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
然而客厅里却没有人。
陆望知疑惑地往阳台那边看了看,落地玻璃门半开着,外面明显也是没有人的,另一边厨房灯倒是关上了,房子里一片安静。
“奇怪,这么快就回了房间?”陆望知转头看了看庄随的卧室门,确实是关着的,也没听见声响,“怎么把蛋散也带进房间里。”
他也没多想,见放在茶几上的袋子松开了,有几个小葫芦小木剑一类的法器掉了出来,便过去随手收拾。正要把袋子拿到杂物间放好,却见法器边上还夹了张照片。
陆望知拿起来看时见背面是那种发黄老旧的颜色,正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妈要夹张照片给他送过来。待翻到正面看清照片上的人物后,他却一下愣住,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右边这人,是庄随?
第45章 流芳堂
陆望知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了好一会, 心中惊疑不定。
他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决定给江寻岚打个电话∶“妈,你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你看到照片啦?是不是特别像?”江寻岚声音有些激动,“我刚巧在家里找红酒呢, 结果无意中看到这张老照片,我就说你那上司眼熟的嘛。”
陆望知视线落在中间那人脸上, 有些迟疑∶“中间这个……怎么像是外曾祖父?”
“就是他啊, 你小时候也看过这照片呢。”江寻岚道, “这都九十多年前的照片了, 你回头问问你上司,看看右边那位是不是他家的亲戚。”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 但陆望知都没怎么仔细在听,挂了电话之后, 视线仍然粘在照片上。
亲戚?
老妈和庄随不熟,首先联想到亲戚确实正常, 但他第一眼看到照片时却觉得那就是庄随。薄削的唇、那笑起来时微微勾起的眼尾,除了照片上那人的头发是黑色之外,和庄随并无不同。
但怎么会呢?假设照片上的人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粗略算下来现在至少得有一百一了!庄随要么是真的有这么老, 要么就是吸了凡人阳气成了精,九十年前还没建国呢,成精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奇怪之处就在这里, 陆望知记得灵异这一块是不会让非人类任要职的, 风水司虽然算是边缘部门, 可庄随怎么也算是一个部门的领导,理论来说应该不会搞特例才是。
如此想来,那庄随是人的可能性就比较高了,就是这岁数……
陆望知越想神情越是复杂,他站在原地正想得出神,冷不防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抬头往声音来处看,就见庄随那家伙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气息走进客厅。
“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庄随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随手把赖在肩膀上的蛋散拍了出去。
蛋散振翅飞过客厅扑向阳台,带起的一阵风吹在陆望知手上,他一个没抓稳,手里的照片就飞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庄随脚边。
陆望知再想去捡已经来不及了。庄随先一步弯下腰,他头发还是湿的,发尖上的水珠往照片上滴,恰好滴在最右边那人的脸上。
待看清照片内容后,庄随动作明显一顿,然而几秒后便面露怀念的神情。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陆望知不答反问,“你认得这照片?”
庄随理所当然地点头∶“右边这个明显是我啊,怎么会不认得,旁边这两位是我同学,当年我们一起念的书。”他看着照片上黑发的自己,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口中感叹,“你看我那时候头发多黑,这么些年过去,头发都熬成灰色了。”
陆望知闻言震惊道∶“你头发的灰色是真的?!”
庄随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去染过头发?”
陆望知:“……”
客厅瞬间陷入诡异的冷场之中,只剩下阳台那边的蛋散还在咕咕咕的叫着。
庄随被陆望知盯得汗毛倒竖,意识到什么,忙澄清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什么鬼啊精怪之类的东西,不会害你的,我好歹是正儿八经风水司的领导呢,上头都知道我的底细。”
陆望知听他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一下,想了想觉得也是,庄随身上并没有鬼气,白天有影子,能吃能跑,脸色红润,确实不可能是鬼。而精怪多为事物修炼而成,条框限制更多,身边多带着自己的本体,就像那吃人鼓精一样。庄随经常带个钥匙手机就空手出门,也确实不怎么像是精怪。
但既不是鬼也不是精怪,能在人间走动如常的,那就只剩下人了。
然而这么想的话就更不得了。
陆望知神情复杂地看着庄随那张不见岁月痕迹的脸,思忖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个诡异的问题。
“您老贵庚?”
