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赵胤以更快的速度,将燃烧着的黄表纸‘啪’一下按在了铜甲尸额头上。
下一刻,铜甲尸灰色的眼珠突然转了下。
“跟我来。”赵胤随即开口,然后转身便朝着灵棚外走去。
那铜甲尸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如被遥控的机器人,转身动作僵硬的随着赵胤便走了出去。
子鹤愣在当场,完全惊呆——
他简直不该先因哪件事而吃惊。
是为了小要命的行为背后,代表的状况。
还是为了小要命的厉害程度。
又或者是……一具铜甲尸居然在跟着小要命往外走。
子鹤深吸一口气,见那铜甲尸亦步亦趋跟着赵胤,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感觉——
小要命有别的鬼了!
他忙快步跟上,才走到门口,赵胤便停住脚,回头问子鹤:“是哪扇窗户里,煞气极重?”
赵胤问时,铜甲尸如赵胤的复制体般,站在赵胤一步距离外,同样停住脚,回过头朝着子鹤望过来,仿佛在也问子鹤问题。
子鹤因这诡异的场景,眉头深锁。
他抬起头才要给赵胤指方向,心里却梗着自己的疑惑。
于是他干脆将伸出去一半的手缩回来,然后,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你跟我借阴气是……是什么意思?”
赵胤定定望着子鹤,他表情沉凝,冷漠中多了几丝情绪,呼吸也有片刻的不稳。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冷水深潭般的静。
他声音沉沉的,说出了子鹤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是鬼。”
“啊!”子鹤大喝一声,他不敢置信的挑起眉,强辩道:“你胡说什么?”
赵胤抿了抿唇,伸手朝着子鹤头顶摸去。
子鹤躲了下,心里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小要命知道他是鬼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小要命怎么想的?
要行事殄官的职责?杀他这个鬼?
见子鹤躲闪,赵胤果断将殄官锤塞回耽美文库,然后固执的又向子鹤踏了一步。
子鹤还想躲,赵胤却已经伸长手臂揉了揉子鹤的头,并轻声道:“没事的。”
“什么没事的?”子鹤不敢置信的看着赵胤,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摸自己的脑袋,他躲开小要命的手,又退开了一步。
赵胤的浓眉深深拧起。
“我说,你是鬼,但是没关系。”赵胤似乎有些发怒,他的声音压的很沉,似乎隐约有怒火在烧,让他嗓音有些哑。
“你不杀我?”子鹤眨了眨眼,对上赵胤这个模样,竟有些害怕。
可听着赵胤的话,他又有些疑惑:小要命……难道是在安抚他?
“不杀。”赵胤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子鹤盯着小要命的眼睛许久,终于确定那双眼睛里虽然很幽深,但似乎的确没有杀意。
可是……这家伙不是个见鬼必杀的殄官吗?不是个执拗捉鬼的中二少年吗?
是什么让小要命改变了主意?
不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鬼的?”他哪里漏了馅儿?
“早就知道。”赵胤轻慢的眨了下眼,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大楼,“我们还是先去找于晴,你的事儿,等回去再说吧。”
他语气刻意放的很清,似乎‘子鹤是鬼’这事儿一点也不重要。
“窗内都是煞气的屋子,到底是哪一间?”赵胤为了转移话题,再次开口询问。
子鹤还是有些别扭,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许多许多信息。
就是……哪里不对劲!
而且……
他一直以为自己装人装的很好,还持续贡献‘好演技’……
回想过往种种……
尤其是自己每次装的人模人样,小要命淡漠看自己演戏时的表情……
真的……也太tm丢鬼了。
一想到这些,他整只鬼都羞耻到想蒸发。
浑身的细胞,仿佛都在这一刻,石化了……
第61章 讨阴债
3楼于晴家里, 年轻的妇人按着把手,听到开锁的声音, 可无论她如何撞门, 门都纹丝不动。
恐怖的氛围在房间内发酵,年轻妇人吓的不敢回头, 只一下一下的撞门, 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突然,她听到门外传来隐约的足声, 似乎有几个人在快速爬楼。
她心中燃起希望,一边大力拍门, 一边喊道:“救命, 救命!”
