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步速渐渐又慢了下来。
他们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为了掩饰心底的恐惧,一边闲聊起来。
“乔栋还没有找到吗?”束髻男将手里的柳木盒换了只手。
“没有。谭山市有权有势的咱们饿鬼道的居士,都问过了,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披发男仍觉得有些紧张,一边回答束髻男的话,一边回头向后看了看。
他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凉凉的盯着自己。
“感觉每天都很压抑……敌人似乎是藏在黑暗中的。”束髻男说着懊恼的皱起眉,曾经他们才是藏在黑暗中的一方。
现在却……
“……”披发男没有接话,凉风卷过脖颈,不好的预感让他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束髻男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后颈发痒,便伸手错了下。
手指触碰到自己皮肤,凉凉的。
“师父在祭坛里,这么多年忽醒忽睡,乔栋带着谭山市收集了许多年的阴邪之气,来祭坛启阵,师父才彻底醒过来。结果乔栋真是一点儿好处没拿到,都让曹子祥给占了便宜。”
束髻男仍旧喋喋不休,似乎并没发现身边披发男的安静。
披发男深吸一口气,他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喘气时不仅觉得空气特别凉,还觉得呼吸间有些艰难。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气体笼罩住一般。
披发男越来越不安,转头便准备催促束髻男快点儿走,别聊天了。
结果他才回头,就霍地睁大双眼,骇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
束髻男才说完一句话,后颈处又觉得发痒发凉。
他伸手搓了搓,便觉得这回换成了手背上发痒发麻。
就像是……
有什么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吹凉气……
心里才划过这样的想法,束髻男便觉得浑身一阵僵硬,括约肌不自觉的抽搐。
那凉气还在一忽儿一忽而的吹,正像是人呼吸的节奏。
他牙齿不自觉的打颤,头僵硬的满满朝着左后方转去。
他眼睛瞪的大大的,心越沉越低,脚趾一阵阵发麻。
理智告诉他,应该头也不回的狂奔逃走,可是他的腿动不了——莫名的危机感,让他浑身战栗。
耳边突然传来轻笑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贴耳响起的任何声音,都足以让人吓的浑身瘫痪。
更何况是这阴恻恻的笑声。
“我可以闻闻你吗?”那清浅的笑声突然贴着他的耳朵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束髻男再也无法转动脖子,他感受到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人就贴在他身侧。
他感受到了逃无可逃的绝望感。
那种压迫着他的可怕危机感变得越来越强,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尿裤子时,那人的脸突然从自己后颈处慢慢挪向眼前。
当他看清那人苍白面孔上,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时,他也同时看到了对方轻轻吸气的动作。
他仿佛看到什么白色的气息,从自己体内涌出,钻入对方鼻腔。
下一刻,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为饿鬼道教众,罪恶的一生,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闻没了。
在这人倒下前,子鹤伸手一捞,便将束髻男人手中拎着的柳木盒子捞在了手中。
随即,他便将目光落向另外一个披发男人面上。
“我可以闻闻你吗?”仍是这样轻飘飘的话语,他笑容特别客气,仿佛真的在跟对方商量一般。
可不等对方对于他的申请作出反应,他已经微微吸气,结束了对方危害社会的短暂生命。
看着披发男人倒在地上,子鹤砸吧了下嘴,轻声嘀咕:
“真是灵魂有香气的人,食物的香气。”
……
子鹤并不需要追踪他们的步伐去寻找饿鬼道的据点。
容浩之所以让教众们转移,大概也是怀疑他修成飞天夜叉后,目视能力会增强吧。
站在一座楼顶,他放眼一望,便能看出哪里阴煞气格外重。
循着那浓郁芬芳的煞气而去,就行了。
藏着几具铜甲尸的地方,是再怎么遮掩也遮不住的。
更何况,即便容浩有布阵的能力,在现在这个灵气邪气匮乏的环境下,没有他张子鹤,容浩恐怕也无法支撑一个风水局或阵法正常运转。
昏暗的黑夜,并不能遮蔽子鹤的视线。
