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算仔细,用识神扫过孩童的识海,并无孩童被夺舍的记忆。
他如此一说,凤羽嘉微然一笑:“以你的修为,若是魔物夺舍,你的识神能看得出么?”
白语冰心道:“妈妈的,你的老情人宵行被那孩童带走,你是要把气撒在我头上了?”
凤羽嘉对玉华元君道:“两百年了,不知沈十三可曾改换样貌。玉华,你用圆光术查一查。”
玉华元君称是:“圣前,我先试寻眉心有朱砂痣的人。”
说着话,玉华元君双足微点,掠至三华池中的圆光池,抛开青羽袂,形影相对,翩然起舞。
凤羽嘉亦祭出桐木琴,和舞抚弦。凤鸣鸾舞,乃是天作之合,一静一动甚赏心悦目。
白语冰出神地看了一阵,只见祥光大盛,万点婆娑水,随舞飞溅。每一滴水珠皆有人影闪动。
凤羽嘉和玉华元君端的是好眼力,不一时,已排除了数千映出了人影的水珠。
被排除的水珠不断落回池内6" 小攻他是正宫娘娘0 ">首页8 页, ,最终剩下几滴浮空的水珠,水珠中皆有眉心有朱砂痣的人。
“此人是灵宝宗的宗主余阳子,”凤羽嘉忽说道,“年纪不对,不是。”
一连道了几声不是,凤羽嘉和玉华元君不约而同,骤然望向一滴才溅起的水珠。
玉华元君原地一旋身,随舞姿曼妙变化,那水珠被扯开摊平,如一面镜子映出景象。
白语冰本已昏昏欲睡,一望那水镜中的景象,不自禁地浑身一凛——
一个眉心有朱砂痣的男子,生得吊梢细眉长眸,气质清冷锐利了些,样貌却不逊于凤羽嘉。
许是双眉和瞳仁极黑,这样貌令人一眼难忘,也令他有似曾相识之感。
尤其是那双眸,如若深渊,诱人下坠,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威严。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却和威严毫不搭边。男子应是端着一盆水,正是这盆水照出了他的脸。
紧接着,一只脚踏下来,踩住了他的头。他竟是在给人洗脚,却受了一通恶意的羞辱。
往后还有更过分的事,一只手将他拽上榻,不多时,青紫两色的衣物抛洒下来,盖住了水盆。
白语冰暗觉辣眼,捂住眼,痛苦万状,胡乱抓住抚琴的凤羽嘉,悲愤且夸张地控诉道:
“啊!圣前,为什么要让奴婢看这个?奴婢才两百来岁,还是一条雏龙!”
凤羽嘉嘴角抽了一抽,这“圣前”和“奴婢”叫得挺顺溜的,可是他心中莫名不爽。
“这是长流河的水。”玉华元君却没丝毫动摇,俨然是不受红尘所惑的神界大佬模样。
凤羽嘉拂了一拂白语冰抓过的地方,也是一派清心寡欲之色:“应是真隐宗。”
他二鸟一本正经说了一会话,从各个角度猜测此人是不是沈十三,全没偷窥凡人隐私的歉意。
白语冰没了脾气,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陪着这二鸟。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朱砂痣男子再次出现在水镜中,周遭雾气蒸腾,应是在汤池里沐浴。
凤羽嘉和玉华元君不复言语,一齐仪态万方地观瞧男子擦洗紧致修长的身躯。
白语冰有气无力地看着,直至另一男子的倒影映于池面。这男子眉目冷华凛凛,肤若雪练嫩玉,气度峻拔无匹。他仿佛有一种梦游般的心不在焉的神气,于池沿侧卧,把玩着什么果子。
沐浴的朱砂痣男子见了,一把将他拽下水。后者破水而出时,脸上若有若无地带了一丝笑。朱砂痣男子把水泼在他脸上,他便与之嬉戏,水中翻出一条鳞尾,猛地将朱砂痣男子卷至身前索吻。
“……”白语冰如五雷轰顶。先别说这混乱不堪的场面辣不辣眼。后来的化出鳞尾的男子,竟是心魔痨儿的模样。桐木琴忽发出一声不谐的促鸣,他再扭头看凤羽嘉,凤羽嘉的脸色比他还难看。
就连一向妙仪端庄的玉华元君,也小小地结巴了一下,对水镜惊呼道:“往、往圣?”
第20章 逐光(二)
落日洒金,长河溶溶。一匹马载着两个人,沿河边驿道而行。
白语冰坐在鞍前,戴着白面纱,瞪开单眼皮儿,凝望不远处的山峦和城池,对身后人道:
“圣前,奴婢有一个问题。”
他身后一黑发男子,和他一般戴面纱,穿银纱氅白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白语冰道:“这是修真界,是不是?圣前你不觉得,如此骑马去捉奸有损你的威仪吗?”
身后人只当没听见捉奸二字:“我已化作真人之体,是能御剑飞行。但你尚在炼气筑基期。”
“那我们可以一人骑一匹马,我身为龙也是有尊严的,不是猫猫狗狗说抱就能抱的。”
“规矩呢?”
