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上个月29号入院的?”周山。
“是的,胃癌,手术还算顺利,再住两天院,我也要出院了。”老太太说话语调始终都差不多,不温不火却又有铿锵节律。
“你有什么信仰吗?”周山。
“这跟这个案子有关吗?”老太太微微挑了下眉,那股班主任的威慑力也冒了出来。
“请您回答问题。”周山却不接招。
“没有。”老太太摇了摇头。
“谢谢配合。”周山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那麻烦您出去散散步吧。”
老太太似乎对周山的询问和态度都不是很满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拉过床边的滚轮拐杖,慢腾腾的走了出去。
门口周山带来的另一名警员立即喊了另外一位老人进来。
周山坐到老太太病床隔壁的床边,床尾写着老人的一些基础信息。
走进来的老人正是这病床的病人张磊,是一位看门老头儿,原本不太可能住进这样规格的病房,但由于最近普通病房紧张,协调后才有了这样的福气。
周山坐在凳子上没有动,跟着他在边上做笔录的年轻人却挪了两步,搀扶着那老头儿走到床边坐下,才拿起录音笔和笔记本,坐到一边,开始准备登记。
年轻人一双眼睛不笑的时候也透着温润柔和气质,夏末这两天其实有些热,但他仍旧穿着长袖衣裳,将胳膊遮了个严严实实。
周山看了眼身边做笔录的年轻人,年轻人便率先朝着老头儿道:
“张磊?”
“是我。”老头儿以为这是警察询问的必要环节,在对方喊自己名字时,如之前的付慧一般,毫无防备的应了一声。
开口喊过老头儿名字的穿着警服的年轻人便朝着周山点了点头,似乎完成了什么重要流程一般。
周山这才冷着脸对坐在病床上的老头儿道:
“张磊,你可还记得昨天住在那张床上的年轻人?”
“啊,那个受惊吓住院的孩子。”张磊点了点头,“那孩子夜里惊叫,我起夜时,看到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不敢睡觉。”
张磊一生未娶妻,却不是孤独终老。
他从年轻时,就靠着自己做保安打零工赚的钱,不断的收养孩子。
凡有闲钱,就送去希望工程,供那些贫困儿童上学。
他虽然一生节俭,省下的钱却全做了善事。
“你可见到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行为吗?”周山。
“没有吧……就是有点呆呆傻傻的,瞧着不怎么机灵。”张磊说罢,又想了想,“就是捧着手机不放下,跟被手机勾了魂儿似的。”
周山点了点头,“这病房里其他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可有刻意靠近他的行为吗?”
“也没有吧,咳咳……就住进来一个年轻人嘛,我们都会主动关心一下。”老人虽然年纪大了,反应也不算很敏捷,但神情上看,却似乎是个开朗乐观的老人。
“其他两位住院的老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奇怪的访问者?”周山又问。
张磊抬眼看了看周山,似乎对于周山的盘问,有些畏怯和紧张。
他又朝着做笔录的年轻警员看了一眼,这年轻人立即朝着老人笑了笑,那双眼睛弯弯的,与周山是冷肃气质截然不同,透着股亲和力。
老人似乎从年轻警员的笑容里得到一些鼓励,这才继续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那床的老太太是个教师,来看望她的,除了她的儿女,就是她的学生们。好多都是大官儿大商人啊,瞧着挺厉害的都。”
周山点了点头。
老头儿继续道:“那一床的老太太,是个有钱人,以前经商的,家产还挺厉害的。老夫妻挺恩爱的,老太太就是一直念叨着,她要是没了,谁来照顾老头儿。好像是老太太挺担心自家老头儿被儿女欺负似的。”
周山皱了皱眉,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年轻警员一边做记录,一边观察老头儿的面相和细微身体变化。
“来看那个老师的人比较多,来看这个商人老太太的就不太多了。都是普通人,也没什么怪异的地方啊。”张磊说着又看了看年轻警员,似乎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周山点了点头,“那来看望你的呢?”
张磊一听到这个问题,便笑了笑,“我在咱们谭山市也有一些晚辈,来看我的,都是些穷苦小孩儿什么的。你看,这些水果都是他们买来的。”
老头儿说着指了指床头小桌上的一些水果,都是散装的,跟隔壁教师老太太桌上椅上摆的各种各样水果花篮完全不同。
但从老头儿面上的表情看,却觉得老头儿更幸福一些。
“你知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死在了自己的租住处?”周山抬眸定定盯住老头儿的眼睛。
老头儿立即露出吃惊的表情,“啊!那年轻人不是就被吓到而已吗?怎么还死了?”