反而成了他隐藏自己的屏障,纵跳狂奔,如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豹子,来去如风。
……
饿鬼道众们,一部分力量强大的,将几具铜甲尸搬到位于郊区的仓库门口,准备搬到车上运走。
另一部分人,拆掉埋在仓库四周的布风水局的物件儿,并销毁。
当他们查看了仓库内,确认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往外走时,便看到了门口浮在半空中的一双绿色光点。
当他们一个一个倒下时,甚至还来不及意识到那是什么,也来不及恐惧害怕。
子鹤将所有倒地的尸体都搬到了仓库外,一具具整整齐齐排列。
其中有一个饿鬼道众是新加入的,没做过什么恶,他没有杀,只弄晕了,跟尸体摆在一块儿。
手指牵动,阴煞气缠绕。
他望向已经被放在卡车上的几具铜甲尸,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牵动手指,以阴煞气操控那些铜甲尸僵硬的走回仓库。
子鹤又以符箓开启铜甲尸三处穴位,并吸走了铜甲尸内储存不散的阴煞气。
失去了封于体内的阴煞气,铜甲尸也不过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慢步走出仓库,他将卡车开进仓库,用打火机点燃了卡车的油箱。
火焰冲天,熊熊燃烧时,仿佛含着汹涌的怒意,咆哮不休。
那些铜甲尸中,有的是他曾经的师兄弟,也有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大概是容浩后来又制作的吧。
很多上一世的事,他还未能记起。
死后的事,他被困在酒壶里,更不得而知。
很多事情发生了,过去了,即便记起也无能为力。
但未来,却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何发展,要他说了算。
城郊的仓库四周没有什么居民楼,这里在夜半时分起火,人们基本没有什么反应。
待火烧的尽了,子鹤检查了仓库四周内外。
望着只剩一片灰烬的饿鬼道新据点,他有些遗憾的叹口气。
可惜,没有遇到之前那束髻男人口中的‘大师兄’。
容浩又收了个徒弟吗?
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能被容浩这样挑剔的人,承认为大徒弟。
想来,容浩这辈子,认真收徒大概只有不超过3次吧。
他就占了其中一次,可惜,他们师徒间,既没有好的开始,也没有好的结束。
他甚至也从未承认过容浩作为师父的身份。
夜风在大火余温中,显得不那么凛冽。
子鹤揉了揉被火焰炙烤的有些柔软干燥的短发,掏出了手机。
找到李倦深的电话号码,子鹤完全没有考虑到现在正是大半夜,直接点了拨通键。
大概是身为特警足够机敏,子鹤没有等多久,电话对面就接了起来。
虽然那声‘喂’,像是睡梦中的咕哝,但的确是李大胡子的声音。
脑海里涌现李倦深强健的胸肌,子鹤一时间福至心灵,毫不客气的亲切呼唤:
“李大奶!”
刚从梦中惊醒,李倦深还有些懵懂,沉吟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子鹤在喊什么。
本来就有些起床气的他额头青筋暴突,几乎爆粗口。
正捉摸着用‘去你m的’还是‘滚蛋’招呼对方,他就听到电话里再次传来子鹤的声音:
“我帮你剿灭了饿鬼道残余,现在就剩下一个容浩,和他新收的徒弟还没逮到了。”
“……”李倦深额角青筋逐渐舒展,直至消失。
这么多年追踪这个案子,做卧底,追人忙碌,他几乎没回一次家,甚至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突然之间听到子鹤这句话,心神忍不住有些恍惚。
当那种如释重负般的清爽感觉,却渐渐变得真实,他眨了眨眼,伸手撸了一把睡的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面上几乎浮现笑容。
就在他张了张口,想着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或者感谢一下子鹤时,就听到对方接着又来了一句:
“你怎么谢我?李大奶!”
?
李……大……奶……
什么鬼???
!!!
“……”李倦深额头青筋恢复。
去他娘的感谢,张子鹤,你上辈子欠老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鬼怪供奉,鬼怪都是无法吃食的,它们是靠闻的。
鬼闻了食物之后,这食物就算给人吃,也是味同嚼蜡了。
第88章 动物报恩
站在郊外仓库门口等李倦深, 子鹤闲来无聊,突然想起太岁王天农来。
看着面前那一具具饿鬼道教众尸体, 想到这些人生前作恶多端不逊色奸杀少女的坏蛋。
抓住从王天农那里得来的灵感, 他又将那些尸体身上的衣裳都给扒了。
大凶恶人不配有尊严。
李倦深赶来的时候,看到一具具光不出溜的尸体, 眉头深锁。
他看向子鹤, 心里涌上身为大师兄的责任感。
拍了拍子鹤的肩膀,李倦深语重心长道:
“小九, 你修尸神,不修正道, 我不管你, 只要你不作恶, 不伤害好人就行。但是……”
大胡子欲言又止。
子鹤疑惑的歪头挑眉:“?”