“圣前,两个男子如此搂抱有伤风化,奴婢屁股太硬也怕硌着圣蛋,想自己骑一匹马。”
“你不想与我同乘,”身后人薄唇微启,附耳款款说道,“可以鞍前马后,下去随马跑步。”
“不是奴婢不想鞍前马后,奴婢是不想下去吃土。圣前你不觉得,骑马用避尘珠太浮夸么?”
白语冰有所指地看驿道,尘土正如云滚滚四散。他俩骑马策过处,纤尘不染熠熠生辉,比他北海龙宫的冰晶地砖还干净。“天道司说不能暴露身份,圣前你知法犯法怎么未被抓进天枢狱呢?”
此事须从玉华元君施展圆光术说起。凤羽嘉认出转生的龙祖宵行在沈十三身边。
这暧昧不清的两人,正藏身于修真界无思天的真隐宗。
修真界以天为地名,实属人界名山大川,只不过有结界与人界相隔,称之为境也无不可。
作为龙祖宵行的老姘头,眼看宵行移情别恋,凤羽嘉自是心如火焚,认为兹事体大,决心亲自下界查看。但他又认为,宵行转生一事非同小可,未查清真相之前不宜声张。因此,得寻个由头。
这由头便是,刚过门的娇妾白语冰,险失身于玄穹太子,身心受创。他要带其下界游历散心。
白语冰暗觉,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凤羽嘉了。
可怕的是,天枢院掌管神仙下界和修真人籍的天道司,对凤羽嘉的鬼话竟是深信不疑。
花花大少凤皇新婚度蜜月,想要避开玄穹太子这情敌,连四御会也溜号么,理解的。
天道司给了白语冰一块天道符,称其有下凡通行之用,可对付太岁部日游神和夜游神的盘问。
神仙下凡,规矩多,尤其是去往修真界——
不得使用改变该界灵气的法术,不得暴露神仙身份,不可救已死生灵,规矩大大小小数千条。
如有违背,天道符的禁咒登时触发,会将下凡的该神仙强制传送至天枢狱。
还有一事,白语冰和凤羽嘉是心知肚明,彼此却未说破。
白语冰的心牢里,关着疑似宵行识神的痨儿。据白语冰猜测,他也不知凤羽嘉察觉与否。总而言之,凤羽嘉若知晓了,带他来寻转生后的宵行,没准是想把这识神还给宵行,换得浪子回头。
白语冰一百个不乐意。谁知道那痨儿出来会如何。他又生出开溜的心思,一路拿话怼凤羽嘉。
但他不得不佩服凤羽嘉。神界大佬不愧是神界大佬,看过了宵行索吻沈十三的戏码,竟还有心思与他互怼:“避尘珠是先天法宝,在修真界却也不罕见,不会暴露身份。”
说话间,两人打马来到山下城前。此城名为无思城,造在真隐宗所在的永宁山下。
城中住民,多是真隐宗外门弟子的亲眷,或是想入宗求学的散修,或是往来贸易的商贩等。
真隐宗以符水炼度而修道,擅长制符和炼度低等的鬼怪,城中也多卖符纸之人。
此时天已黑,华灯初上,往来的行人却不少,店铺仍开着门,沿街还有许多小摊。
白语冰本是个好动的,挣开凤羽嘉环扣的手,跳下马牵了缰绳边走边看,不时拿起这个那个嗅一嗅。符纸香烛闻了便放下,吃食却要恋恋不舍摆弄一阵:“老人家,这个是什么?”
“萝卜啊。”摆摊的老者抬头,见一黑发面纱男子睁大无知的双眸询问,不由得一阵无语。
白语冰对萝卜深吸气,入鼻是清甜的芬芳,还有一丝凉飕飕的泥土气,肚内忽有饥饿之感。
他惊叹道:“萝卜怎么是黄的?我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萝卜。真是好萝卜,它是甜的吗?”
“……”凤羽嘉坐在鞍头观望,只见他与那萝卜难舍难分,大有要诓老者送他一根之意。
要说起来,龙族什么都吃,吃鸟兽也吃鱼虾,吃果子也吃粮蔬。但凡有些道行的龙,汲取天地灵气便可饱腹。一如他们羽族的神仙,其实什么也不必吃。吃只是一种消遣,而不是肠胃需求。
白语冰龙丹已毁,须得进食,算是个例外了。
凤羽嘉听玉华元君讲了白语冰的饮食。这小龙就好吃素,尤好又甜又脆的果蔬。肉也吃一些,吃得不多。玉华元君心肠好,还曾叮嘱尚膳院,拿孵不出雏鸟的蛋煮熟喂他,他是一口也没动。
只听那老者说道:“公子是远客?这是永宁山特产的萝卜,可生吃,腌制了酸甜也好吃。”
见白语冰赖着不肯走,凤羽嘉使了一枚下等灵石,买了十来根萝卜。白语冰倒也懂得感恩,献宝似地把萝卜举到凤羽嘉面前。“拿开,我不吃。”凤羽嘉眉心一蹙,洁癖发作,嫌萝卜脏。
白语冰啧了一声,这就嫌脏了,凤羽嘉当真和宵行勾搭上,接个吻还不得把避尘珠含在口内?
