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奶奶说,“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自己做是吧。”方迟乐了一下。
奶奶点点头:“反正你总嫌弃我做得不好吃。”
“哪儿能啊。”方迟坐在拉开椅子坐在奶奶对面,“我是怕您累着。”
奶奶笑了笑,没有说话。
挂在墙壁上的挂钟年久失修,时不时咔哒咔哒转动两声,又停下,在屋子里响出一段诡异的节拍。
“你上次回家去过年,给温途写了幅字是吧?”奶奶扭头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轻声问道,不等方迟回话,她又忽然转了话题,她说,“当初我和你爷爷,结婚了好几年才听着他说一句心底话,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总听觉得烦,但听不着的时候,又总觉得心里没底。”
方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只能随口应上一声,他知道奶奶要摊牌了,却没想过她会从她和爷爷那段感情说起。
爷爷死了之后的那几年,有关爷爷的一切都成了家里的禁忌,半个字儿也不能提,近几年奶奶才好了许多,人也乐观了些。
“其实有人喜欢你,多不容易呀。”奶奶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拍了拍,“不是说你不好,是人活这一世,有多少份喜欢能宣之于口且信誓旦旦的?你要是喜欢,就对人家好点儿;在一起了,就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你想一辈子,就得这样。”
方迟不知道说什么,只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奶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这世上最令人欢喜,也最困难的事儿啊,就是两情相悦。”奶奶说完这句,把视线移回来,落在方迟身上,她的眼眶红红的,却沉静得像一滩平静的湖水,“要真的互相喜欢了,其他人也说不了什么了。”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方迟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又酸又胀。
“你是我带大的,还能瞒过我啊?”奶奶说完这句,声音突然放轻了许多,“你和你爷爷干了一样的事儿,我能不知道么?”
那幅字。
当初那幅写着“温途做饭真他妈好吃啊!”的字写完之后便放在了书房等着晾干,未成想却成了方迟出柜的关键,仔细算来奶奶也知道的挺久了,不知道自己私底下多难受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奶奶刚才那番话像是在警醒方迟,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小辈儿自己觉得好就好了,她活了大半辈子,简简单单几个眼神就能看出方迟的心思,温途还是个小孩儿,心思更是藏不住。
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她起先看着方迟看温途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头,在书房看见那幅字的时候还在安慰是自己多想了。
可接下来那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才更让她看得透彻,方迟眼底藏不住的情意和温途有些别扭的小动作都落进了她的眼底,有许多时候她都觉得,这俩人除了性别不对头,要真搭伙过日子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后来回了老家,她闲下来了,又想,只要他们俩能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也挺好的。人总是方迟自己选上的,是对是错都得让他自己去担着,感情这事儿,亲人还是旁人,都不好插嘴。
况且她是真的喜欢温途这小孩儿。
“就是昨天吧,”奶奶咂咂嘴,脸上重新浮现了笑,“我问他恋爱多久了,也没问对象是谁,他拎着猫就跑了。”
“……您故意的吧。”方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还吓唬他了?”
“没有啊。”奶奶说,“我可没吓唬他。”
“您说没有就没有吧。”方迟说完,顿了顿,“对不起啊。”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呀,有空把那小孩儿哄一下吧,”奶奶端起碗喝了口粥,慢条斯理地说,“昨天我和他提起你,他脸色就变了,你到底怎么人家了?”
昨天温途见着奶奶那阵儿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开的时候,方迟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忽略温途太久了,以至于连小孩儿身上的不对劲都没察觉到。
奶奶叹了口气:“要不是温途那么反常,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些……”
“那我哄人去了啊?”方迟说着,真的要站起来往外走。
17" 辅助超级凶16" > 上一页 19 页,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想见到温途。卸掉了所有的矛盾和负重物,浑身都轻快了不少,他想起了在基地第一次见面时小孩儿冷漠的脸,告白时像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猫一样浑身都暖洋洋的温途,想起了许多,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方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碗您放着吧我中午回来洗!”
