长大,唯独他兄长提点过他一招鲜不能吃遍天,不过那有什么要紧?他这是两招,还是靠着这两招就能和凝脉期同门打个不相上下——这是跨越境界的挑战,他都能打得不相上下,这难道还不够强吗?
只见地面直直向少年袭去的烈火忽然硬生生转了方向,裂成两段,一左一右,最后相互汇聚,包围住了少年!
少年站在烈火之中,进退维谷!
在他操纵火焰之时,他看到少年动了动,那是结出了一道法诀,随后他能感应到少年身旁有清风萦绕。
若说他方才是得意非常,那现在几乎已是喜不自胜了:这个少年能用的术法,是风属一脉。所谓风长火势,少年这些术法,恰恰是被他克制的,甚至说,还会为他创造好条件,让少年所有行动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此刻方才想明白在他使用术法的时候,少年为何会皱眉。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少年对他毫无办法,他却可以有大把时间慢慢考虑,接下来要如何好好玩弄这个少年——是闷烧,还是炭烤?他要用如何鄙夷刻薄地言语,让少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趴在地上求饶,最后化成焦灰?
然后他看到少年掏出了一张符纸——是需要使用符篆了吗?哼,符篆这种东西,谁没有?尤其他在门中地位极高,符篆这种东西,他肯定会比那少年多得多,少年先被逼得使用符篆,便是他在气势上输了一截。
结果少年并没有使用符篆,他反而是将符纸揉成了一团,轻飘飘便仍在了火焰之中。他看见那符纸染上了烈焰,原本应当就在火焰之中燃尽的,然而就在符纸粘上火焰的须臾之间,那团符纸好像有灵性一般跳跃了起来,然后以一种几乎叫他防备不及的姿态向他袭来!
怎么可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昨晚修仙到了六点,今天还要出门讲个课,我估计回来就要昏死过去了。
先更一章短的,晚上睡醒再更新一章
第65章 玉泉谷(四)
他几乎是心口一凉, 他从未有看见过这样的应对, 在门中, 弟子们都是硬碰硬,火性术法如此霸道,谁占得先机几乎就是谁胜利, 加上他学来配合天赋的术法,叫他在门中罕逢敌手,怎么会有人随便揉一团符纸就托过一团火反而向他攻来?
他是听前辈说过, 有些高手是可以反将他们一军。然而此人擅长使用的是柔弱的风性术法,用这种术法指挥火焰——而且是不属于那少年自己的火焰,需要多快的反应,他对自身真气的调度, 又需要多超出常人的细腻和精妙掌控?!
那团火来得太快, 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少年的应对对他来说又过于诡异,他几乎反应不及。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火已呈燃眉之态!
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反应,兄长给他的护身符篆已然激发。
那是一道火焰制成的焰墙, 横在他的身前, 将那个来袭的火团吞噬进去。
危机得以解除,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舒缓半分。他看得出来, 先前那个少年随便揉了个符纸,送过来, 不过是一次试探,甚至说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个试验。
他斗法经验并不算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杀招,还在后面。
没有使用符篆,那少年只不过轻轻地念动了个法诀,他就能感受天地之间有许多气息在迅速涌动。并不是没有善使风术的修道者来他们宗门做客、比试,他很清楚这样的气息流动所代表的强风之力,然而他却没有感受到强风的来袭,只见到他的地裂之火却是逆了个方向,朝他涌来!
此人并没有想要驱使强风之力,而是想要借用风的力量,反过来包围于他,这才是真正的“风长火势”!而他一点风的意味都未曾感受到,那火却是汹涌地朝他袭来,那道护身符篆,又能救他到几时?
他置身与热浪之中,却有冷汗不断地落下来。
为什么有人能够反过来利用他的术法?为什么明明是自己使用出去的术法,被对方一驱使,自己竟然无法抵抗?
他身旁那些火焰越燃越烈,少年身旁的火焰却因为火势袭向他而渐渐熄灭。
这个人年纪与他相差仿佛,修为也应当和他同样的水平,却哪来的这般恐怖的掌控能力?哪来的如此细腻又精微的风性术法?这样的真气运用,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练气期的身上!
