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子鹤的工作,就是按照剧本上的提示,一点点接近事情真相,最后找到这个女人生前所住的环境,斗法后制住女鬼,完成女鬼尸骨归位的夙愿。
随行的,还有一位扮演大师的长须大叔。
子鹤看罢,随手将剧本丢在一边,转头看了眼捧着养阴棺,坐在他身边沙发座椅上的赵胤。
他伸手从赵胤手中接过养阴棺,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凉意逼人。
贾青君接过子鹤丢过来的剧本,整理好准备细看一遍,扭头便见子鹤双手捧着个黑漆漆的小木盒。
他眉头微微抽动,在赵胤目光射过来时,快速敛目,佯装看剧本的翻了一页。
子鹤手掌心触摸过黒木盒,阴冷的温度和气息,都让他觉得舒服。
轻轻推开木盒盖子,木质粗糙,传出低沉的摩擦声。
车内本十分安静,只有编导和摄像师们窃窃沟通工作的声音,木盒一响,所有人都朝着子鹤望了过来。
编导怔了下,只觉得子鹤手里握着的黒木盒颜色极深,在昏暗的车厢里,那仿佛是一个黑洞,不折射任何光芒,是纯粹的黑。
在编导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木盒内里有什么。
子鹤眉心微怂,这木盒很小,里面并没有小鬼尸身,也没有小鬼骨。
只有一滴深褐色的琥珀状东西,黏在木盒里,一滴大概只有大拇指甲那么大。
可聚集在那一滴粘稠液体四周的阴煞气,却如有形,浓稠寒冷。
当他手在木盒上方拂过那些阴煞气时,甚至觉得指尖刺痛。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养阴棺,是个定尸缸养阴棺。
“这是什么?”坐在边上的摄像忍不住好奇探头,朝着子鹤搭话问。
子鹤微微抬头,朝着摄像微微扯唇,好看的花扇双眼皮重叠,眼波凌厉而近妖。
昏暗的车厢中,子鹤眼神闪烁,隐约似有黑气罩在他面上,使他五官微微朦胧,仿佛随时会浮现出另一副不一样的面孔。
可他眼睛,却依然透亮,眼底隐约有暗绿色的光芒闪烁。
摄像盯着子鹤看了几秒,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他快速眨眼,装作揉眼睛,将视线挪开,不敢再看。
可耳边却还是传来子鹤阴恻恻的声音:
“这是最阴毒厉害的养阴棺,你看着木盒,像是一顶缩小版的棺材。”
他说着,将木盒送到摄像眼前。
摄像快速扫了一眼,这木盒还真的像棺材。
他只觉得那木盒递过来时,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臭气铺面,阴寒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往边上挪了挪,想离子鹤远一点。
子鹤扯唇笑了笑,笑容中隐约有邪恶气质浮现。
“看见里面那一点褐色的粘稠液体了吗?”子鹤压低声音,神秘的问。
声音里充满了危险暗示,让一车听到这声音的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这不是琥珀,也不是什么粘稠的化学药剂。
这是一滴用特殊方式,混合了特殊药材,炼制的尸油。”子鹤说着,突然朝着摄像大哥倾斜。
摄像大哥吓的哎呦一声就要起身,坐在摄像大哥另一边的编导按了下,才阻止摄像大哥惊跳起身。
赵胤也拽了子鹤一般,低声道:“别吓着人家。”
仿佛是管教自家烈性犬的主人,声音既有威慑意味,又带着几分宠溺。
子鹤笑着被拉回座位,他转头看了赵胤一眼,双眼闪了闪,将手腕从赵胤手中抽出。
他抚摸着木盒,笑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尸油也不是普通的尸油。”
他挑眉扫视了一圈儿车内的众工作人员,最后落在贾青君面上,他朝着贾青君邪邪的扯了下嘴角、眉梢,在贾青君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他粗着嗓子道:
“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婴,出生起便不能见光,在昏暗潮湿的房间里,跟一具尸体一起养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在阴时杀掉,混合药草炼煮,最后只取一滴尸油。”
子鹤说罢,声音突然停住,整个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冷了几度。
就在大家紧张压抑不敢呼吸时,他才将木盒往前送了一下。
坐在前方车内两侧的工作人员,齐刷刷向后靠,躲闪子鹤手里的木盒。
子鹤这才低低的笑了几声,他笑声含在喉咙里,咕咕的,阴恻恻的像是死人的阴笑。
“最后再以临死之人的生血,为药引,递在这滴尸油上。以阴湿木装好,聚阴符封棺,埋入阴宅风水位,滋养至少一年。才能养一尊上等养阴棺……使用得当,它可以帮你操控千万尸兵鬼将。摆在你家的聚财位,它可以帮你生偏财……最差,它也能帮厉鬼和邪修凝练阴煞气。”
子鹤说着,微微歪头眯眼,做出一副变态可怕的神情。
他话说罢,车厢里一片寂静。
无人敢开口,只觉得车厢里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一想到自己跟那么个恶心的东西在一辆车里,直觉得瘆得慌。
大家面色沉凝,惊惧心慌,却谁都不敢先动先说话。
倒是编导作为摄制组里的灵魂人物,最先鼓起勇气,他尴尬勉强的笑了笑,道:
“一墨真不愧是大明星,这演技,这脑洞,我可得把这个内容记下来,回头剧本里得用上。”
子鹤扯了扯唇,朝着编导一笑,在编导因为害怕而口干的砸吧嘴时,他却收敛了视线。
双手抚摸这木盒,他闭上眼,鼻孔微微扩张,轻轻吸气。
车外世界白茫茫,雪花仍在飘扬不休。
车内一股浓稠的黑沉煞气成缕,慢慢钻进子鹤鼻孔间,迅速卷入子鹤的魂魄。
一段记忆涌入子鹤脑海,他忍不住叹息。
这木盒,难道也是他的东西吗?
