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多久,时朔就打开门,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将纸重重地拍在方鹤的面前:
“你故意的,这些灰尘根本就擦不掉!”
方鹤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低头看了看,不由地噗嗤笑出了声。
那张纸呈现两极分化。第一句话擦得特别干净,白色的底没有任何一点污渍,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的一点一墨。而剩下的内容,都被厚厚的灰尘遮住,怎么刮都刮不开。
对于这个现象,系统高冷的在旁边备注:体验生教材。
方鹤轻咳了一声,完美地布置了今天的课堂任务:“那今天在正式上课前,先将这两句话读个一百遍吧。”
一百遍?
时朔忍着气,将背上的剑解下放在桌上。他倒是要看看,这张纸究竟有什么花头。
上面唯一可以看清的就只有一句话——“君子曰:学不可以已。”这句话简单明了,时朔一看就明白,这是说:“学习不可以停止。”
他咳了咳,轻声朗读。君字才刚开口,就听到“砰”的一声。一段透明的长条就这样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把他吓了一跳。紧接着,方鹤的声音就从他的头顶传来,厉声呵斥道:“读得大声一点。”
时朔只能昂着头,将嗓音抬高了一个度。
方鹤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尺子绕着时朔走着。一旦时朔有开小猜的迹象,便会有一把尺子从天而降,让他警醒。这样一来,时朔读得非常憋屈。
他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非常狭小。前后都有桌子把他挤在那里,长腿委屈地缩起来,怎么摆放都不舒服。再加上那一句话反反复复念,把他念得有些烦躁。他宁愿拿起剑挥砍数千次,也不愿意拿着这本书反复阅读。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方鹤的尺子总是恰到好处地落下。这样重复几次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正在放平。
不似以前那么焦躁。
他的声音也平缓了很多,就连注意力都集中了。他甚至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潜在含义,不断反复分解。渐渐地,他仿若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万千山河,有一个留白的身影在踽踽而行,大道至简,都仿若融入在他的一言一行之间。
时朔略有所悟,但还没等他细究,一丝灵感便消失不见。他只能再读,再想,再看。这样,他越读越大声,越读越响亮,很快,整个教室里回荡着琅琅读书声。
与此同时,在系统的帮助下,方鹤能清楚地看到隐藏在时朔体内的那根断裂的火灵根在缓慢生长。时朔每读一下,它都会颤抖地跟着生长一点。这一点虽然微不可查,但是在几十遍的朗读下,总算可以用肉眼察觉。
时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将手上的纸拿着更紧了,不再嫌弃上面挂着的灰尘。他的眼中洋溢着欣喜的笑意,神情不再是讥诮,仿佛暗色的世界里被注入了一道柔光。光并不是很亮,但也能照亮前方的一寸土地。
然而很快,一百遍就读到了。时朔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说一个字都变得极为困难。方鹤出去,走到饮水机旁给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制止了他想要再继续读的念头,将纸拿来放在讲台上。
时朔的心情显然很激动,他一边喝水一边抚摸着摆放在桌上的佩剑。点点水滴从杯中洒出,落在本就沾满污渍的衣襟上,将衣服弄得更加狼狈。他却丝毫不介意这些,匆匆忙忙将这杯水喝下,随后连忙开口问道:
“这张纸多少钱?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买了!”
方鹤拿尺子轻拍了他一下,凉凉地说道:“我们这里是补习班,刚刚是体验课。要想继续上课读书,请付钱。”说完,他指了指一早被时朔扔在一旁的蓝色小纸团,示意他看。
时朔楞了一下,费力地打开它,发现上面写着:“储物袋内全部身家。”
全部身家!
时朔一想到之前的奇迹,一咬牙,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拿下来放在方鹤的桌上,心痛地说道:“点吧点吧。我有的是钱。”说这句话的时候,时朔满脸心痛,五官都挣扎着扭到了一起。
贫穷的阴影,深深地笼罩在他的头上。一想到一进来之前,自己曾经昂首挺胸牛逼地说自己有钱。时朔恨不得回到那时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可是自己的全身家当!
想到之前嘲讽公约说的话,他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去。
悔不当初!