那足声似乎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在门口停下。
年轻妇人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亢奋,希望让她失了智, 一边疯狂扭转门把,一边用力撞门。
突然, 一声巨响吓的妇人狂乱的动作顿住——那声音就像是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
她有些愕然的后退了一些,就见门把手歪歪扭扭的挂在门上, 摇晃一下后,便掉在地上。
而门锁部位,一个巨大的凹坑,让人无法忽视。
门霍地被撞开时, 她原本狂喜的情绪,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凝滞。
门外走廊的声控灯不知为何没有被点亮,昏暗的走廊中,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一个举着巨大的锤子,五官深邃,浓眉格外凌厉。
少妇吓的退后一步,撞在几个冲出来的妇人身上,大家惊的七嘴八舌,全在看见那只高举着的锤子时,噤了声。
直到赵胤走进房间的光亮处,五个妇人才回过神来。
“快救孩子,婴儿快不行了。”
“小倩你去喊你大伯,开车我们去医院。”
妇人们乱成一团,赵胤全然不管,直接走向客厅中间的摇篮。
子鹤紧随而至,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伸手拉了下戴在铜甲尸头上的帽子——不能让那些妇人看到它的脸。
回头间,子鹤瞳孔微微收缩——婴儿床上空煞气浓郁,仿佛是烧柴油的车在疯狂排气。
才拉好了铜甲尸的帽子,他忙又上前一步拉住赵胤。
“我来。”子鹤猛吸一口,煞气尽数被他吸入魂魄之中。
随着煞气消散,露出婴儿床来。
赵胤这才上前一步,他捏出一把香灰,照着婴儿床内便是一把。
煞气渐渐消散,赵胤探头朝着婴儿床内看去。
婴儿面上的黑色血线渐渐褪去,可他面容上的青紫却还在。
赵胤欲伸手抱起婴儿,却一眼瞧见了婴儿肩头和头顶——
这孩子居然只有左肩一朵魂火,还是浅绿色的魂火。
他再定睛细看婴儿的脸——即便处在窒息死亡的边缘,孩子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苦。
“你们是干嘛的?”孩子的舅妈虽然心中也恐怖,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站在边上,盯着赵胤三人,戒备的质问。
她欲上前查看孩子,可忌惮着三个闯入者,而有些踟蹰。
“这孩子是来讨阴债的,他父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有没有人因为他父母而死的?”赵胤扭头喝问。
“……”孩子舅妈被问的怔住,有些茫然,可旋即又觉得这三个闯入者不怀好意,反问道:“你们什么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什么讨阴债?”
“想救这孩子,就在2分钟内回答我,不然就没救了。”赵胤的声音沉沉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透着股强烈的压迫感。
孩子舅妈张了张口,脑中思绪万千,想将这三人赶出去,可瞧着敞开的门——其他四个妇人早就跑出去了,就算现在带孩子去医院,瞧着脸憋成那样,只怕……
她深吸一口气,急迫上脑,想到孩子父母反正已经去了,便干脆豁出去道:“前些年在边上村里,那时候我们都开鱼塘。有一年有一个机会,一个新厂来买鱼,价格开的很高,要的量很大。当时孩子父母正开鱼塘愁销路,要是能跟加工厂谈成买卖,就能大赚一笔。”
孩子舅妈咽了口口水,忙继续道:“当时村里好几个办鱼塘的,都惦记着这个生意,本来以为大家都能卖些。结果那个厂需要的量,也就一家鱼塘的鱼。而且那厂不愿意跟好几家一起签约,就想方便着签一家。当时本来谈的差不多了想买咱们家鱼塘的鱼……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说村东老王家的鱼更肥,就改了要跟老王家买。”
“然后呢?”赵胤目光看着那孩子,有些急。
子鹤想将孩子身上的阴气吸走,可发现那些阴邪之气与孩子的三魂缠在一块儿,无法拆分。
“孩子爸妈就趁夜……在那家鱼塘里下了毒。后来,这生意倒是做成了,赚了一大笔钱,来谭山市买了房,就到这边来做生意。我比他们晚一些来谭山市……
“村东老王家当时一年辛劳全打了水漂,老王他爹当时就犯了急症,没抢救过来,没了。本来靠着历年的积蓄,或许熬个两三年还能缓过来。
“但是,那年流感,老王就一个小儿子,发烧肺炎,好像后来还转了脑膜炎……最后也没救过来。紧接着老王媳妇就上了吊,然后村子里的人,就再也没见到老王,都说是自己跳河了,也有说疯了跑山里去了……”
