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决台上一片混乱,看热闹的妇人纷纷避开了眼不敢再看。
悟苫域:“喂,木头儿,那魔头刚刚是不是在朝我们这边望啊?”
“难看。”
这两个字他说的模糊不清,悟苫域没听太明白。
“你刚说什么?”
悟苫清没再开口了,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他却感觉那些百姓的长刀似乎全部的落在了他的心口上,越来也痛,越来月难受,最后...
悟苫清好似什么看不见了,心里空洞的厉害,眼前是一片黑暗,如同身处万丈高的深渊,又似乎沉溺于水底,眼不见耳不明,心底深处有一道声音在执着的呐喊。
这次你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了!
他不懂这句话何意,只知道胸口沉闷的连丝空气都钻不进去,窒息的让人眼前发黑。
“三木头,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悟苫域的声音,脑海里似乎是有所惊觉,所有黑暗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眼前悟苫域担忧的脸色。
“给。”悟苫域突然递给他一块手帕。
悟苫清眼里带着迷茫,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眼里闪过赧然,悟苫域稍微凑近了一些,轻声道:“就算很吓人,你也不用被吓得哭鼻子吧,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丢我们仙崇派的脸哎,趁现在没什么人看见,快给我擦干净。”
悟苫清听到这话,眼里惊愕不已,抬起手摸了摸脸,果真摸到了脸上的水意。
哭了?
接过悟苫域手里的手帕擦了擦,心里难受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他朝那高台上望了望。
那高台上的人如同破败的风筝一般,四肢散在高台的角落,脑袋不知道去了何地,场面血腥的让人不敢看,有些人甚至开始围着高台吐了起来。
悟苫域的脸色也不太好,在旁边啧啧叹了两句。
阴云密布的天空开始冒出了阳光,地上的积雪也渐渐开始化了,地上的百姓面上纷纷露出了喜色,对那方商雀跃的欢呼,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嘴上都赞扬此举是为名除害,连天上的仙人都甚是欢喜呢。
悟苫清却没说话,眼里透着疲态,不再看底下嘈杂的人群,驭着剑往云游山上飞去。
悟苫域跟上他,眼里透着奇怪,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又带着几分调笑,“喂,你不看了?”
“不是吧,看你也不像胆小的人啊,怎的今日这么奇怪。”
悟苫清懒得理他,长剑的速度越来越来。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不语的回到了门派中,临近山门处,发现地上跪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瘫跪在山门处,积雪仿佛把她的身影完全盖住。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女人,她脸上已经冻得脸色发青,虚弱的仿佛马上便要昏厥过去,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出奇,里面带着股倔强,支撑着自己脑海里仅剩的一根弦。
瞥到有人过来,那女子便神色激动的想站起来,可腿却是没了半分力气,刚刚有所动作,便脱力的跌回了雪中。
悟苫域急忙把她扶起来,那女子便双手牢牢的抓着他,声音很是沙哑,颤声道:“我要见你们掌门,我求求你,让我见见你们掌门吧。”
她头发凌乱,神色疯狂,悟苫域暗道不会是个疯子吧。
还未待他说话时,那女子又看到了旁边站着的悟苫清,神色猛地缓和下来,刚刚那些激动的神色全部被她收进了眼底,面容怔楞的仿佛抽走了所有生气。
“你怎么在这里?”那女子满脸的不可置信,片刻又神色激动的想朝悟苫清冲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挣扎着刚爬起来几步,那女子又摔倒在了雪地中,她拼命的想朝悟苫清扑过去,可身体却已经乏力的连起身都很是艰难。
悟苫域疑惑的问着悟苫清,“你认识她?”
悟苫清摇了摇头,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的脸,发现确实没有见过的印象。
“为什么你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去死,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起,为什么只有你活的好好的!”
那女子声嘶力竭的冲着他呐喊,面上狰狞,眼里带着滔天的怨恨,如果现在有半分力气,毫不怀疑她肯定会冲上来把悟苫清碎尸万段。
看到那女子这副模样,悟苫域瑟缩道:“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
悟苫清皱着眉头,眼里渐渐的有些不耐,想往门派里走去。
“你良心可会不安,让那个人给您背了这么多条人命,对了,今日是...”那女子见他要走,又在背后癫狂的吼道,让人认不清她到底是神志清明,还是昏沉不清。
“够了!”