方鹤可不管那些,他低头查看了一眼,立刻被那闪闪发光的灵石闪瞎。他美滋滋地收了起来,从衣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公章。这个公章是在前台找到的,本来印着是原来补习班的名字,现在也被系统一并改造成了修真补习班这五个字。
虽然印章在修真界失去了法律效率,但总体来说按上去算是一个证明。
他当着时朔的面,摊开那团被揉着发皱的复印纸,在下面底部结结实实地按上了一个红印。
从此,修真补习班招到了第一个学生!
在方鹤按下印章的同时,原本摆放在讲台上的《劝学》篇章便自动地浮在了半空。上面的灰尘无风自散,露出了底下的字迹。字迹虽小,可看在时朔的眼中就像是一块块珍宝。他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讲台旁,将这张纸小心谨慎地拿在手里。他的手微微颤抖,仿若这张纸有千金之重。
半晌,他才终于抬起头来,一副求学若渴地问道: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再上课?”
方鹤子:!!!
他啥时候喜当爹了!
第3章
方鹤好说歹说才让时朔松口改叫老师,并将课程频率定为七天一次,一共十四节课。
时朔倒不着急。他拿着剑在补习班不远处的山崖上盖了一间屋。每天方鹤醒来的时候,都能看到时朔站在那里负重练习,晶莹的汗水顺着他的肌理滑落到地面上,溅起水花。
这段时间里方鹤也没闲着,特意找了一个风景秀丽、阳光充足的地方,搬出小桌子小椅子,喝着茶写着教学计划,别提有多惬意了。
七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方鹤优哉游哉地拿着教案走进教室,一看差点笑出声来。时朔此刻坐在前排,双手交叠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背部挺直,双眼目视前方,坐姿标准得跟个小学生似的,有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方鹤忍住笑意,将教案放在讲台上,拿起粉笔开始上课。
虽然是同样的一个篇目,但教学内容和上课方式还是有所变动。像一些字词详解便可以掠过去,方鹤更注意的是深入浅出,引出其他课文材料,让时朔的眼光不必拘泥于一点,思想更为开阔。
时朔捧着那张纸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拿着一只小毛笔在空白纸上做着批注。他原本以为这堂课就跟之前的体验课一样,方鹤管的是他的态度。但他没有想到,对方的每一次旁征博引都能给他带来新的视野。他对于道的感悟越发明确。
这种感觉就像上千年的传承,被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一条一条地整理出来放到你面前,你可以慢慢地整理自己的思路。时朔很享受这样学习的过程。他可以感受到思维的火花碰撞。
一堂课下来,他受益匪浅,再次拿起手中的《劝学》篇章时,他更有不同的感觉。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时朔开始朗读,“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伴随着他的读书声,点点蓝草没出,荧光一点一点地溢出,开始修复时朔的灵根。随着时朔朗读的句子越多,体内灵根修复的速度越快,周围的景致也越加新奇。
方鹤还是首次看到这样神奇的画面。
书中的内容伴随着琅琅的读书声展现在他的面前,画面精致而又生动,隐隐还能闻到泥土的清香。青蓝色的蔓草一寸一寸地探出头来,欢呼而又雀跃。车马在面前驶过,缓慢而又悠长。在道路的旁边,站着一个白色身影。他的衣着被简单地勾勒了几笔,带着几分儒家的神韵。他抬头念道,声音和时朔的重合在一起。
天地广阔,道韵悠长。
在第一段快要读完的时候,时朔体内的灵根生长速度开始加速,直到身影消失、万象俱灭时,时朔的灵根已经修复了一半。大概再一个课程,他就能再次修炼。
时朔握紧双拳,神情有些激动。不光如此,他的眼界开始放远,对之前所学的功法理解加深。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方鹤,正准备说些什么,便听到楼下传来响亮的喧哗声和桌椅倾倒声,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一道男声高声呼叫:
“人呢?让时朔给我出来!”
