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灵犀香为引,将子蛊种入新死的处女心核,便造成女子复活的假象。
女子一旦跟为其燃香的男子交.合,二人便自此命魂相系。
期间,须得日日焚香,女尸才能保持鲜活;
待七七四十九日满,子蛊育成,会将吞噬到的生气反哺给母蛊。
随后子蛊死,女尸重归腐败。
女子魂魄,及与她交.合的男子命魂,俱数成了母蛊的养料。
傅藏舟不太清楚林墨从哪得来的灵犀香;
综合二鬼的说法,当是为复活白氏女,林墨被什么人骗了,用了这灵犀香。
作为培育子蛊的“容器”,被灵犀香“复活”的女子一般不会知道,自己“复活”的真相。
当然了。想要“复活”心上人而燃香,并立誓自愿与死人共享命魂的男方,肯定也不清楚灵犀香的真正作用。
所谓噬神蛊,按照《秘术》的说法,是人类邪修搞出来的……为了修炼邪术,或也可能是为谋求长生。
怪不得……
仲修会说林墨“愚笨”。
其真情可嘉,但意图复活死人并付诸实施,确实愚蠢。
不提灵犀香是害人害己的东西。
林墨就算用别的秘法,将死人复活,哪怕是以一己命魂作代价,不至于牵连无辜……悖逆生死、混淆阴阳,是为天道之禁忌。
可以肯定,这一回其纵是能避免生死之危,阳寿必将有损;
且在余下的日子里,恐多有不顺,疾病缠绵。
傅藏舟敛起杂念,双眼血色流转,“看”向白氏女的尸体心核处。
——咦?
噬神蛊怎么不见了?
忽而想到了一个差点给忽略掉的问题。
白氏女“复活”了,显然与林墨成了真正的夫妻,蛊引与容器(女尸)、养料(林墨)成功建立了联系,那么……
男鬼仲修是怎么进到女尸里的?
更枉论,他还成了肉身的主导者。
须知,养蛊容器理当不能有“杂质”。
育养着噬神蛊的女尸,无法容纳外来的鬼魂。
傅藏舟将目光转移到男鬼身上。
端详了足足一刻钟。
还是没寻摸出个所以然。
主要是,两个鬼“挤”在一具肉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本该各自独立的魂魄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那种。
傅藏舟沉吟了不到三秒,瞟了一眼林墨,果断不再犹豫。
手指动了动,在场唯一的活人便陷入了昏睡。
“官人/子言兄!”
情急之下,两个鬼一起喊出声。
探了探书生的鼻息,发现不过是“睡着”了后,二鬼面色稍微好看了。
“是谁在生事?”白氏女气怒出声。
仲修目光环顾了一圈,忽是轻笑:“出来吧小郎君,我知道是你。”
傅藏舟也不故作玄虚,身形晃了一晃,在二鬼正前方不足一丈处,现身了。
女鬼面色几番变化,是一句质问:“这位郎君到底有何目的?为什么一直纠缠着我们不放?”
男鬼安抚了句:“柔妹妹稍安勿躁。我想小郎君会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的,”望向少年,“是也不是?”
傅藏舟不打算废话,学着桢哥对待外人的高姿态,手里捧着一本簿册,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页,语气淡淡:“我为司掌生死簿的持簿人。”
刚才想了想,在没法使用暴力手段的情况下,要让这两个心防有些重的鬼说真话,必得有让人信服的理由,或是令人敬畏的身份。
鬼王什么的,自我介绍起来太羞耻。
思来想去,生死簿的传说大家耳熟能详,不必赘述身份,轻描淡写一个“持簿人”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至于对方信不信……
生死簿拿在手,哪怕本不知道生死簿长什么样的鬼魂,只要感受到那隐约的、让人心悸的威压,便是不愿相信,也一定被慑服,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这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确实起到了效果。
两只鬼都愣了一愣。
白氏女一时没了气怒,似乎有些畏惧,身形往仲修更贴近了一分。
仲修回过神,面上恢复了些许笑意:“原来是判官大人。”坦然朝少年作了个揖,“小人适才多有失礼,还请大人降罪。”
判官?傅藏舟很快想起了,民间传说判官司掌生死簿。
判官就判官罢,没必要刻意纠正。
微微摇头:“降罪便不必,我为林墨而来,你们可愿说实话?”
是片刻的安静。
仲修反问道:“不知大人想知道什么?”