一道浑厚威严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打断了这女子的疯言疯语。
那女子一看到身后的人,眼里闪过狂喜,急忙爬到那人脚边,抓着他的下摆,哀声乞求道:“救救他吧,救救他,他是无辜的啊,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只有你能救他了,算我求你了!”
来人是仙崇派的掌门,也就是悟苫清和悟苫域的师父,悟仁临。
悟仁临看到她这副神色,眼里终究闪过一丝不忍,缓缓道:“回去吧,你在这里跪了这么些天了,这本就是他的选择,说什么也没用了。”
那女子听到这话,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执拗,喃喃道:“还来得及的,一定还来得及的,只要你去救他,就还来得及。”
“哎...你”悟仁临有些欲言又止。
那头的悟苫域脑海里一闪,忽然想到什么,朗声道:“你想救那个魔头啊,他已经被行刑了,你现在下山还能见到他的的尸体,再晚点恐怕脸尸体都没有了。”
那女子跌坐下来,双眼空洞的望着悟苫域,问道:“什么意思?”
看到自家师父脸色有点难看,暗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可看到女子的神色,悟苫域最后还是眼睛一闭,干脆全部都豁出去了,大声道:“你没注意时辰吗?午时早已经过了...”
那女子听到这话,看着天上明亮的天色,呆愣了半响。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
那根支撑着她内心的弦终于断了,两行清泪从空洞的眼里慢慢涌了出来,身体如同被重担压垮,重重的倒在了雪地中。
“...思君”
处决台上的鲜血混着霜雪埋葬在了土里,今年各地的梅树都开的甚好,独独只有余音书院的那一株,枯枝败叶的再也没见过花开。
第二卷 (完)
第45章 第44章
“喂, 快醒醒!”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悟苫清脑子里一阵晕眩,胃里有些恶心,他克制了心里的不适,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一张涂着白面的男子就突然冒了出来,直直的盯着他看,三尺长的大舌头差点碰到了脸上。
悟苫清顿时有些嫌恶, 把脸移开了些,站起身来,蹙眉道:“什么地方?”
一张嘴, 悟苫清才发现自己声音很是虚弱和嘶哑。
听到这话的白面男子一脸嘲讽,长舌头又差点甩到悟苫清的脸上。
“冥府,你已经魂归西天了!”
旁边站着的这位黑面男子还算面目正常,可能是因为嘴里那三尺长的舌头还没伸出来,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容僵硬的像一具木雕像。
死了?
我现在可不能死!
悟苫清在心里默默念叨, 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可还没走几步,却有像是被什么牵制在原地,一下子就给拉回了原地。
白面鬼差:“没用的, 哪怕你生前如何了不起,死后便是一赔黄土,生前事死了带不走,死后事活了也带不去。”
悟苫清运了运体内的真气, 果然里面空荡荡的,别说真气,连经脉和内丹都感应不了。
白面鬼差推了推他,“喂,是不是吓傻了啊”
悟苫清目光沉沉的逼视着他,森冷道:“我要回去!”
白面鬼差眼睛一蹬,大眼珠子像是两颗大核桃,骂咧道:“别给脸不要脸啊,来了这儿想回去的人多了去了,你当来这里是巡游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长舌头起伏不停的往眼前甩动,本就不耐的悟苫清直接伸手一把就给狠狠扯住了,眼里满是阴霾,“我要回去。”
虽然这悟苫清确实是死了,但好在这周身的力气还在。
被扯住白面鬼差的舌根一阵发麻,痛的狰狞着脸,哈喇子哗啦啦的往下流,急忙哭丧着脸,威胁道:“你快放下来,不然我等会把你丢忘川河里去。”
听到忘川河,悟苫清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话里却越发冰冷,道:“走!”
白面鬼差:“啊?什么?”
悟苫清:“丢我去忘川河。”
白面鬼差:“...”这人脑子有病吧。
话虽这么说,可舌头还被握着人手心里呢,他也不敢不从。
旁边的黑面鬼差直接视若无睹,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对于他来说,只管负责把这鬼送上路,其他的事便与自己毫无干系。
就这样,悟苫清如同在牵绳遛狗,硬生生的扯着白面男子往前走。
周围是随处可见的魂魄和鬼差,见到他们两人滑稽的模样,都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冲着他们坏笑,非但不上来帮忙,还幸灾乐祸的看着热闹。
白面鬼差气的七窍生烟,暗道等会一定要好好收拾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儿。
角落里堆积的骷髅和四周阴森的环境,昭示着这里确实是冥府没错。
也就是说悟苫清还真没走错地方,就这样被人给阴进了地府里。
转了好几圈,终于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座石桥。
石拱桥下下是滔滔翻涌的血红河水,河岸旁到处是开得萎靡的彼岸花海,桥头站着一老太,面容慈祥,眉眼和蔼,手中握一把汤勺,不停的搅动着前面的那一大锅汤。
“小公子,来,喝了这碗汤上路吧。”
那老妪话里乍听满是温和,细细停下来却带着浓浓的蛊惑,如是一般人恐怕早已迷了心智。
可悟苫清他不是人,是株比石头还硬的老铁树,既不说话,也不喝汤,他现在一心只想找怀双书,哪管什么喝不喝汤,上不上路的。
悟苫清指了指前面深不见底的长河,询问:“这就是忘川河?”
