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足下的柴堆被点燃,烈焰蹿升,火光明灭,气势汹汹。
寄心奴死死咬着泛白的嘴唇,即便无比煎熬,无比疼痛,她却大声笑了起来
寄心奴笑得越来越狂,越来越大声,那些人说得对,她的确该死。
她做过的事情,犯下的罪孽,一死是真的不足以谢罪。
烧吧,如果这场火能吞噬一切,吞噬罪恶,吞噬心中仅剩的那点光。
那就烧吧!
第二道雷直直往她身上劈来时,却是一道长剑携劲风而来,半途截住了那道雷电。
寄心奴猛地睁开眼,眼泪终究决堤。
“承影剑!”围观众人皆惊。
“嗯?是萧氏家主萧衍的佩剑。”东宫神月亦微微睁大了眼睛,“但这剑的新主,可是个狼火。”
东宫芙轻蹙了眉,剑悬于空,青穗青铜剑身,造型古朴典雅,却是邪气弥漫。
承影剑再有动作,被迅疾而来的一道赤影截下。
朱雀承影,青红相击,剑光烁烁,火星迸散,金石之音不绝于耳,搅弄风云昏天黑地。
竟是出乎意料的当世剑术高手对决,众人惊叹,火堆上那少女的生死,一时无人在乎了。
寄心奴已奄奄一息,泪眼模糊却见浓烟滚滚间,踏火光而来之人,青衣折扇,疏朗俊秀,笑容清澈。
“萧……”她努力抬起手,想去触摸那道追寻许久的身影。
“萧什么萧,快走。”话音落下,幻影消散,挑染短发的翠衣男手起刀落,缚住少女的绳索一松,委落在地,木十字架轰然倒塌,溅起火星四散。
落涯风揽住少女跃出火堆,执半月弯刀的手负在身后,语气略带责备:“大力花你要死啊,居然是瞒着主公去的阆华宴!”
承影剑不再缠斗,被主人召回,划破长空而去。
“不……不用你管……”寄心奴奄奄地笑了,“他出剑了。”
“你可真是,唉。”落涯风抬手,点了少女几处穴道,”你先眯一会儿,我带你回城。”
继而笑着对围观者们打了个招呼:“各位道友好啊!”
“放肆!”
“无法无天了你还!”
“呸!谁跟你是道友!”
“落涯风!”人群中有人愤愤道:“你还我好友命来!”
“你好友谁?”
“艺名阿矛,大名梁孝青!”
“哦,不认识。”
“你!!!你不是说,只绑了他丢柴房吗?!为何他会曝尸荒野,死得苦状万分!”
“我手上人命多了去了,实在不记得那什么阿矛梁孝的,”落涯风挑眉,嘴角一扬:“再说了,我可是反派,反派的话你也相信啊?是不是傻!”
“你!杀千刀的唐狗你!!!!”那人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啧,终于安静了,”落涯风笑着转向王涣:“王宗主雅量,在下真是佩服。”
“鬼市之主,是不打算现身了。”
“我家主公颇为忌惮王宗主实力,出剑一探虚实后,更不敢真身上阵了,所以我这苦命的狗腿又被遣来传话了。”
“留镜抑或是留命,择一。”王涣手执长剑,立于料峭秋寒的疾风之中,华袍猎猎,容色冰冷,语气淡淡。
“唉,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宗主竟连寒暄的机会也不给在……”
被对方冷冷的眼风一扫,落涯风才没再玩笑,正色道:“王宗主放心,我可没胆子在您手上截胡,鬼车鸟会带观尘镜前来。”
闻言,众人皆惊,鬼车鸟是食人的鸟灵,墨羽赤瞳血喙,单翼展开就有九尺长,利爪如铁钩,可轻易撕碎一头成年虎狼,即便那巨型鸟嘴一张便能生吞活人,但它们偏偏喜欢将人开肠破肚撕得血肉模糊来进食,此邪灵是唐氏座下最凶残的魔物之一,吃的人达到一定数量,便能化形。
“区区鸟灵,有何所惧。”王涣漠然道。
“对猴,王宗主未及冠便独自猎杀过一只成年鬼车鸟,自是不怕的,但此番,来的不是一只,而是,”落涯风挑眉一笑,“数量庞大的一群啊!”
王涣淡漠的容色一凌,人群中亦有人惊呼:“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大团墨云自天际汹涌而来,迅疾而猛烈,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主公已履诺赴约,观尘镜也已送到,能者得之,王宗主该放我家大力花离开了吧!”人心惶惶间,落涯风依旧轻松自在。
“离开。”王涣握着权杖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冷冷道。
“道友们还愣着干什么?也快逃命去吧,没听到王宗主也在担心你们吗?!”
落涯风说着,抱起寄心奴拔腿就跑,离开前还不忘回头对王涣眨了下眼:“王宗主我只看好您,我永远是您的小粉丝,加油加油加油!”