上面居然也有一缕他的魂气寄存……
【紫玄山最高最大的桃树下,子鹤将子盐炼成了铜甲尸。
这一天,他突然明白了容浩的话。
心魔不是一种邪恶的修行,也不是入魔障,不是发疯。
它是个深渊,一脚迈出去,无论是跌落万丈,还是无休止的跌落,都再也无法回头。
这也是一种一往无前吧,没有过去,没有记忆。
只有抹掉一切曾经温情,才不觉得那么痛苦。
容浩大概就是这样,把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重新开始做另一个人。
无论是恶人,还是狂人,或是疯子。
只为了逃避痛苦,逃避一入心魔之境,犯错后无法面对旧人的痛苦。
子鹤挑了挑手指,铜甲尸子盐便往前迈了两步。
他站在桃花树前,突然退后了两步。
颤抖从手指开始,直至全身。
剧烈的战栗,让他面无血色。
他对自己的恐惧,胜于一切。
过往的记忆该忘掉了,偏偏那些画面都如此清晰。
很多年前,那个师父将他带出来的风雪夜;
大师兄将藏在树丛里的他拉出来,粗鲁的摘掉他身上沾的树枝也枯叶,硬拉着他的手去吃糖;
小十一总是殷勤的跟在他身后,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时时刻刻的视奸他;
还有师父……
还有师父……
师父……
就在子鹤感到无法呼吸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
隐约中,他仿佛听到了‘九师弟’三个字……
如遭雷击。
是不是,师兄弟们,已经发现他将子盐炼成了铜甲尸?
踉跄抬步,他慢慢朝着声音发出处迈步,却发现那个方向很远。
在山上……
他一步步朝着山上走,铜甲尸子盐亦步亦趋跟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让子鹤如坠冰窟。
一狠心,他加快了脚步,疾速上山。
待靠近了声源,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直到这一刻,他的世界才彻底坠落。
几个师兄弟站在他房门外,惊惧交加,待看到他的瞬间,每个人都不自觉的后退,露出戒备的姿态。
房间门口地上洒着符纸灰,半空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火焰。
子鹤在自己房间里,为了养自己的阴身,而布的聚阴阵,被破了。
可是……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目视是看不出来的,除非……
除非踏入阵中……
子鹤身体僵住,面黑如铁——生人若在无防备的情况下闯入聚阴阵,只怕会被阴气侵体。
绝无活路。
是……是谁?