方迟嚷嚷着跑下了楼,伴着耳畔风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奶奶的笑骂。
出租屋到俱乐部的距离原本就不远,他往前跑出去一大截,踩在一大块树叶间隙投下的光斑上,被映在地上的影子只一瞬就消失不见,一路往前去。
俱乐部的大门大白天是不会上锁的,门把稍稍一拧就能拧开,方迟快步走进去,气儿都没喘匀便看见温途正蹲在走廊那边,掰着准时的嘴喂药。
“这么快就回来了?”温途看见他,愣了愣,准时抓准这个空隙从他手里挣了出去,眨眼就没了影。
“还行吧,也不是特别快。”方迟笑了笑,走过去把温途从地上拉起来,“我爱你。”
“什么?”温途恍了下神,没听清。
“我爱你。”方迟又说了一次。
温途还保持着被他拉起来的动作,手指微微曲起反握着方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力又被方迟攥紧,他瞪大眼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似的。
“啊。”温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就啊一声啊?”方迟捏捏他的掌心,“这我不就血亏了么?”
温途推开方迟没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快走到训练室门口了,他才回过头,声音几不可闻:“我也是。”
他们的爱来得太过于顺理成章,日夜相处的环境和并肩作战的工作需要让他们必须比旁人更加了解彼此。下路组合的爱情本就应该如此,一点一滴的磨合,有舍有得,从一局游戏的开始到结尾,身旁的都应该是同一个人。
方迟是忽然间有了这个觉悟,他相信温途也有。
第七十章
真正的生活似乎没有那么感慨可以表达,深夜才是负能量最好的消化地。这世上不乏不幸的人,或者说处处都是不幸的人,但日子依旧要照常进行下去。
自从出柜后方迟常常带着温途去出租屋里找奶奶一块儿吃饭,温途偶尔也会住在出租屋那边,渐渐的队里的人也习惯了两个人连体婴儿一样的出入,要找其中一个时必定能找到另外一个。
夏季赛进入后半程时,NK冲上了A组第二名,而本赛季和他们分到同一组的OPG则一直霸占着第一名的头衔;B组由一个崛起的老牌战队夺得第一,而之前一直被粉丝和官方称为最强战队的AST却因为AD和辅助的双双休赛而落在了第三位。
季后赛开始,各大战队都拿出了比春季赛更加猛烈的势头,想要一举拿下夏季赛的冠军,以此夺得通往S赛的第一张门票。
半决赛,NK3:1战胜了没有丁声然和湛思的AST。
场下粉丝高举着NK的牌子,尖叫与呐喊几乎盖过了场馆内的音乐。温途摘下耳机,伸过手和方迟击掌,掌心相击的同时两个人对上视线,不由得一笑。
五个人去舞台中央鞠躬,彭离小声数着三二一,五个人一同弯下腰,抬眸时瞥了观众席一眼,温途眯了眯眼睛,像是在观众席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方迟察觉到温途的愣神,侧过身子问他。
“没什么。”温途眨眨眼睛,想要看清时那两个人已经先后离开了座位,“我看错了。”
“哦。”方迟转身朝着比赛位置走去,温途也跟了过去,两个人慢吞吞地收拾起了自己的外设。
……
“怎么样?”台下,两个人快步走出场馆,湛思拉下自己的口罩,侧过头去问着旁边的丁声然。
“……我还是想站在赛场上。”丁声然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拳,“看着自己战队被他们打败,还是很难受。”
台下掌声如雷贯耳时和登上舞台时的感受差别太大——那是个令人上瘾的赛场。
“嗯。”湛思说,“那你先要好好儿给别人道歉哦。”
丁声然看了他两眼,最后叹了口气:“好。”
湛思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春季赛结束后,丁声然始终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了温途,赛前那些嘲讽自大的话似乎都变成了刀子狠狠割在他的脸上。
他无法放平心态,觉得温途是个背叛者的缘故,面对温途时也无法平心静气地说上一句话。
心态问题直接反映在了rank成绩上,AST的教练停了丁声然的训练赛,让他先恢复状态,而结果只能让他一个人在原地自我纠结得愈发严重,最后直接暂时休赛。
湛思不知道搭错哪根筋,也跟着他休了赛,陪在丁声然和他rank,两个人也终于在日夜的相伴下熟悉了起来,丁声然才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心事。
一个有名的ADC职业生涯至少会拥有三个或以上三个以上辅助,而最初的那一个,无论技术如何都会留给ADC极深的印象。