旁边庄随没料到他会问自己年龄,显得有些为难。
“这个……其实我不太记得自己具体多少岁了。”
陆望知听得眼睛微微瞪大:“你连自己几岁都不记得了?”
这是什么操作?年纪太大了所以记忆力衰退记不清?……等等,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按着照片算已经超过110岁了,再撑几年说不定也能挑战一下吉尼斯世界纪录呢。
他茫然想起之前刚到风水司的时候,叶天双还偷偷猜测过庄随的年纪,怀疑他因为年纪大所以不肯把档案给她保存。现在想来这居然是真的,陆望知顿时有种当头砸了个百岁老人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他有些纠结地看着庄随,不知不觉的用了敬语:“您身体……还健朗吗?”他知道有好些修习道术的门派会用秘法来保持容颜不老,不是没有一百来岁却仍然清俊的天师,但面容这种表面问题容易遮掩,身子骨却总归要面对现实的,庄随表面上看着年轻,但架不住岁数摆在这里啊!
庄随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我挺健康的啊。”说完之后厨房里传来定时结束的提示声,庄随便把照片放到茶几上,转身进了厨房开灯。
陆望知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只见庄随先在流理台上摆好一应材料,再打开冰箱把面团取出来开始擀面皮。
陆望知看了一会,心里敬老爱老的念头实在挥之不去,忍不住出声道:“要不我来吧?”
庄随停下动作:“你知道怎么做吗?”
“你之前做过几次,我记得怎么弄,还是我来吧。”陆望知立马上前洗手穿上围裙,不由分说地从庄随那接过擀面棒。
被抢了饭碗的上司大人稍稍惊了一下,但看着动作生疏的陆望知,他脸上又很快露出笑容。虽然不知道对方今晚为什么这么积极主动,但偶尔撒手不管,看看新手做点心还是很有趣的。
然而庄随万万没想到的是,陆望知是把他当作百岁老人看待了。
此时的陆望知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面皮,有些事情根本不敢细思。
——毕竟他刚才惊闻庄随和他外曾祖父是同学,假如他细想一下,那就很可能想到了那个挥之不去的吻,然后再细想一下,这他妈都跨越曾祖辈了……分分钟细思恐极。
可擀面皮这等功夫实在有些单调乏味,陆望知怕自己天马行空的思路救不回来,只得逼迫自己转去想这几天悬而未决的案子。
这么一想,倒是突然记起自己为什么会从房间出来客厅。
他猛地停下手中动作,旁边庄随疑惑地看着他,就见陆望知忽然转过头来道:“地图!”
“什么?”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一直在想你那个地图,你的思路是对的,但位置标错了!”
庄随见他一手沾了黄油停在那里,只得道:“你先把面皮卷好再说不迟。”
陆望知于是飞快地把黄油抹在面皮表面,庄随接过来收尾把面皮卷上用保鲜膜包好。陆望知一边飞快洗手一边道:“你之前圈的几个点,基本都是发现死者头部时的地点,但像快递柜这些,其实根本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说着擦干手转身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笔重新在地图上画了几个新的圈,庄随把包好的面卷又放到冰箱里设好定时,随即走到他身旁。
垂眸细看了几秒后,他恍然明白过来陆望知的意思:“这是案发地点?”
“对。”陆望知一旦开始思考案情,这思路便跑得飞快,他根据案卷上实际杀人地点重新标了一下,发现这几个位置似乎是有点关联的。
庄随盯着看了一会,从陆望知手里接过笔,低头把新的几个点按对角连了两条交叉线:“南岗那案子发生在逸南大学正南边,御晖花园是在大学正北面,郑小菲租的房子在东边,而薛晚瑜是住在西边的。”
他把两条线的交点圈了出来,眼睛微微一亮:“流芳堂啊,我记得这地方好像是特意建的,里头有什么名堂吗?”