因跑得快,自然没被雷劈到。
有人跟着逃离,留下的亦无暇顾及离开的人。
没人能预料,鬼车鸟会再次出现。
铡月之征后,唐氏门下的魔物或灭绝,或被封印。
主力则在血洗云深不知处后,被姬无羡以鬼萧驱至修罗道,有千百年前咒印加持的罪哭墙,是最安全的防线,在那里面的魔物,当是永无再出之日才对。
然而这群鬼车鸟,却逃出了修罗道,来自地狱的使者,誓要疯狂地反扑。
现场一片混乱,因鬼车鸟已逼至不归崖,山风不再清透,浸染了浓重的血腥味,怪鸟们扑棱翅膀与嘎嘎嘎嘎嘎的怪笑声伴着人们的惨嚎呼救,不归崖顷刻炼狱。
王涣闭目,果断捏诀,以杖指天,再重重顿下,衔月踏日的金翅鸟张狂展翼,发出金属颤音,金日银月瞬间移位,华丽长剑脱身而出,赤章杖所立之处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金赤交接的日月旋转轮。
“宗主,此阵极损功体修为,慎重啊!”龚姓修士紧张道。
“是灵隐阵!”忙于逃命的众人却是欣喜万分,纷纷涌向那光芒璀璨的法阵。
灵隐阵是前宗主王朔在臣服朝歌唐氏时,利用观尘镜给赤章杖加持了一番后创造的法阵,赤章虽不像朱雀杖有扭曲空间缩地不限里的功能,将人传送至百里之外的安全地带倒是没问题。
“东宫,”王涣微微侧身,“帮我疏散人群。”
“应该的应该的,谢什么!”
“好,你自己也要当心。”
“嗯,”王涣剑势凌厉,一记斩杀尖啸着逼命而来的那只鸟灵,又道:“王氏门人,随我对敌。”
“我等愿随宗主灭尽邪灵!”王氏众人道,毫不退缩。
奈何意料之外的强敌,残忍无敌又以量取胜,转眼间有数人又成了怪鸟腹中餐。
愤怒的朱雀剑剑势愈发凶狠,墨羽凋零间,鲜血狂洒,不归崖再添数具鬼鸟尸。
作者有话要说: 阴冥鬼首羡下章出来跟大家见面~~
第40章 故人归
体型最大的那只鬼车鸟,或是首领,没有进攻,叼着一面银色满月般的圆镜,扇动翅膀稳稳稳稳浮在半空,额头有张人脸,如同面具般镶在墨色绒羽上,眉间一点朱砂,看起来慈眉善目,却因嘴角上扬成凝固的微笑弧度而有些诡异。
鬼车鸟想要化为人形,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吃人,以形补形,这只本体已有人脸,化形亦不在话下,而那张脸背后,或有数百条人命,只多不少。
这只算是高阶魔物了,等闲仙门便是倾尽家门,也未必能拿得下,若能拿下,便能扬名一方。
然而现下,阴云之下的仙门众人,在一群魔灵的进攻下已自顾不暇。
灵隐阵每次最多只能传送十来人,浮梦生并未离去,冷静引导人群逃生,东宫家的两位与其他几位门主在外围护持,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却有几人在战战栗栗踏上灵隐阵后,突然发难,目光狠毒,掌风暗器齐齐朝王涣袭去。
“宗主!”
全力对战鬼车鸟的青年未察觉背后生变,虽及时避开暗器,后心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呕出一口血来。
“王涣!”东宫芙惊呼就要上前,被东宫神月制止:“不要自乱阵脚。”
“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王家门生又急又愁又气,却因魔物纠缠脱身不得。
有两位护持的门主上前,要拿下那几个阴险小人,出招后才惊觉他们并非是修为低下的杂鱼,而是善于隐藏气息的高手,掌兵交击不休。
一波未平,却是一串弯月形利器袭向身着朱雀华衣的男子,王涣头也没回,逼退怪鸟迅速反手负剑,干净利落扫除攻势,利刃叮叮当当落了一地,随即化作清风消逝。
王涣微侧身,冷冷道:“即是高手,何不正面一战?”
“啊!拍噻,抱歉,我扇错人啦!”有个女子清亮的声音自山石后响起,浓重血腥气息中飘来浓郁的桃花香,为了弥补,我替王宗主报暗箭之仇吧!”