“杀了就杀了吧,但那什么尸体这种事儿,真的还是不要做为好。”李倦深看着被子鹤扒光的尸体, 面露不忍,耳根发红, 倍觉羞耻。
子鹤这孩子不仅修行不走正路,怎么还……越来越不正经了呢?
“?”子鹤皱眉,“什么?‘那什么尸体’是什么意思?”
李倦深叹口气, 话就不要说破了吧?大家都留点体面。
很是够意思的保全了子鹤脸面的李大胡子,拍了拍子鹤的肩膀,便一边打电话,一边处理眼前饿鬼道教众被围剿的后事。
子鹤心怀着疑惑, 百无聊赖的绕着仓库遛弯儿。
待走到仓库后侧时,他突然听到一阵鸟类悲鸣。
叽叽咕咕的像是在痛苦呻吟。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就看到一只被刚才的大火燎烧到翅膀,正在一堆废弃物品间扑腾的猫头鹰。
受伤的大鸟有一双中心金黄,外圈儿咖色的圆眼睛。
一张与猫极像的脸,看起来傻乎乎的。
它猛然间发现子鹤靠近,扑腾的更加厉害起来。
子鹤走到跟前,有些懊恼道:“怎么把你给误伤了?”
大鸟突然听到子鹤的声音,瞪圆了眼睛看向子鹤的脸,一下止住扑腾,整只鸟都僵在了那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子鹤太吓人,吓的动不了,还是怎么的。
子鹤便趁着这个时机,伸手一捞,猫头鹰便被他捞在了臂弯。
展翅后看起来很巨大的一只,可团成一团后却还不足子鹤半臂长。
大鸟瞪圆了眼睛盯着子鹤,一副防备却又慑于淫威不敢乱动的模样。
子鹤微微一笑,“很好,乖点儿。”
说罢,便跨着大步往回走,待看到正检查尸体的李倦深,便招呼道:
“大胡子,我送小鸟去就医,你自个儿忙吧。”
说罢,迈开的步子越走越快,待李倦深站直了回望时,已经看不见子鹤的身影。
“……”站在一众裸尸之间,李倦深皱着眉,感受到孤独和寒冷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紧紧包裹。
……
……
子鹤大半夜务工,一个电话将李倦深拉出来加班不说,还狂砸了刘俊投资过的那家宠物医院的门(之前克烈在此就医),将守夜的、住在门店后面私卧里的值班医生砸醒——
仅为了一只轻度烧伤的猫头鹰,好像还是只野生的。
最后小猫头鹰身上插上辅助飞向的模拟羽毛,轻伤做过简单处理,确保能飞,会自愈后,子鹤才满意。
大手一挥,留下医疗费加打赏后,子鹤出了宠物医院的门,放飞了猫头鹰,迎着东方熹微的光,散着步回了家。
被扰醒后一通忙碌的兽医,看着手机上的转账数字,有些懵逼的揉了揉眼睛。
这人tm有病吧……
救助野生猫头鹰,一只,花上万元人民币!
大半夜!
为了个小p伤就火急火燎的!
救治好了,出门就放生!
钱多烧手了吧……
……
……
束髻男手里拎着的柳木盒,此刻便放在子鹤面前的小桌上。
宽敞的别墅卧室中,简易书架和书桌就放在床边。
他伸手撩开窗帘,看到的便是窗外笼罩在夕阳光晕下的海。
辽阔又神秘。
木盒盖子已经被打开,盒中规规矩矩的放着一枚钢钉。
镇尸钉。
钢钉上附着着尸腐斑,还有怨气凝结而成的冷煞雾绕着它。
以及……一丝子鹤魂气。
闭上眼,子鹤靠近软椅中,感觉到软垫的环抱,确认这个姿势很舒服,他才轻轻一吸,将一缕魂气吸入自己的残魂。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升起,清晨暖辉万丈。
子鹤伸出手指,将柳木盒盖好,放入他仓库中的多宝阁柜子上。
走出仓库,他伸了个懒腰,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又迈开步子往客厅走。
清晨,整间别墅都还显得有些幽静,李倦深应该还在通宵达旦的忙工作,克烈又是一只安静的猫。
应该养只狗的,小狗,活泼。
子鹤才这样想着,就听到客厅传来噗通一声,应该是克烈从高处跳下的声音——
这只大猫实在太大型了,光听跳到地上的声音,就像个摔倒了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