他猛地拔足前行,待冲到门边,二师兄一把抓住了他肩膀——
这一下,二师兄用了大力,攥的子鹤肩膀酸痛难忍。
长相与周山一模一样的二师兄。
“子鹤……”二师兄用力的吐出这两个字,语声中怀着无边愤恨,仿佛恨不得将他杀死,却又竭力挣扎着无法动手。
仍是严厉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刚毅的眉眼。
子鹤慢慢转头,对上二师兄的眼睛,他声音嘶哑着开口:“是谁……在里面……”
二师兄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突,他双目赤红,想要开口咆哮,却无法张开嘴。
只怕这一下不仅无法发怒出声,反会露出哽咽之声。
二师兄视线从子鹤面上撇开,猛地抽回手。
可是下一刻,他却一瞬怔住——他已经看到了子盐,面色青灰,双目泛白的子盐。
……
子鹤推开六师兄,一手撑着门框,望向屋内。
师父伏在他屋子正中间,茶桌遮挡住了师父半边肩膀。
木椅跌翻在一旁,一只手在地面上伸展着,手指无力而松弛,显示着它的主人,已经失去了生命。
师父和桌子遮住了倒地之人的上半身,可子鹤认得下面露出的这条腿,和这条腿上穿着的这条灰布裤子。
他手指攥紧门框,五指深深镶嵌入木头。
房间内的阴煞气已经在破阵时散尽了,可那倒地之人的尸身上,却仍笼罩着一层黑煞气。
撞阴,煞气冲体而死的人,会被煞气封七窍,尸身不腐不僵,见光可动——百年后若还没有被烧被灭,则会成为大凶之物。
伏在地上的师父,将符纸压在大徒弟44" 我,C位出殡0 ">首页46 页, 张子深额头,以香灰抹七窍,狗血封三脉。
做完这一切,师父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子鹤。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那双往日里便格外清冽的眼睛,仿佛更冷凝了几分。
子鹤只觉得心如刀绞,体内的氧气仿佛全被抽走一般。
他双手再次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门外响起不知是几师兄的声音,一声声喊子盐的名字。
师父起身匆忙走到门外,他与子鹤擦肩而过,未看子鹤一眼。
子鹤知道,师父定会扶住子盐的肩膀,检查子盐的尸身。
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身后师兄弟们的眼睛。
他踉跄着迈进屋内,耸着肩,低着头,望着倒在地上的大师兄。
曾经豁达开朗的人,此刻面无生气,一张娃娃脸上萦绕着散不去的黑气。
子鹤一手扶住桌面,用力咬紧牙关,腮部鼓起,嘴唇逐渐转白,又渐渐发青。
大师兄手里抓着一沓黄表纸。
早晨,子鹤才说过自己没有符纸了。
大师兄说他有很多,让自己去他那儿取……
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许多许多人在他身边聒噪。
身上时热时寒,他修尸已有进境,手指尖萦绕着黑色的阴煞气。
此刻他心绪纷乱,那丝丝缕缕的阴煞气东窜西游,显得同样狂躁不已。
接下来,师父带走了大师兄,去风水宝地养尸护魂,保其可正常进入轮回,投胎为人。
子盐的铜甲尸被锁在山顶。
子鹤则被按在自己房间里,张尘阳在屋外布置了困龙阵——这风水阵如其名,连龙都可困住,更何况张子鹤。
此阵只可在屋外解,却无法在屋内破除。
整个紫玄观,都在一夕之间笼罩在恐惧和悲痛之中。
师兄弟们路过子鹤的房间,有的驻足,神色各异;
有的匆匆而过,不敢一望。
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第三天夜里,不知谁在阵外解了困龙局。
子鹤身披满世界的黑暗,踏出那间葬送了大师兄的房间。
同一时间,子盐的铜甲尸失踪。】
……
车窗外大雪依旧,寒风在夜里格外猖狂,鬼哭狼嚎的在整个谭山市肆虐。
汽车停在阳光花城小区外,一个小时前,警察已经在这小区内外做过一整轮的搜寻,甚至在几个还有人住的人家询问过。
没有人见过周山。
几个便衣还在四周潜伏,大雪中的蹲点格外艰难,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已有一辆保姆车先到,车上载着‘大师’和其他工作人员。
大雪天做直播,大家尽皆全副武装。
编导先下了车,与另一辆车上的制片沟通时,对方有些忧心:
“刚才有便衣盘问,说是这边不安全,希望我们能停止拍摄。”
“所有都准备好了,演员也到位了。而且有惊喜,热搜上的‘男神心头好赵胤’,也来了。不能不播,准备吧。”
编导抬头看了看天,雪下的小了,说不定一会儿会停。
他站在车外,开始安排参演扮鬼,或者营造气氛的工作人员到位。
什么站在黑暗中的人影啦,什么突然传出来的脚步声啦,什么莫名的冷风啦……
而在车内,子鹤却并没有准备下车。
他眼神恍惚,深吸一口气,抚摸了下手中的养阴棺。
这木棺,是他用大师兄落在他屋子里的一滴血,做引子制成的。
很多原材料,都是容浩之前提供给他的。
修魂已经完成的子鹤,随时可以厉鬼魂出窍,只是不依靠一具肉身,很难攻击人类罢了——因果锁在身,他又不能做低级鬼怪们干的那些事儿,什么阴魂上身,什么无差别吃生魂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