孩子舅妈说着也觉得后怕,这一下害死人家一家好几口人,也亏的离开老家,进了市里,不然也怪害怕。
“这……这跟那事儿还有关系呢?”孩子舅妈眉毛耸着,这事儿好多年都没人提起了,她一说出来,都觉得浑身发凉。
“那老王家的人,都叫什么,你记得不?”赵胤追问。
“老王叫王春田,他媳妇……我就记得姓郑,其他的就不记得了。”孩子舅妈道。
赵胤点了点头,在婴儿车四周撒上一圈儿香灰,随即按了糯米,点了回魂香。
待香起,他掏出狗血,手指沾了狗血在香灰圈儿内画了个符,又起身在孩子眉心点了一点狗血。
孩子本来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突然定了睛,转而朝着赵胤看了过来。
赵胤却并不与孩子对视,他快速转开视线,匆匆蹲身。
孩子舅妈探头想往婴儿车里看,赵胤忙喝道:
“不要看他的眼睛。”
语气格外严厉。
孩子舅妈忙低头,吓的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赵胤蹲在香灰圈儿外,捏起桌上几个妇人之前叠好的纸钱,手指一转,那值钱便被点燃。
他将点燃的纸钱放在香灰圈儿内,同时不断往圈儿内加纸钱,一边加,他一边嘀咕道:
“王春田,王春田,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他声音低低的,略沙哑。
孩子舅妈听着赵胤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在婴儿车便烧纸,心里就觉得瘆得慌。
她紧张的舔了下嘴唇,又朝后退了两步。
抬头再看子鹤,只觉得这瘦高女人目光也似乎也透着股邪气。
孩子舅妈逐次打量,当看到子鹤身后的孝衣男子时,心里更是一阵阵发毛——这人自从进了屋子,就一动都没动过。
相比起来,隐藏在帽子下的神秘面孔,和一动不动的诡异,更让人抑制不住的觉得恐惧。
屋子里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孩子舅妈只觉得脚腕发凉,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她咬紧牙关,看了看门口,想逃走。
可瞧着婴儿床和那三个陌生人,心里升起的保护孩子的情绪,却还是让她留在了这里,只是忍不住抱怨——
孩子大伯他们怎么还没上楼来……
“呼……”那香灰圈儿内的火猛然腾起,足有一米多高,呼的一声窜高,火星四溅。
“啊!”孩子舅妈本还看着门口,心里着急着。
这突然的变故骇的她啊一声大叫,又后退了两步。
她心脏砰砰乱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只是烧纸钱而已,怎么……怎么烧的这么旺?
“王春田,你已经杀了仇人夫妻二人,和一位老人。孩子是无辜的,放过孩子吧。走吧……王春田,你走吧……”赵胤低声念叨。
那火却兀自燃烧,丝毫不退。
子鹤站在两步外,居高临下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
原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婴儿,随着火焰的燃烧,浅淡的双眉竖起,眼睛眯着,呲牙皱鼻,满面的仇恨怨愤,让人一看之下更觉得诡异可怖。
这是多大的怨气不消。
赵胤见大火仍烧的旺,眉心一紧,他将殄官锤捏起,右手手指在殄官锤上一个勾画,一缕金光乍起。
他站起身,朝着香灰圈内猛然暴喝:
“咄!”
香灰圈儿内的火焰突然快速摇摆起来,似乎遭遇了大风吹拂,处在了被扑灭的边缘。
可那火像是即便被寒风压灭,也不愿收拢,仍在金光压制下,从金光空隙间飞窜。
赵胤双目变深,他也不愿再面对着大火废话,仿佛刚才的‘一句劝退’,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
他霍地一转殄官锤,双手握了锤柄,锤头朝下,眼看着便要将锤子朝着那团挣扎着的火焰压下去。
可就在这一瞬,那火焰突然噗的一声,渐渐蔫儿了下去。
像是在比狠的过程中,完全败下阵来。
赵胤低头间那团火焰聚成小小一团,轻巧舔过纸钱,慢条斯理的将纸钱燃烧。
他这才缓慢收起殄官锤,并伸出左脚,在香灰圈儿上踢开一个缺口。
煞气便顺着这一个缺口汩汩而出。
站在赵胤身后的子鹤,早已经将鼻孔张开,快、狠、准的接住了那些泻出的煞气。
稳稳的吸。
他享受的微微眯眼,长吸如虹,直吸了十几秒,才将煞气吸净——内视魂魄,整个腰身部分都已穿上了黑袍。
子鹤忍不住伸手扶了下腰,黑袍好,显瘦。
……
待赵胤再去看婴儿车里的婴儿,它面上的煞气已经完全褪去,孩子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接着突然一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