女子话锋一转,数道风刃自山石后飞出,带着与方才不同的凌然杀气,占据灵隐阵顽抗仙门中人的那几人反应不及,瞬间被洞穿心脏,鲜血喷洒,染红一地草木。
众人惊疑,却无暇辨别敌友,只是松了口气情况没有雪上加霜。
女子自山石后走出,穿过血海及乌压压的魔灵,走到王涣面前,巧笑倩兮:“王宗主,到我身边,它们不会再攻击你。”
的确如此,自她出现,鬼车鸟对她熟视无睹,此刻亦不再纠缠王涣,转向其它目标去了。
回答她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剑,心口被洞穿却无鲜血涌出,粉衣女子依旧笑靥如花,握住剑锋悠悠道:“王宗主,您这样,可真不招女孩子喜欢。”
“你跟落涯风,都是已亡之人。”王涣抽出剑,冷冷道。
“所以王宗主是在确认自己的猜想吗?”巫寺月点点头,轻松道:“没错,我跟他,都是已亡之人。”
“我们死了很多年,因为观尘镜,又活过来了。”她心口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王宗主,是不是也有对已死之人的执念未清呢?”巫寺月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迷人的笑容。
王涣星眸一寒,杀气弥漫:“你以为,我处理死灵会是什么手段?”
“当然是非常恐怖铁血的手段啦,我哉,”巫寺月轻松道:“可惜,我是由观尘镜度复活的,你确定,自己的方法有用?”
“哼。”王涣不再理会,执剑再开血路,出剑愈发冷戾,朱雀剑锋冷寒,待狠狠收回,又是一只鬼车鸟被斩断翅膀,身翅分离,重重坠地,巨大翅膀还在死命扑腾。
“哎呀,这莫名其妙的心疼又是怎样一回事?”巫寺月执扇而立,喃喃道。
此时却闻一声非人惨嚎,她循声望去,呦了一声,瞬间有了看戏的心情。
发出惨嚎的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鬼车鸟,额头已隐隐浮现人的五官轮廓,是吃了百人以上即将有能力化为人形的鸟灵,却被瞬间毙命,在半空中被一把饰有蝴蝶桃花纹的新月形弯刀大卸八块。
地上的人纷纷奔走躲避落下的尸块和血雨之际,却有一把红伞飞掠而去,悬于浮梦生身边。
狂风乍起,崖上林间森森草木簌簌作响,无数符纸从天而降,全是黄符裁成巴掌大小的纸人,描有奇异纹路的朱砂纹,纸人落地即手拉手绕着灵隐阵围了一圈,赤光大盛,灵隐阵的范围顿时扩大一倍。
“诸位,速去灵隐阵!”浮梦生神态温和平静,声音微颤,却并非因为恐惧。
灵隐阵能传送的人数翻倍,众人自然是大喜,连心智薄弱绝望等死之人亦重燃信心,往灵隐阵奔去。
一直未有动作的魔灵之首似被彻底激怒,同伴因攻击那位白衣道者而死得苦状万分,食物又因他而成倍减少,随着首领凄厉的尖啸,撕咬吞噬活人的鬼车鸟群纷纷甩开那断胳膊烂腿,尖啸怪叫着冲向浮梦生。
浮梦生立于血海间,未曾移动一步,清俊面庞容色不变,抬手轻轻握住紫竹伞柄,臂间拂尘在风中轻扬,纤尘不染。
鸟灵们如同一阵黑色风暴席卷而去,众人惊呼,连逃离现场的人都禁不住止步观望,满是担忧。
却有一道红色身影掠出,挡在浮梦生身前,横刀逼退鸟灵,再抬手,刀法凄绝美绝,果断开杀。
红衣青年面容俊朗,墨色长卷发由银冠束起,如同浓密海藻般垂落,又与一缕显眼的白发随狂风摇曳,外貌气质看着年轻,出手却是老辣,眼神睥睨面带嘲讽,手起刀落斩魔毫不手软,魔灵鲜血横飞如泼墨,青年似以刀为笔,在阴霾天幕下绘出一幅诡异血腥又刺激的凄美艳杀卷。
“兰二……”东宫芙望着挥刀之人,喃喃道,身边的东宫神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多时,刀客周围已经有了堆成小山一样的魔物尸体,鲜血遍染,草木皆赤,鬼车鸟节节败退,在场之人也都不逃了,围观挥拳叫好。
弯刀破长空之际,颓势终被扭转,进攻的鬼车鸟死伤殆尽,刀客微微侧身,扬刀之际阴沉天幕亦有雷鸣声起,灵隐阵收,赤章再启,雷电召来,与红衣刀客完美配合,衔镜的鬼车鸟头领被阻了去路。
巫寺月见状,微微一笑,执扇的手高举至头顶,再扬手一划,几道风刃袭向浮梦生,被红衣青年随手抬刀挡了下,风刃零落一地,散作清风徐徐。
“你的眼神真能杀人,”巫寺月合起扇子笑道:“我可没得恶意,只是主人交代要用风刃向浮梦生道长问个好,我也仅仅是问个好,回去交差。”
“若有恶意,”红衣青年轻描淡写道:“你已死了又死。”
“哦?”巫寺月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你将鬼道修到极致是没错,但无默情在手,你真的可以杀了我?”
“需要亲身体会,你还有几种死法么?”
“啊,不用不用,我闭麦。”巫寺月求生欲极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