方鹤余光微瞥,就看到时朔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下来。他扬了扬眉,拿在手里的尺子在桌上一拍,发出一道响亮的碰撞声。声音震耳欲聋,从楼上传到楼下。
楼下瞬间没了声音。
方鹤伸手拍了拍时朔的肩膀道:“我们下去看看。”
一楼大厅的中央已经被一窝人占领。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嚣张跋扈地站在那里。在他们的周围,是倒下的桌椅以及被打落的藤蔓。
看起来极为凌乱。
见他们下来,人们立刻将目光投向他们,确切地来说,是投到时朔的身上。为首的人一脸嚣张,他踩踏在倒地的椅子上,微微弯腰对着时朔抬了抬下巴,声音揶揄地说道:
“瞧瞧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天骄吗,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学习东西了。”他将剑从储物袋中摸了出来,剑尖轻轻一挑,便将一张纸挑了上来。
这是之前用伪·马良神笔画的那张招生“传单”。当时时朔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就这样随手一放,如今恰好落入了对面人的眼中。他轻佻地拿起这张纸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嘲笑声:
“来来大家都来品品,我们这位金丹俱碎、灵根全无的天骄还在做着白日飞升的春秋大梦呢!”他的目光牢牢地盯在时朔的脸上,半是嫉妒半是嘲讽地说道:
“可惜啊,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他将纸团揉成一团往旁边一丢,另一只手扬起剑,剑锋笔直逼近时朔,再向前一点便能划破时朔的皮肤,“现在连宗门都放弃了你,你不如就趁此机会去死吧。”
话音刚落,他拿着剑的手便被狠狠地拍打了几下。他下意识地收手,但还是没来得及,古铜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这时,他才将目光移到方鹤的身上。
刚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方鹤。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又年轻,跟时朔一起下来,大家都误认为他是时朔在凡间找的小跟班。可此时,他这一番动作倒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就连时朔都一脸紧张地望着他。
被这么多人的目光紧锁着,方鹤倒不着急。他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擦了擦便坐下,就这样靠着,抬了抬下巴,对着为首的人问道:“说完了吗?”
“你谁?”为首的人眼神狠厉地盯着方鹤,他的右手已经肿得老高。无论灵力怎么输送,都无法消肿。
方鹤用尺子指了指他的脚下,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是我的。”说完,又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时朔道:“这人现在也是我罩着的。”
方鹤弯腰将他脚边的纸团捡起,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慢慢抚平:“至于我们补习班口号是真是假的问题,之后时朔会亲自向你们证明。”说完这句话,他将尺子一挥,扬眉道:
“现在请你们出去。”
尺子在空中发出呼呼的响声,没有人敢质疑这把帖子的威力。就连为首的人都只能一脸惊疑地望着他,内心思索着。
方鹤可不管对方在想些什么。在补习班里,只要是跟他学生一个辈分的,都是比他差上一截的。这在地球就好比是,你教1班的学生,2班的学生看到你还不是要喊你老师。
也因此,这群人在进入补习班开始就受到公约1的制约。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在他面前,无论是筑基还是金丹,这一尺子下去人人平等。
“顺便把这里给我收拾一下。”方鹤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尺子随意地放在讲台上,瞥了一眼呆站在旁边的时朔,指挥道:“至于你嘛,盯着他们,让他们给我恢复原样。”
时朔认真地点了点头。
方鹤满意地走了上去。他走到教室讲台边坐下,拿起笔在白纸上默写起《八荣八耻》来,为了符合现在的状况,他大笔一挥,还顺手改了一下。刚刚他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憋着一股气的。他要让这帮捣乱的熊孩子免费感受一下“爱的教育”!
等他写完之后,楼下也差不多收拾干净了。时朔小心翼翼地捧着尺子上来,走到方鹤的旁边站定,一眼就看到了方鹤面前的纸。他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的获奖宣言。”方鹤想了想在这张纸的右下角补了补习班的名字和日期,同时又将印章从抽屉里拿出来盖上。做完这些之后,他抖了抖纸张,递到了时朔的手里。时朔下意识地接过,便看到上面一连串的对句,写着荣和耻,读起来朗朗上口。然而不管怎样看,这上面的字都不像是获奖宣言,反而挺像是拉仇恨的。
“以热爱生命为荣,以危害生命为耻……”
一想到要在剑宗上千名以强者为尊,奉行弱肉强食的弟子面前朗读这些,时朔觉得有些羞耻,与此同时,又觉得好像……挺带感的。
2 页, 到时候,铁定万众瞩目。
时朔想着,将这张纸小心地收起,贴身藏好。他摸了摸剑柄,觉得身上多了一层使命和荣誉感。
方鹤对他的重视感到满意,他拍了拍时朔的肩膀鼓励道:“还有二十一天。”大概三个星期左右,剑宗就会对门内弟子进行排位,重新确定天赋。而这也是时朔所能抓住的最后一点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