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虫头顶有两个金色小点,似乎是非常小的触角。
它探出头后,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停顿几秒,便在众人屏息盯视中,向前爬了爬。
李倦深觉得,如果这小肉虫再不爬出来,自己就快因为屏息而窒息了。
他嘴唇颤抖着,双手冰凉,手掌下卞卓的皮肤显得格外炙烫,几乎有些烫手。
赵胤的手特别稳,他几乎是一动不动的举着那水杯,仿佛也没有呼吸。
空气凝固,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
那浅红色的小肉虫又往前凑了下,它的触角碰到那滴血,金色的触角被染红。
下一刻,它像是食髓知味的伪君子,突然朝着那滴血猛扑了过去。
它整条身体一下都窜出卞卓的鼻孔,浅红色的前半身后面,居然是两条黑色的丝线状尾巴。
足有半指长的黑色丝线在它将身体卷进血滴后,立即变成血红色——它仿佛是在用整个身体的皮肤吸收李倦深的血液。
看着小肉虫迅速从浅红色变成通体血红,整个身体都拉长变胖,李倦深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想到这东西是从卞卓鼻孔里钻出来的,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胤非常有耐心,非常沉得住气。
他待小肉虫整个黑线长尾都从卞卓鼻腔里爬出,彻底卷到水杯中的血滴里,虫身没有任何地方与卞卓皮肤有接触时,才突然将水杯举起收回。
一秒钟不停歇,赵胤飞速将揣在兜里的手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香灰掺糯米直接洒进玻璃杯内。
下一刻,他转手如影,唰一下将玻璃杯扣在桌面上,将那小肉虫完全固定在了水杯和桌面之间——无处可逃!
子鹤这才甩了甩已经僵掉的手腕,丢开颤抖着软靠在椅背上的卞卓,站直了身体。
他依靠在桌面上,盯着赵胤按着的水杯中的虫子。
只见小肉虫看似软弱无力的身体,如被烫到的小蛇一般飞速在玻璃杯内转动,速度快到只看得到杯中红影成圈儿。
它撞的水杯兵兵响,显然力气也不小。
赵胤沉眸盯着玻璃杯,手按着水杯,丝毫没放松。
李倦深也松开了卞卓的脑袋,因为他用力太大,卞卓的发型完全乱了,年轻主播头脸两侧被他按的地方紫红一片。
他将掌心的汗湿在牛仔裤上擦了擦,微微凑近一步看向赵胤手指的玻璃杯内——那肉虫还在飞速转圈,竭力冲撞玻璃杯和桌面。
玻璃杯内已经盈满了一股浅红色的烟气,让杯内的红影变得更朦胧了几分。
“这是什么玩意儿?”李倦深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道。
“皮影虫,南边瘴气林里的毒虫,被巫祝养成蛊虫。不知喝了多少血……才养这么大。”赵胤扭头看了眼李倦深,伸出手指,比了个‘半个指甲盖儿’那么短的距离,
“原本就这么一丁点的小虫子,吸血往人大脑里钻。有的活的短就被人吸收了;有的活的时间特别长,会吸食寄主脑部血液,造成脑神经受损,恍惚着被操控。”
“……”李倦深干咽了一口口水,盯着玻璃杯里越来越浓的烟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待几分钟后,玻璃杯里的烟气浓到几乎看不到内里倒扣着的小虫,那种兵兵的碰撞声也消失了,赵胤这才呼出一口气,可他还不敢松手。
这小虫只要一丝神经没死透,就还能丢掉死去的一截身体,再活过来。
他在玻璃杯四周撒上厚重的一层香灰,再在上面铺上糯米。
“有打火机吗?”他回头问李倦深。
李倦深眼睛一直盯着玻璃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默默的、乖顺的递到了赵胤手里。
赵胤点着打火机,开始烤玻璃杯。
子鹤见状,走到桌边,伸手按住玻璃杯底,推开了小要命的手。
赵胤抬头看了子鹤一眼,子鹤微笑着道:“不能烫着小要命的手。”
说着话,子鹤眼角弯弯,面上一派轻松笑闹模样。
赵胤抿着唇,一双幽深的眼睛定定看了子鹤半晌,他眨了下眼睛,那双浓眉微微颦起,但到底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子鹤的好意。
子鹤这才心满意足的按住了玻璃杯——完全没觉得自己如此狗腿的行为,显得多么不‘厉鬼’、不‘凶狠’、不‘霸气’。