言辞间有些试探之意,好歹没再满口胡扯了。
傅藏舟对男鬼的态度表示满意。
心里记着了,下回再遇到类似情况,或者任务需要,直接以持簿人身份主事。
高深莫测,回了两个关键词——
“灵犀香,噬魂蛊。”
仲修微怔,遂倏然长吁了一口气:“大人慧眼通天,小人怎敢再作隐瞒?”
目光在白氏女鬼魂,与林墨之间流转。
“事情得从柔妹妹落水亡故说起……”
跟推测的大差不差。
林墨本与白氏女两情相悦,忽闻心上人逝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时入魔,听说灵犀香可沟通阴阳,便想着再见心上人一面。
不想用了灵犀香,竟让人“复活”了。
“复活”的白氏女冥冥之中知道,需得与燃香人共享命魂,待焚香满七七四十九日,才是真正复活。
林墨闻言毫不犹豫,便对天地立誓,愿将自己的命魂分一半给心上人。
经过生死考验的男女,一时情不自禁,定了鸳盟,当时就有了鱼水之欢。
仲修说:“我成鬼近一年了,多少也有些见识,曾无意间见到有人遭受灵犀香之害……”
他生前受过林墨救命之恩,后在同一家书院读书,同窗数年,感情深厚,不是兄弟亲似兄弟。
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恩人兼挚友身陷危局。
传说灵犀香沟通阴阳,其实林墨是看不到他与白氏女的鬼魂的。
看到的是,肉身“复活”后的假象。
而实际上已经死了的白氏女,可以看到其他的鬼魂。
仲修便找上了她,与之讲明利害。
白氏女痛悔,自觉连累林郎,当即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自剖心核,也要将噬神蛊取出心核。
自然没能成功,还差点把自己搞死。
危急关头,仲修以身涉险,不知怎么就生生吞食掉了噬神蛊。
“……便成如今这般,我与柔妹妹魂魄交融,轻易不得分开。”
傅藏舟恍悟,近距离感知了一下男鬼的气,片刻,道:“噬神蛊与你融为一体,依然在吞噬林墨的生机。”
仲修点头:“我知道。”
好在有个好消息。
男鬼与子蛊融为一体,强行进入女尸,便切断了子蛊与灵犀香、与母蛊的关联。
林墨的生机仍不受控制地流失,继续“哺育”着子蛊。
所以想到了一个挽救的办法。
就像子蛊反哺母蛊一样,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子蛊育成时,在林墨生机尽断的一瞬间,将之前汲取的命魂全部还回去……对方或许就死不了了。
对此,傅藏舟说了句:“命魂不是想借便借、想还就能还的。”
仲修微微一笑,少了不正经,竟隐约给人一丝温润如风的错觉——
“既有一丝希望,当尽力为之。”
倒也不是说一定做不到。
噬神蛊起作用,得有母蛊控制着子蛊。二者联系切断了,某种程度上就是子蛊本体的男鬼,将生机反哺回燃香人也不是不可能,但……
“便是成功,你二人恐怕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本是已死之人,若非林郎有心,哪有机会重见天日。”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白氏女突然出声了:“灰飞烟灭又有什么不好?只是……”
话语顿了顿,看向男鬼,眼神歉意:“拖累了仲郎。”
仲修笑着摇头:“若非子言兄当年仗义相助,我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我与子言兄相交多年,深情厚谊,如今便是赔上残魂,也是值得的。
“何况,能与柔妹妹生死与共,哪怕一起灰飞烟灭,亦甘之如饴。”
傅藏舟:“……”
还是搞不懂这几人复杂的关系。
无论如何,仲修与白氏女,甘愿魂飞魄散,也要偿还林墨的恩与情,这般精神让人难以苛责。
林墨确实做了蠢事,哪怕初衷是好的。
不再想有的没的。
傅藏舟垂目沉思了片刻,道:“不必你们灰飞烟灭,我或许有办法救回林墨一命……”
话没说完,二人齐齐给他做了个大礼。
“大人请直言,”仲修一脸惊喜,“我等甘愿受大人驱使。”
“驱使倒是不必。只是……”
傅藏舟拿出玲珑百纳奁:“我不会解噬神蛊。在找到真正的解蛊之法前,得委屈你二人拘缚在这奁盒,不得自由,且生死由我掌控。”
白氏女毫不犹豫:“只要林郎有救,我怎样都可以。”
仲修笑:“这算什么委屈?大人仁义,于我等不啻再造之恩,便是为奴为仆,又有何妨?”
