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身后的景象有些胆怯,可好像又有一股强硬的力量在迫使着他的动作。
“不要!!”
这次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三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搭建的高台上绑着一个孩童,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身上穿着破烂布衣,手腕粗的铁链把他小小的身影给困在了里面。
脑子里突然一阵眩晕,待清醒过来时,眼前的景象一换,所有的怪人全部消失了,只有高台上的孩童被静静的绑在上面,铁链似乎已经陷进了他的皮肉里,胸口破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鲜血染湿了他胸前的布衣,低垂着头,像是已经没了呼吸。
三清睚眦欲裂,一时恐慌,无措,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他颤颤巍巍的走到孩童跟前,想看一看他的脸。
但他刚一走到孩童跟前,那孩童就像是一道碎光,星星点点的消失了。
房里充斥这浓烈的血腥味,窗门紧闭,光线从缝隙中溜进来,三清有些难受的闭了闭眼。
身上带着僵硬的酸痛,体内真气燃烧的厉害,过度耗空的内丹剧烈震鸣。
脑子里支离破碎的有一些片段,片刻白光闪过,所有片段又一起消失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三清看了看周围的景象,隐约看到不远处好像躺了一个人,他有些奇怪的走上前去。
趁着微弱的光亮,三清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人胸口上破了一个血窟窿,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青白的脸上双眼圆睁,嘴巴大张,看起来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这人...有些熟悉...
对了!
悟苫清回想起来,这人好像是书院里一个学生的父亲,前不久,这人还曾经给他们送过吃食。
三清突然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果真布满了血迹,扑鼻的血腥味想必有一半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克制住体内狂暴的真气,三清拿过旁边的诛祸刀,缓缓往门口走去,一打开门,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恍惚。
此刻正值黄昏,天边的霞光似血,泛红的光晕照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
不知道是因为今日这夕阳格外绚烂,还是因为这院子里的颜色太过艳丽,三清的脚步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倚靠在门边,满脸苍白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整个院子里找不到一块落脚的地方,堆积的死尸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神色。
死不瞑目!
心里惊疑不定,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远处的天空飞过来一群身着各异的人,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大网撒了下来。
饶是再迟钝,三清也明白这个地方不能多呆,凭着多年来的警觉,他感觉到这处院子已经被人包围在内,神色一凝,他急忙退进屋里,把门窗关好。
自己这副样子,说没杀人,恐怕也没人信,先找个地方安身,然后再去找思君。
可现在这出去便是一件难事,如若是一群平常的能人武士,自己还可以拼死一搏,可现在来了这么多修仙门士,平日里便没多少胜算,更何况现在修为耗费殆尽。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怒骂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彻,嘈杂的脚步声好似徘徊在门口,三清突然明白了,自己或许从开始就掉进了一个局,一个临近灭亡而不自知的死局,既然是死局,那便没有退路了,无15" 三师叔总想私奔0 ">首页17 页, 论自己有没有杀人,恐怕外面的人都认定自己杀了人。
“怎么没看到人?”
“去房里找找吧,方掌门既然告知我们那魔头在这里,应该就没错。”
“好,这次一定要活捉这个魔头...”
房门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从外面慢慢打开了,细细的门缝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三清眯了眯眼,拿起手中的诛祸刀准备先发制人,门边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两扇门又紧紧的关闭了起来,
屋外的人被这声响动震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急忙喧闹起来。
“这魔头果然在里面...”