陆望知眉头蹙起:“印象中好像是镇了些几百年前的怨鬼,以前看海城历史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大概,说是逸南大学那里几百年前曾经是一个小岛,岛上有几条村,村民都以捕鱼为生,后来有一年东江洪水泛滥把整个岛淹了,岛上所有村民都被水冲走,这东江同时死的人太多,聚了一堆怨鬼肆掠,搞得两岸民不聊生。”
庄随从未听过这段史料,但不知为什么听得心中微微一跳,好像有根一直隐而不现的弦被突然拉紧。
“之后怎么样了?”他下意识问道。
“之后当时的皇帝找了风水师南下,在海城灵秀山小盘龙岗上修了座望海楼,望的当然不是海而是这肆掠的东江,楼只高五层,但不知为什么,修好后不久,东江果然不再泛滥,横行的怨鬼也被镇住了。不过望海楼毕竟都修了几百年,近年来镇守的力量自然大不如从前,逸南大学这流芳堂就是因为这样才特意修建的,为的就是继续镇一镇这些几百年前的怨鬼。”
他说完好一会都不见庄随说话,有些不解地抬头,却见庄随表情有些奇怪,便道:“怎么了?这里头有什么不妥吗?”
庄随回过神来,倒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就是这故事听着有些耳熟,但他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来自己再哪听过。
“既然这样,那明天我们就去流芳堂看看。”他拿起笔在地图上流芳堂的位置重点戳了几下,“如果那魅鬼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话,那这地方说不定就是关键。”
第46章 中元节
次日早上, 天气一改前几天的阳光明媚,阴沉沉的浓云压顶。
陆望知出门时闻到一股线香味,对面那户人家门前点了香烛烧了纸钱,他看了后微微一愣:“今天是几月几?”
“八月二……”跟在他身后的庄随顺口回答, 但他拿起手机时瞥到上面的农历日期,马上也是一愣, “嗯?等等, 今天是农历七月半。”
两人对视了一眼, 显然都没注意到今天正好是中元节。农历七月历来都是不太吉利的月份, 到了七月半这一天,鬼门大开, 外头更是怨灵厉鬼横行。撞上了这种日子,连陆望知也不由多生了几分警惕。
前往逸南大学的路上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但进了校园大门之后,这温度就突然降了下来, 明明还是夏天,树荫遮挡的校道上却有几分阴森的冷意。
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自然引起陆望知他们的注意。
“不太对劲,虽说是中元节, 但这里的阴气也未免太重了。”
两人越想越觉得蹊跷, 正要往流芳堂走去,迎面却碰上几个行色匆匆的人。
“庄主任!陆科!”走在前面的那个正是小宋,他三两步跑过来, 说话时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们怎么过来了?我刚还犹豫要不要给你们打个电话。”
庄随见他身后几个同事都面有菜色, 奇道:“怎么了?有新发现?”
“薛小姐那案子还没什么进展。”小宋脸色赧然,“不过清晨的时候学校里出了件事,我们瞧着有些玄乎。”
庄随自然问他是什么事,小宋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条小道:“学校里在修建新食堂,但是早上工人过来的时候发现之前挖的坑不知为什么裂了几条缝,他们往缝里看,发现下面有好个墓。”
陆望知和庄随听得都是一愣:“墓?”
“对啊,真的是墓,情况报上去之后,市里考古院的专家过来看了,说是有些是汉代的墓,有些是明清的墓。”小宋心有余悸地说,“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逸南大学这地方下面确实挺多墓的,几年前还被列为市里第一批地下文物埋藏区,但是邪门的是,出了裂缝之后,学校里的温度突然就降了几度,凉飕飕的阴风阵阵。”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自己抖了抖肩膀,小声问:“今天是中元节啊庄主任,这地平时不裂今天来裂,不会有什么事吧?”
庄随往他所指的那条小道看了看,脸上神色莫测:“这事报上去之后上边怎么说?”
小宋闻言挠了挠头:“行动司的人让我们先不用太担心,他们说什么、什么这学校里有个很厉害的鬼守着,地下的鬼可能多些,但那些鬼都唯他马首是瞻,有他管压,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很厉害的鬼?”庄随疑惑地看他,“这鬼在哪?”
“说是在流芳堂里,用铁链和禁咒镇压着,平日里只能在学校范围内活动,但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陆望知对此却有些印象,想了想道:“好像叫玄御,有记载说他也在几百年前东江那场洪水中被冲走,死后因为能力出众,慢慢成了一众怨鬼之首。前些年因为望海楼镇压的力量变弱,他甚至能脱离禁制自行跑出来,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选择离开,反而自愿留下来继续制约其他怨鬼,甚至答应了修建流芳堂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