后面被扯着舌头的白面鬼差急忙哈着气点了点头,悟苫清这才把他的舌头松开了。
白面鬼差急忙揉了揉口中的舌头,发现没有损伤后,迅速收回了嘴里,正准备朝着悟苫清怒骂,却发现他真的朝忘川河里走去。
白面鬼差急忙拉住他,急道:“你疯了啊,这可是忘川河,河底全是投不了胎的恶鬼罗刹,你这一进去,保准被吃的魂都不剩。”
老太眼里一片浑浊,嘴角的笑意看起来很是诡秘莫测,也跟着劝道:“是啊,好好生生喝了我这口孟婆汤,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座奈何桥,你便能重新开始新的轮回了。”
悟苫清懒得听他们废话,甩开白面鬼差的手,继续往前面走去。
一直没说话的黑面鬼差眼里带着嘲讽,在后面冷冷开了口,“人一死,所有的一切便在凡世间了结,你若想带着凡世的一切转生,便是有违天道伦常,这违反了天道法则,其中得到的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白面鬼差附和着点了点头,“这千百年来跳下去的就只有区区两个人,你别犯傻了,好好上奈何桥吧。”
听到这话的悟苫清依然面色如常,没半点退缩。
既然当年那人同样是一缕亡魂,淌过的忘川河,那现如今自己也可以。
浑浊的河水把那些恶鬼的身子隐藏在河底,所以只能看到一个个排列的很是整齐的人头,无数张贪婪丑陋的脸恨不得扑上岸把悟苫清给吞噬干净。
白面鬼差伸着大舌头,锲而不舍的旁边劝道:“走吧,跟我回去。”
悟苫清没说话,把长衫掀了起来,漏出里面的亵裤和白靴,往河岸旁走去。
见到他真要往河里走去,白面鬼差有些欲哭无泪的朝他们望了两眼,无声问道:“怎么办?”
黑面鬼差依然僵硬着脸,老太则复杂的叹了口气。
白面鬼差指了指悟苫清的背后,悄声问道:“别告诉我,你们没看见?!”
悟苫清的身姿挺拔,俯瞰着底下那群张牙舞爪的鬼脸,发丝整齐的梳在头顶,露出了光洁的后颈。
上面白润的皮肤上有一道黑色的印记,那印记上很简单,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书’字,但就只一个字,便足以让他们震慑不止。
虽说他们与这鬼仙向来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可好歹同属于冥界,此刻有求于他们,那他们不能,或者说不敢置之不管,原曾想好好送这人去投个好胎,正好卖那鬼仙一个人情,哪曾想这人死脑筋,硬是执意要下这忘川河,等会那鬼仙要是怪罪于他们...
“吃力不讨好!”
白面鬼差低声咒骂了句,只盼这鬼仙尽快回来了。
忘川河以血化水,恶念为饵,底下的恶鬼常年被囚困于忘川河底,伸着一双双苍白如柴的上手,苛求着岸上鲜活干净的灵魂,一见到悟苫清靠近,便像是闻到了娇嫩的生肉,眼里满是贪欲,见悟苫清迟迟没有走下去,那些恶鬼甚至想爬上去。
饶是心理再强大的悟苫清,见到这副架势,神色间都有些怔楞,他听人说起过这忘川河里藏着三界所有见不得人的丑恶,是世上最黑暗恶浊的地方。
直到现在他才能深刻体会到当年那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身后白面鬼差还在坚持劝道:“河里的这些鬼东西一半可都是你这种送死的傻子变得。”
悟苫清看了看底下一双双渴求和无餍的双眼,神色有些恍惚。
白面鬼差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那人竟然重新迈着坚定的步伐,径直的往那忘川河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