“等等,先不要轻举妄动,这魔头杀了这么多人,想必也不是小角色...”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别告诉我,你不想要千机门的那些仙丹功法!”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冷冽的风声和一股熟悉的梅香,三清眼里一喜,正准备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被拦腰抱了起来。
“你?”三清奇怪的看着他。
这个房间离平日里教书的学堂有一条密道,明明是最让人安心的怀抱,三清心里却有些不安。
随后身子传来一阵剧痛,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在了课桌下面。
疑惑的探出头,却被怀双书摁了回去,三清从没见过他如此严肃,那双眼里再不见一丝笑意,所有的情绪沉淀在眼底,上扬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怀双书摸了摸他的头,眼里带着安抚,轻缓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三清察觉到了什么,抓着他的手腕,立马摇了摇头。
怀双书温柔的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一颗棕褐色的药丸瞬间塞进了三清的嘴里,三清神色一变,正准备吐出来,那颗药丸竟然直接化在了口中,连吞咽都还没来得及,倘若不是舌尖的一点苦涩,恐怕会以为刚刚怀双书的动作其实自己的幻觉。
“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想我了,你就在这下面刻我的名字,但是不能出来,如果你听话,等刻满了整张桌子,我就回来了,但是你不听话,出来的话,我就永远回来不了了。”
“明白了吗?”
三清没说话,缓缓从衣袖里面掏出来了两颗有些化了的糖递给他。
“这是什么?”怀双书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三清很执着的把糖凑到他嘴边,“吃了这个,你就是我的娘子了。”
怀双书脸上一愣,随即避开了眼,沉默了半响后,才扯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脸,“好,不过暂时先放在你这里,等我回来了再吃。”
这笑容是三清在他脸上见过的最难看的表情,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难看的笑脸竟然会出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太难看了!
太难看了!
真的太难看了!!
三清想让他不要笑了,可嘴上却哆嗦的说不出话来,可他脸上的那抹笑意还是一直在自己眼前晃个不停,无论自己怎样喊叫,它都不愿意从自己脑海里出去。
直到累的四肢酸软,头皮发麻,脸上分不清是汗液和血液,腥臭的味道让他欲呕,透过桌下的缝隙,他看到了那人的白衣慢慢消失在残霞之中,身上的光芒仿佛又回来了,如同昙花一现,灼灼其华,耀眼的令人移不开眼。
他努力睁着眼睛,想把这点颜色深深的保留在脑海里,可浓郁的黑暗瞬间袭进了眼里,最终什么颜色也没能留下来。
平阳城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已经到处都是狼藉。
余音书院也已经收拾的干净,再也不见之前的尸山血海,风声似乎在耳边轻叙着这里发生过的往事,院子里的那株梅树今年头一次败给了花季,光秃秃的树枝透着凄凉和萧条。
一袭青衫的中年男子打开了贴着封条的书院大门,当推开学堂的房门时,少年坐在桌子下,一笔一画的在刀柄上刻着字,手心的糖已经化了,指缝间满是粘腻,他却还是没发觉似的,紧紧蜷缩着手指。
外面明媚的阳光照不亮少年眼中的黯然,他像个失去了生气的木偶,正孤零零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你可愿和我离开?”中年男子问他。
少年摇了摇头,“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男子叹了口气,看着外面荒凉的景色,话里有些怅然。
“可惜...你等不到了。”
少年歪着头,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黝黑的眸子里装满了空洞和懵懂。
...
“哎,你们听说了吗?仙崇派掌门好像新收了个弟子。”
“对啊,不知道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我好像听到了点风声,说是个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
“没错,字号好像叫什么三清...”
第44章 第43章
怀安熙起了个大清早, 没看到方少骞的身影,他心里一松,终于可以离开了。
穿上鞋,感觉体内好好像充斥着一股陌生的力量,但他现在不愿意想这些,径直往门外走去。
路过平日里方少骞的卧房时,突然从里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怀安熙奇怪的看了一眼,这声音不太像方少骞的声音,但又让怀安熙感觉很是熟悉。
犹豫了半响后, 最后还是调转了方向,往方少骞的屋里走去。
...
“今天可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日子,平阳城的那个大魔头今天处决了!”
“听说是心中有怨,晾在处决台上一个多月了都还没死呢!”
“他能有什么怨气, 杀了这么多人!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走,今天去看看热闹。”
今年的初雪下得时间有些长, 各个地方都裹成了刺眼的白色,呼啸而过的冷风如同是锋利的刀刃,刮得人脸颊像是被割花了一般生疼。
“杀了他!杀了他!!”