玻璃杯越来越烫,子鹤不得不捏了张餐巾纸,叠成几叠压在手指下。
玻璃杯里的烟气却随着玻璃杯变热而渐渐消散,杯内开始有水汽,很快,几人就看清楚,玻璃杯扣住的小虫已经完全变成了浅灰色,连之前是黑色的长尾,都变成了灰色。
赵胤这才将打火机递还给李倦深,转身在屋子里找了个装曲奇的铁盒,将里面的曲奇倒掉,把玻璃杯里的虫尸,及所有糯米香灰都用玻璃杯裹倒进铁盒中。
最后用几张卫生纸反复清理桌子,最后所有垃圾都扣在铁盒中,用个袋子装好了放在一边,他这才松了口气。
再回头看卞卓,年轻人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苍白毫无血色,身体还在无意识的颤抖着。
不过,好在他终于是恢复了意识,苍白着脸,虚弱的瘫在椅子上,他抬起头朝着赵胤和子鹤等人看了看,流着眼泪鼻涕道:“谢谢……谢谢……”
赵胤伸手拍了拍卞卓的肩膀,“一会儿给你叫个车,送你去医院……嗯,不要去滨海第一人民医院就好。”
“那个虫子……清理干净了吗?有没有可能……还有一条在身体里之类的?”卞卓一边问着,一边双臂环抱,好冷。
虽然恢复了一些,但他仍然在心惊胆战中,想到自己鼻子里爬出过一条虫子,他就觉得浑身发凉,害怕的想大哭崩溃。
“放心吧,不可能有其他虫子了。想养这么一只,至少要十年左右时间,下蛊的人不可能舍得在你身上用两条,更何况……那人也不一定还能有第二条。”赵胤说着走向卫生间,洗了洗手。
待赵胤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李倦深终于将视线从那铁盒子上挪开。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们是因为那个直播,才跑过来找卞卓的,一抬头果然看到手机还架在桌上。
他一步上前,一把将手机扣住,随即掏出手机便给同事发信息,要求同事抓紧找到录制下来的视频,删掉他和子鹤、赵胤的镜头。
……
就在他扣住手机的瞬间,疯狂刷弹幕的网友们哀嚎一片。
……
子鹤给卞卓倒了一杯水,随即才问道:
“跟你住一个病房的人,可有谁刻意接近你吗?”
卞卓抬头望了子鹤一眼,神情恍惚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像没有……三位都是老人,各自有陪护的人,就……就都客气的聊聊天吧。没有人靠近过我啊……”
“估计是趁你睡觉的时候……”子鹤说罢陷入了沉思。
卞卓却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以后恐怕连睡觉都会觉得害怕了。
还要……他目光落在面前的桌子上——这个桌子也不能要了。
得丢了,不!烧掉!
“你自己能叫车独自去医院吗?”李倦深转头问卞卓。
卞卓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随即擦了把头上的汗,点头道:“可……可以。”
“行,那你自己叫车去医院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给他打电话。”李倦深朝着子鹤道:“把你号码给他。”
子鹤瞄了李倦深一眼,在对方的瞪视下,扯了下嘴唇,捏起卞卓的手机,让卞卓解锁后,关掉直播,打开通讯录,把自己的号码存到卞卓手机里,随即又用卞卓手机主叫了下自己的号码。
两边都存好后,子鹤将手机丢给卞卓,三人一人扯了一张餐巾纸,一边擦手一边绕过卞卓的椅子,往外走去。
卞卓回头朝着三人望了一眼,拿出手机就准备给这三个人拍张背影照——虽然他家里很乱,背景环境不好看,但……这三个人……真的是英雄啊!
英雄救人后,潇洒离开的背影,真的很帅,很值得记录一下。
就在他准备按下拍照键时,李倦深突然沉声对身后的卞卓道:“以后少找什么鬼屋去探险直播,就你这小鸡崽子一样的一条小命儿,恐怕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能看的、不能听的、不能拍的,也都少记录,知道太多不见得是好事。”
他没有回头,说罢这话,就跨过卞卓脏兮兮的门槛,推开卞卓被砸烂的门,走出去了。
卞卓的手指头到底没敢按下拍照键,生生看着三人就这样如来时一般,又离开了他的住处。
他抿着唇,微微颤抖着,慢慢垂下手臂,看着自己手机里的拍照界面。
许久后,他苦笑着想:虽然收到了直播平台的签约通知,但……自己真的还敢继续播下去吗?