丁声然年轻的时候就十分自大,和他的第一位辅助吵架之后把人气走了,之后再遇到陆原追,陆原追和他的第一位辅助的风格却完全不同。
那位辅助似乎成了他心底最无法代替的一抹红,日思夜想,几乎执念,直到他遇到了碰巧打了辅助位的温途,那熟悉的进攻型打法让丁声然十分怀念,这才有了想让温途转型辅助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的确是他错了。
温途应该有他自己的光,而不是被禁锢在某一个地方。
他可以打辅助,但不能被迫锁在一个位置上。
看了今天的比赛,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丁声然自嘲地笑了笑——到最后还是他错了。
……
方迟先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外设,再把温途的拿过来,把缠在一起的鼠标线和键盘线解开,一样一样的缠好后整齐地放进了包里。
他们还要准备赛后的采访,采访后还要赶着回去吃饭复盘,时间排得有些紧,一分钟都耽误不得。等采访结束后一队人又先后走出场馆,陆续上了车。
“……我靠,”方迟坐在靠窗那一面,望着窗外路过的人愣了愣,“丁声然?”
温途闻言,往窗外看过去,果真看见了丁声然,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大概是湛思——他刚才在舞台上果然没有看错,丁声然他们真的来了。
这两个人休赛休得太过匪夷所思,两个人的名字甚至都还在AST夏季赛的名单上挂着,但他们的确一整个赛季都没有上过场。
车外的丁声然也注视着这边,旁边的湛思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从手机里拿出手机,不一会儿温途揣在兜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温途拿出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接通电话。
方迟看他犹豫不决,干脆把手机拿过来,接通了开了免提:“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我能和温途说两句么?”
方迟扫了眼温途的表情:“不能。”
“那你叫他下来。”
“不好意思,也不能。”
两个人从车窗里看着远处的丁声然,而对方也明显看见了他们的,湛思也朝着这边望了过来,眼神深邃,莫名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负责赛后收尾的张应岘终于上了车,正准备叫司机开车,温途忽然道:“等一下,我有事,请个假。”
“什么事?”张应岘挑挑眉,看着站起来的温途。
“……”温途还没编好理由,他只是忽然觉得丁声然想要和他说什么,至少得下去面对面,反正丁声然也打不过他。
“我们去约会,你也去啊?”方迟也站起来,一手勾着温途的肩膀,索性把人往车下带,“组团不?打八折?”
“约什么会,回去还要复盘呢。”彭离皱着眉提醒道。
“八点前肯定回,反正你们回去不也得先吃饭么。”方迟笑笑,“最多半小时我们就回来,别担心。”
张应岘啧了一声,视线忽然扫到了车外远处的人,愣了会儿后才开口道:“别给我惹乱子,半个小时不回就扣工资,一分钟一百。”
“你也太黑了吧。”方迟和温途一前一后下了车,还不忘笑着骂了句张应岘。
NK的车很快开走,方迟看着丁声然的方向挑挑眉,微微侧过身子和温途说:“咱肉搏还是先找俩武器?”
“找武器吧。”温途也很配合他,一边朝着丁声然那边走一边说,“肉搏伤手。”
“行。”方迟说,“我找找哪儿有钢管。”
温途笑了笑。
丁声然和湛思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多日不见丁声然瘦了许多,一双眸子也不再像往日那样,骄傲与自负的光彩快要满溢出来,但整个人却像是卸下了重负一样,没由来地让人感觉放松。
“我们聊聊,”丁声然的视线在温途脸上扫过,又落到方迟脸上,“单独聊聊。”
方迟耸耸肩,没有要退步的意思。
“聊什么?”温途皱着眉,从丁声然走近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有什么事吗?”
“迟哥,我们去对面买杯喝的吧。”一旁的湛思突然开口道。
方迟看着温途没说话,等温途点点头后他才跟着湛思去了马路对面。
“说吧。”温途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丁声然。面前这个人和他认识的丁声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说完我们还要回去复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