平日里和颜悦目的百姓此刻脸上看起来很是狰狞,怒骂和叫嚣的声音不绝于耳, 陌生的官兵包围着处决台,一脸漠然的修仙门士御剑站在天上。
处决台上的人影身上也盖满了厚雪,身躯笔直的跪在台中央,遥遥望去如同一棵雪松迎风而立。
“魔头, 还我儿命来!”
一个妇人冲出来,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人呐喊,手里的碎石子和鸡蛋不要命的往他身上扔去。
这妇人的声音如同打开了堤坝的开关,那些人如同惊涛飓浪一般把手里能扔的东西统统的往那人身上扔去。
脸上和身上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粘稠的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渐渐模糊了那人的眼睛,眼前如同蒙上了一层红纱,隔绝了底下所有人狰狞叫嚣的面孔。
每天都有新的伤痕出现,他其实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更多的是一种快要陷入黑暗中的疲惫。
那些修仙门士负手而立,凌驾于空中,看起来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底下的百姓眼里纷纷都带着艳羡和崇敬。
“喂,三木头,你在发什么呆?”
悟苫域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眼里满是困倦,余光撇了眼旁边的人,发现他的目光正一动不动的放在那魔头身上。
听到他的话,悟苫清回过神,眼里又重新带上了漠然和空洞。
“你说师父也是,处决这魔头派我们下来干嘛,难道还怕他能从这里逃了不成。”悟苫域眼里带着抱怨,叹了口气,又继续念道:“而且,这次处刑不是千机门负责吗?和我们仙崇派也没有半点关系啊,好端端的暖炉被窝不躺,来这里犯什么血腥晦气!”
看着悟苫清面目表情的脸,悟苫域突然揶揄道:“你等会可别被吓得尿裤子哦”
悟苫清一脸冷漠,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上山不过才一个多月,时间不长,与之熟悉的便是旁边这人。
悟苫清被仙崇派掌门接上山后,便托付给了悟苫域,这悟苫域与自己师从同门,平日里又是吊儿郎当自来熟的性子,才上来两天,就和他混熟了,当然只是单方面的,这悟苫清平日里软硬不吃,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情味,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悟苫域感叹道:“不过魔头倒也厉害,硬生生屠杀了快半城的人,听说之前那方家灭门案也是他干的。”
“就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还是个教书先生,真是世事难料,人不可貌相啊...”
“教书先生?”
“嗯嗯,对啊,教书先生,也可怜了那些孩子,年纪尚幼,便被...”突然意料到从上山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人居然开口了,悟苫域瞬间停住了口中的话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有语疾,是个哑巴呢!”
“我听这教书先生说这个人平日里都是温文儒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能杀了这么多人。”前面站着的修仙门人也回头和他们闲聊起来。
悟苫域听到有人和他搭话,也不再理悟苫清了,瞬间活跃起来,疑问道:“他杀怎么多人干嘛,于他有什么好处?”
那修仙门人面上一片嘲讽,话里带着讽刺,道:“谁知道呢,对于这种人来说,杀人可没什么缘由。”
悟苫域听闻也呵呵一笑,连连附和。
“午时一到,行刑吧!”
底下传来一声喊话,声音的主人正是被灭门的方家家主的哥哥,千机门掌门方商。
方商的话一说话,底下的百姓就像是打开了洪水的开关,朝着那处决台上蜂拥而去。
那人有些瘦弱的身躯快要埋没在浩荡的人群中,见到那些朝着他扑过来的百姓,他没有丝毫恐惧和慌乱,闭上眼的同时,忽然察觉到了一道视线,他似有所觉的往天上看了一眼。
当看到半空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眼里一怔,失神过后,干裂的嘴角轻轻扯动,露出了一个疑似笑脸的表情。
那些百姓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肉,撕咬扭打声嘈杂的响在耳边,锋利的刀刃在眼前闪过一道道凛冽的冷光,处决台上的人却始终安静,没发出过一声痛呼。
凌迟之刑,乃是世间最重的刑罚,死后因尸首不全,魂魄便入不了轮回,且方商怕他以后报复,在绳子上布下了缚魂阵,别说入轮回,连冥界都入不了,生魂缚于阵内七日,便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