周山抿着唇站起身,“行了,你也出去散会儿步吧。”
老头儿愣了下,似乎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就这么死去的年轻人的事儿,但瞧了眼周山威严的脸,便闭了嘴,扶着床站起身,又摇摇晃晃缓慢的走了出去。
“怎么样?”周山回头问穿着警员制服的年轻人。
年轻人笑了笑道:“周大警官别着急嘛,我也不是看两眼面相,就能看出这个人这辈子都干了什么坏事儿,什么好事儿的啊。”
周山咬了咬牙,腮帮处鼓了下。
他深吸一口气,又拽着凳子走到最后一个病人的床边。
那穿着警员制服的年轻人,正是会看相的子鹤。
他和小要命商量了下,决定还是搬出周山这个警官来,直接伪称?0" 我,C位出殡0 ">首页22 页, 遄恳阉馈恃兑幌氯幌右扇死先恕?br /> 而子鹤就坐在周山身边,装作是做笔录的警员,观察老人们是否说慌,捕捉更多信息。
“从资料上看,三位老人都是做了不少善事,积了许多德福的人——燃寿生死局的布局者,必须能承受的住夺来的寿命加持,不然劫多了寿命,反而会暴毙。”子鹤叹口气,“偏偏三位老人的状况,都承受的住这风水局劫来的福寿报,真是麻烦周警官了。”
周山哼了一声,嗤笑道:“风水局?哼!”
如果不是赵胤求到他,他是不会来帮这个忙的——简直胡闹。
他今天正好因为医院也有人报警,才带着几个人出勤过来查探。
滨海第一人民医院突然增加了近十例死亡老人,家属们联合报警,称自己家人都是明明在康复了,却突然心脏骤停暴毙。
家属们怀疑责任在医院方,要医院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但现在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他便受了赵胤的请求,过来帮忙。
说什么医院突然暴毙的老人,跟主播卞卓直播上吊未遂的事件有关,是个什么风水局……
他是不信的,但……偏偏弟弟信。
他抿着唇,没什么好脸色的看着最后一个进来的老人。
医院里的老人暴毙事件还在持续发生,刚才又报上来一例。
除非……赵胤和张子鹤能处理解决这个状况,让医院停止死人。
周山耸着眉,但又如何证明恶性事件的终止,是赵胤和张子鹤所说的风水局的破解呢?
“白胜男?”子鹤已经捏着笔记本,朝着面前的老太太唤道。
这老太太曾经为许多灾荒和贫困山区捐款,还曾救下一辆公交车人的性命(揍‘打司机的人’),是个泼辣的老太太。
老太太点了点头,“是我。”
子鹤应了一声,便看向周山。
“……”周山深吸一口气,只得继续询问面前的‘无辜’老太太,“昨晚住在那张床上的年轻人,你还有印象吧?”