想到此处,他笑道:“知道你不吃,你只吃那什么练实,是不是?我借你避尘珠使一使。”
避尘珠别在凤羽嘉腰际,杏色如玉石。萝卜递过去,附着的泥土如活物避缩,刹那飞散开去。
这比水洗还干净。白语冰得意洋洋,挑开面纱,便将萝卜尖含在嘴里,咔嚓咬了一大口。
“……”凤羽嘉到底是有些低落,被白语冰如此戏弄,华眸流盼只看着,竟无言以对。
二人寻了客栈落脚,小二问要几间房。凤羽嘉道是一间,白语冰道是两间,最终只要了一间。
“圣前,你实不必寸步不离地看着奴婢。有天道符在,奴婢犯事就进天枢狱,定不会乱来。再说,你又不睡觉,干什么和奴婢一间房?找你的老情人算账才是要紧事,奴婢小爷我自便就行!”
白语冰入了房,还妄图挣扎一番。
这鸟祖宗虽说不能人道,但喜怒无常,孤龙寡凤共处一室,保不齐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凤羽嘉也不愿解释,这小龙血劫缠身,多灾多难,在三灾不及的神界还好,下界却须他挡劫。
口中不言,凤羽嘉却逮住白语冰,把一根红绳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红绳轻若无物,可以随意拉伸缩短,白语冰低头看才发觉,大惊道:“这什么玩意?”
“月老的红线。”凤羽嘉说着话,已将另一端系在自己的小手指上。
两人沟通了一番,白语冰才知晓,凤羽嘉系这根红线,倒不是要与他牵姻缘。
只是他已从《姻缘簿》凤羽嘉名下消失,月老见白语冰对玄穹太子玄飏无意,留了一条红线给凤羽嘉,算是聊胜于无的补救。凤羽嘉此时用此物,是因此线可长千里,凡人和修真人士看不见,不易斩断,有追踪之妙用。相较其他追踪法宝,此物最为轻便不起眼,最不易伤害被追踪的那人。
“圣前,你不觉得,你像是在遛狗吗?”白语冰扯了扯红线,确是扯不断,万念俱灰道。
凤羽嘉摘下面纱,端的是姿容艳丽,终于笑了一记:“嗯,像。”
白语冰欲哭无泪:“圣前你是来捉奸的,和奴婢系红线,岂不是妨碍你和你老情人的姻缘?”
对此,凤羽嘉只淡淡道:“月老没对你讲么?我是太上忘情之命,红线也不能为我改命。”
第21章 逐光(三)
白语冰是头一次听闻太上忘情之命,感到此命十分厉害,有注孤生却理直气壮的气派。
一时起兴,他对凤羽嘉道:“圣前,下一回,你请月老也给奴婢算算,看奴婢是个什么命?”
“这还用算,”凤羽嘉一笑,眸底乍绽出破晓暖芒,凡人的形貌也掩不住秀色,姿容恰如日光笼罩的山河壮丽无俦,说话也和风容与, “你若不是最下不及情之命,就是红颜薄命的命了。”
白语冰险被这风骚的笑法弄昏了头,好半晌才回过味来,此鸟是在斗志昂扬地咒他短命。
他鬼使神差,忽有一种错觉。凤羽嘉像是年事已高的大家闺秀,高不成低不就,被苦盼多年青梅竹马的郎君抛弃,又惨遭他这小地痞调戏,便拿他这小地痞泄愤。低头看颈间系的红线,一句便宜话“你是在谋杀亲夫吗”含在嘴里,他拿过一根萝卜,汁水四溅啃一口,陷入了一阵谜之沉思。
“你好好睡觉,我回天庭看一看。”凤羽嘉见他消停了,摘掉洁白的靴子,于榻上盘坐入定。
白语冰翻眼看凤羽嘉。这鸟祖宗有个化身在开四御会,约是又讨论到了要紧事务,识神放在那一头,留了个躯壳在此处。心头一松,看在共处一室能相安无事的份上,他便也上榻歇息。
他已有多日未睡,和衣而卧须臾,忽觉腹中翻腾,小小地放了个屁,竟是吃多了萝卜闹肚子。
揉眼捞靴,下榻去出恭,回首看法相庄严的那鸟,他不自禁地调侃:“一动不动,孵蛋呢?”
凤羽嘉仍是纹丝不动,有避尘珠傍身,想来是没被他的萝卜屁惊扰。
白语冰笑着出门,红线随他走动而延长,又令他略有些不爽。直往客栈后院的茅房而去。
此时夜已深,圆月当空。这月亮与他在仙界所见的清亮的月亮不同,晕开血丝般的毛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