他在绝望中,听到少年微笑着感叹道:“太菜了。”
他原本应该怒不可遏,拼死一搏,然而此时,他眼前忽然被白光所覆盖住。
穆星河说着“太菜了”,本来打算收了术法,却发现火焰一瞬间膨胀了起来,全数包裹住了那个苍离派之人,穆星河感觉有变,顿时收住术法,火焰在他收住术法的同时全数止息,而火焰中心的人已然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咦,”钟子津听了穆星河的话没有出手,全程一直在一边静静旁观,见到这种境况,有些疑惑,“遁术?”
穆星河摇了摇头,上前去看了看,他蹲下身子检查了一阵,除了焦黑干燥的土地和被烧坏的药草,别无他物,他一边拈着土灰,一边说:“应该不会……这种人不会一言不合就逃跑的,他被羞辱了肯定想再搏一搏,当真是奇怪……”
钟子津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地方,他甚至心情很好,像找到了什么伙伴一样:“我还说你不是那种喜欢教训人的人,怎么突然就去跟人家说些有的没的呢,你是不是就想找个机会找人打一架啊?我理解的!”
“大概是?是先看他不顺眼,想揍他,再想个理由,这样我揍他以后后果不会太严重,”穆星河检查地面一无所获,站了起来,松了松手指,骨节发出细微的响声,语气在他一贯的漫不经心里,隐隐有些舒畅,“我很久没动手了,逮到个差不多修为的试试我的实力如今如何。”
当然,事实证明,他穆星河还是牛逼。
哎,不用提心吊胆面对凝脉期们,随时准备和凝脉期们战斗,还真是轻松啊。
当然,他这样的感慨,或许可以简单归纳为一句话:虐菜,真爽!
钟子津是一个战意向来旺盛的年轻人,他很能感受到穆星河如今愉悦的心情,没有发觉穆星河现在还在回想刚才之事,走过来跟穆星河勾肩搭背:“早说嘛!想打架你跟我说啊,随时奉陪!”
结果穆星河反应十分冷漠:“可别吧,我最近都不想越级战斗了。”
钟子津差不多能理解他所说越级战斗的意思,因此依然在热情地劝说穆星河:“不怕啊,我看你也很强的,我用木剑好不好?或者我不用门派剑法?哎你看你现在找个对手要说那么多,多累呀,找我就行了——哎,等等,你为什么特意要说那些话?这里荒郊野岭的……”
穆星河原本走路十分无聊,随便扯了片叶子想吹口哨玩儿,听到钟子津终于想到这一层,放下了他未来的乐器,解释道:“那个人虽然只有练气期,但是想必十分有来头,若我是一言不合直接砍人,那他回头告个状,人家一个宗门来砍我们,我们就要倒大霉了,甚或许在这玉泉谷七日,我们天天要四处躲藏,十分麻烦。当然侥幸点可能我们也不怕,跑得快点,人家追不着,只不过不小心出了事——像刚才那种突然消失的,甚至莫名暴毙,日后人家要追究我们宗门责任,那就真的是无谓的麻烦。而如今是他挑衅在先,动杀招在先,我可是步步退让,论理说来,也总是他们理亏。”
钟子津目瞪口呆:“你们打个架还真麻烦啊!”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转过头去,穆星河顺着他视线,望过去,叹了口气:“对啊你瞧,麻烦这不就来了?”
钟子津的感觉总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一点微乎其微的风吹草动,他都能反应得过来。而穆星河因为修炼术法的关系,对身边的灵气流动格外敏感,他们如此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群人。
那些人身着火红的衣裳,样式相若,显然是同出一门。为首者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神情沉稳,他看到地面上那些焦黑痕迹,神情却也没什么变化,对穆星河说话的语气可以称作是温和有礼:“请问两位小友,是否见过一个红衣服少年从这边上经过?”
这地面上的术法痕迹有多明显,这个人明知故问的意味就有多明显。因此穆星河并没有瞎扯,老实作答:“方才的确是见过的,只不过……”
穆星河做出欲言又止的神态,那个青年男子点了点头,道:“请说。”
“他与我斗了一场,”穆星河飞快道,“然后消失了。”
穆星河心里清楚,若是扯什么对方趾高气扬主动招惹他什么什么的,对方必然不愿意听,反而觉得是推托之辞,倒不如将过程和结果直接告诉他们,这样可能人家还愿意听你们讲一点什么。
青年男子闻言眉头已经皱起来了,锁得很深,他的语气已经有了些许逼问的意味:“我要如何信你?如何相信他是消失而不是被你们在比斗中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