白胜男点了点头,老太太似乎一生经营,雷厉风行惯了,有些男相,眉宇间透着股老太也压不住的英气。
“那年轻人死了?”白胜男直接了当的问道。
周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两天,你与卞卓接触时,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白胜男想了想,开口道:“我这两天刀口疼,晚上睡不踏实。昨天晚上,那年轻人几乎一夜没睡,还坐在床上发抖和哭泣来着。半夜里,老头儿张磊起夜的时候,给年轻人倒了一杯水喝。早上起来的时候,那床的付慧,把早上她儿子从家里带来的早餐分了一半儿给年轻人。”
子鹤立即皱起眉,这两个信息,付慧和张磊都没有提起。
“卞卓喝了那杯水吗?早饭也吃了吗?”周山问。
白胜男点了点头,“喝了,也吃了。”
“你没有跟他有什么互动吗?”周山问。
“我老头儿照顾我,老头儿常常推着我出去散步,要么也是在医院楼上楼下的散步,我不喜欢在病房里待着。”白胜男说罢,又道:
“你别看我这个年岁了,我老头儿也还是会吃我的醋,不高兴我跟别的男的多说话。”
“……”周山看了看白胜男,老太太面上褶皱堆叠,但神态自信,表情里没有任何扭捏,那话倒也说的坦荡。
“如果卞卓是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杀的,你觉得是谁?”周山问。
白胜男扯了扯唇角,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了出来,“我们三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老太太,杀他一个年轻人干什么?我们又不认识他,就一个只知道玩儿手机的孩子。”
周山抿住唇,盯着白胜男看了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道:“打扰了。”
白胜男点了点头。
“希望今天我问你的问题,你能保密。”周山惯例说道。
白胜男又点了点头,随即,她直接坐上床,将被子拽过来盖在了腿上。
面对周山时,她比张磊自在多了。
子鹤也跟着站起身,他帮白胜男拽了下被子,笑着道:“祝您早日康复。”
白胜男歪着头便朝着子鹤笑了笑,虽然白发苍苍皱纹满面,但这笑容竟有几分魅力。
子鹤觉得这老太太很是好玩儿,也朝着老太太笑了笑,这才跟着周山走出病房。
两人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其他两位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也依次回到房间,这才转身朝着走廊一边的等候座椅走去。
赵胤和李倦深并肩坐在那儿,谁也不跟谁说话,像两个互不认识的人一般坐着。
周山一屁股坐在赵胤一侧,有些不耐烦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不好好上课,跑出来跟这种人混着,搞什么风水看相的不靠谱事儿,我可不会再帮你瞒着了。”
“是谁答应支持我做殄官的?”赵胤转头有些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山。
周山面对了弟弟这副表情,莫名心里发慌发堵,他拍了拍大腿,虎着脸怒道:“你这是威胁!”
“我还不能威胁你了?”赵胤伸手拍了拍周山的肩膀,心里也有些情绪,便认真道:
“我从不说谎,也从不说模棱两可的事。只要我开了口,就一定是笃定的。我说这里有个风水局,那些死去的老人都是因着这个风水局劫走了他们的寿数,那这事儿就必然是这样。你既然是我哥哥,要么百分百相信我,要么就别说是我哥。”
说罢,他定定的看着周山,不知不觉面上便出现了一个高高在上、不容人分辨和反驳的冷凝表情。
“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帮你,你还有理了?”周山气的手指发抖——自打弟弟跟那个张子鹤搅和到一起,就……就变得很难懂!
还tm老胳膊肘往外拐。
赵胤被周山突然站起身发火的样子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他往日里跟周山没大没小习惯了。
也打从心底里觉得周山作为自己的哥哥,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他本来对周山有些怨气,觉得委屈。
此刻突然瞧见周山比他还气,他情感上倒有些茫然。
脑海中突然涌上一些上一世属于曾经自己的一些记忆,他面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低落——活了两世,他似乎还是不太能明白人的情绪和情感。
任凭修行高深,却还是……会把很多事情搞砸吗?
周山本来觉得弟弟跟自己不亲,还凶自己,特别火大。
但陡然瞧见赵胤面上露出茫然和颓丧的表情,他心里又一下收紧,满腔火气一些泄净,莫名觉得又酸又心疼。
“……”周山只觉得一股郁气凝结于心,他长吸一口气,盯着赵胤有些走神儿的茫然眼睛望了许久。
久到气氛都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他才幽幽道:“这世上真有这些玄奇之事?”
似是因赵胤的话而有所动摇,实际上却是想到弟弟既然这么信这一套,他一向是弟弟最亲的人,却这样下弟弟的面子,又不愿去理解和信任。
一过脑子,看着弟弟的样子更加心疼起来……
不等赵胤开口做答,坐在赵胤另一边的李倦深已经抢着道:
“绝对是真的!”
他声音沉沉,一字一顿说的铿锵有力。
语气里,还透着股无奈和……悲怆。
……
“行……吧。以后你干这些事儿的时候,多跟我说说。”周山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但看着赵胤这样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让了步。
自己的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严谨又早熟的孩子。
这样笃定的说这样的话,他……
“行了。”李倦深站起身,拍了拍周山的肩膀,一副‘老大哥’‘过来人’的架势,对周山表示了充分的理解。
“有些事也不急着就完全信了,毕竟你没见过……”毕竟周山没见过猫发短信。
他朝着走廊那头的701病房看了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依次去这三位老人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子鹤说罢,又对李倦深道:“你将这三个人的所有资料都查出来,不要漏过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