这几天……他就没直播什么……对他自己有利的事儿。
不是直播自己被鬼吓的半死,就是直播自己差点上吊……
这……这也是有后遗症的啊……一想到直播,他就……他就觉得自己可能要出事儿……
人生为何如此……如此悲惨啊!
心心念念的签约啊,好不容易可以签约了,偏偏直播又成了自己最大的心病。
卞卓捏着手里的手机,一遍遍品尝着生命的苦涩。
他真的苦……
他怎么这么倒霉!
苦去半条命去!呜呜……
……
三对大长腿踩着旧楼道里的灰尘,穿过堆积了各种杂物的走道。
李倦深揉着太阳穴,依旧走在最后,望着前面两个人的头顶,心里百般思绪,又一次的不能平静。
很多事情,虽然不可思议,但……还是发生了啊!
待到了楼下吉普车边,李倦深开口问赵胤和子鹤,“卞卓这个燃寿灯既然找到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要找子鹤说的那个什么燃寿生死局的布局人,是不是可以确定就在卞卓当晚的三个病友之中了?
子鹤却摇了摇头,一边拉开后排车门,一边道:“虽然可能性很大,但也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卞卓就是燃寿灯。得找到布局之人的凶宅,找到了燃寿风水局的布局所在才行。……我们得先回医院,我要去见见卞卓那三位病房室友!”
局眼不在卞卓身上,布局之人可能是将局眼放在凶宅风水局上,靠皮影虫来操控卞卓成为燃寿灯。
但……也有可能卞卓只是个障眼法——万事没有最终彻底确认,都不能贸然下定论。
子鹤坐进车内,他得找到支撑整个风水局的那个附着了自己魂气的东西,才能确定这个风水局的一切。
赵胤听到子鹤的话,拽副驾位置车门的手顿了下。
他转头望向子鹤,眼神里透着满意的情绪,仿佛是对子鹤的谨慎和‘不妄论’‘不妄断’很是认可。
他抿成直线的嘴唇微微浮现出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随即一把拽开车门,利落的坐上车,浓眉舒展。
原本幽深威严的双眼,莹润着一丝欣慰。
……
李倦深坐上车,不得不在鼻子下面又抹了不少清凉油。
打起精神,在这个对他来说格外艰难的一天里,继续充当着司机。
一脚油门,吉普车再次驶向滨海第一人民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皮影虫:是谁说老子是鼻涕虫的?来!出来我们聊聊!
第39章 喵嗷呜……
9月12日。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 死亡仍在继续……
……
四人间,701病房。
“昨天与你同住病房的年轻人, 你还记得吗?”周山穿着一身制服, 身边跟着一位同样穿着警员制服的记录员,埋头登记着他们说的话。
病床上的女性病人一头白发梳理的非常整洁, 柔顺而知性。
虽然缠绵病榻,面色有些苍白, 但表情和眼神都透着股精气神儿, 一看就是老知识分子。
那股儒雅气质, 和管理者的强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人一生做的所有事,都最终变成气质, 揉进面容里。
从眉宇间,从面上皱纹里, 都看的出来。
“记得,他说他是做直播的。现在年轻人赚钱的方式多,我们这些老年人也不太能懂了。他是出了什么事吗?”老太太叫付慧, 在谭山市高中,教数学,当了大半辈子班主任,带出许多高考状元。
这些孩子们, 很多在学成后都回了谭山市,成了市内政界、商界的精英。
——家长们花再多钱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她的学生。作为谭山市最出名的明星教师,付慧的善行,可称之为‘教书育人’。
“他突然死在了租住的房子里,所以需要问你们一些问题,请一定如实回答。”周山双眉微皱,目光灼灼,表情中透着股威严不容拒绝的气势。
这是独属于警务人员的凌然正气。
付慧看了眼周山身边记录员手里的录音笔,她露出一个遗憾难过的表情,叹气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在医院里,我就觉得这孩子是呆了些,缺少点年轻人的朝气。怎么会……”
“住院阶段,你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周山在老太太面上扫了一眼,声调不变,公事公办的继续问道。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吧,就是一直捧着他的手机看……这孩子话也不多,倒也算有礼貌吧,我跟他说话,他都还是有问必答的。说话温吞吞的……”老太太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其他的,跟别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两样儿。”
“可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他吗?”周山又问。
老太太摇了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