傅藏舟默了。这哥们也忒洒脱了。
“如此,我便将你们收入奁盒……”
“大人请稍待。”白氏女连忙道,“可否容小女给林郎留下只言片语?”
傅藏舟没那么苛刻,轻颔首:“可以。”
主导女尸肉身的是仲修,直接准备好笔纸,按照女鬼的说法,替她写好了一封不长的信。
大概是缘分已尽之类的话语。
不忘交待灵犀香的真相,嘱咐林墨往后别再轻易被人骗了等等。
信不长,很快就写好了。
见二人信任自己,甚至没一句质疑,傅藏舟满意的同时,出声提醒:“我会给林墨留一道灵符,好让他慢慢回复生机……但是,林墨所为悖逆生死,实为上天忌讳,往后他怕是不会太好过。”
白氏女安静了片刻,轻声道:“活着就好。”
仲修点头:“即便子言兄不能长命百岁,没了噬神蛊作祟,纵有一日阳寿尽了,至少能有机会轮回转世,重新做人。”
别说什么长命百岁了,林墨本来就活不了三年;
至于轮回转世……这个世界人死了,除了部分变成鬼物,魂魄俱数回归天地,跟灰飞烟灭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这些话就在心里想想。
命数这东西,司掌生死簿的持簿人便是心知肚明,也绝不可对人乱说。
玲珑百纳奁将两只鬼收入在一个格子。
傅藏舟看向昏睡的林墨。
如他所想,对方的生机不再流失。
他不会解蛊,但蛊咒的本质是“强者为尊”,以强力破除其中咒力,再借玲珑百纳奁之力,相当于用一个隔绝罩,直接将噬魂蛊与燃香人隔绝。
可惜,已经损失的命魂,没办法“还”回去了。
或许也算是林墨为其犯蠢的作为付出的代价吧?
当然了,如果能找到养蛊人解蛊,可能能够作一二弥补。
想到这里,傅藏舟在心里皱眉。
养蛊人恐怕不好找。
一是仲修吞食了子蛊,其又与白氏女灵魂纠缠,气息驳杂,没办法通过子蛊“反追踪”母蛊。
二是灵犀香这东西太容易转手了,便是找到林墨买灵犀香的地方,也很难确定养蛊人藏在哪。
打个不十分恰当的比喻:
好比在一个偏僻的、没装摄像头的菜市场,有人随意丢几个放了毒.药的肉啊鱼的害人……想要通过有毒的鱼肉,追查是谁扔的,费神费力,还不一定找到人。
傅藏舟若有所思。
生死簿警示,或许不是单纯因为林墨有横死之危,更在于灵犀香潜在的危害不容小觑。
仲修不是说了吗,曾有过别的什么人受过噬神蛊之害。
唔……
回头跟桢哥商议商议罢。
养蛊的一定是人类,涉及人事,他多有不足,桢哥总有许多办法。
第34章
当然林墨这条线也不能放掉。
说不准正好就找到了突破口呢!
这样想着,傅藏舟并没滞留。
林墨到底是人类,不适合拿对待鬼类的态度。若贸然现身,逼问人家隐秘,多少有些不妥。
天快黑了,先回酒楼跟桢哥会合;
然后拜托“七曜童子”帮把手……
想到这,忽觉脸热。
支使桢哥的手下次数多了,快觉得理所当然了。
心生了几分不好意思。
唉,谁让他这名义上的鬼王,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很多事情仅靠一个人,难免有忙到分不开身的时候。
也许,他学桢哥找几个得力的帮手?
一直依赖“七曜童子”也不是事,能者多劳也不是这么劳的。
等到了京城,迟早会跟桢哥一行分开……总不可能赖在人家不走吧?
往后没了帮手,肯定会焦头烂额的。
不说系统频繁发布任务;
生死簿逐步升级,簿册上人名将越来越多,五湖四海的,有些可能在东北,另一些人则长居南海……
再来个几次类似林墨的状况,就天南地北整日奔波吧,可别想有安生时候了。
这么一寻思,忽然有了紧迫感。
然而,找什么样的帮手,去哪里找帮手,找了帮手该怎么统一管理,帮手可不可靠、万一出了纰漏当如何解决……
一系列的问题应运而生。
不由得头大。
须知,他此前连个班级小组长都没当上过,哪懂得怎么管理、调配人员?
转而想,现在纠结这个也太早了。
前提得先有能调配的人员才行,总不能随意找些山魈鬼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