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垠放了心,和楚原说了声打扰了,便又走开了。
迟钝如他,也察觉到了楚原对小白狐的占有欲。只是那占有欲放在一只宠物身上怎么都有些奇怪……杨垠摸摸脑袋,忽然一愣。
原褚,原褚……
他默念这个名字,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原褚倒过来念,不就是楚原吗!
杨垠心里咯噔一下,又想起楚原与九尾天狐诸多传言——外界眼里楚家早已与九尾天狐结怨,但他可是见过楚原与小白狐相处时的模样,以及与原褚在一起时的种种……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杨垠脑海浮现,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杨垠心里默念。
一定是你想多了,对,就是这样。
心绪繁乱之际,杨垠漫无目的地在后山里走——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完全走进了后山深处,回头甚至看不到杨家了。
杨垠:“……”
杨垠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是认得这里的——向东边再走一段路,就是杨家的祖坟。
他的母亲也葬在祖坟里,仔细想一想,他已经很久没去看望过自己母亲了。
杨垠打定主意,便往祖坟的方向走去,山间小路难走,过了大半小时,他才来到那里。
杨家作为传承千年的道界世家,祖坟颇具规模。靠近中间的是祖宗旧坟,外沿才是新坟。杨垠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坟墓,摸一摸,墓碑底下已生出了杂草。
杨垠弯腰拔去那去那些杂草,又用袖子仔细地擦拭坟墓。等一切做好,他四下看看,又摘了一捧野花,轻轻放到了墓碑前。
墓碑上嵌着杨垠母亲的遗照,黑白照片中的女子笑容温婉,拥有一双与杨垠极其相似的眼睛。
杨垠看着看着,泪水不觉模糊了眼眶。他低头擦掉泪水,视线模糊间,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抬头——遗照里的女子不知何时敛去了笑容,一对眼睛阴凉凉地盯着他。
杨垠一惊,一阵阴风冷冷刮过,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也瞬间阴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
杨垠再醒来时,睁眼便看见了黑沉沉的夜色。
今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月亮浮在空中,月色朦胧,好像蒙上了一层纱,看着毛毛的。
杨垠脑袋昏昏沉沉,看见四周皆是枯藤残枝,又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座墓碑前,心中惊骇,立刻掏出一张符纸照明。
他刚才就睡在自己母亲的坟前,墓碑遗照里的女子依然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分外诡异瘆人。
杨垠直觉这里不能多待,立刻起身想回去。他其实并不害怕,只是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无端在这里睡着——关于睡着之前的经历,他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夜间的森林比白天更难走,但杨垠小时候就走惯了,加上他步伐匆匆,一心想着回去,居然只花了不到半小时就回到了杨家。
此时已是深夜,几乎整个杨家灯火都熄了。杨垠不想大晚上引人注意,便打算从后院偷偷溜进去——但就在他快靠近那里时,另一道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不远处,挡住了他的前路。
杨垠停步屏息,把自己藏在树林里。他看着那个人从黑夜中走出,身上披着黑色斗篷,半张脸也埋在兜帽间……尽管如此,杨垠还是认出了那人。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垠心下诧异,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没有贸然走出去,而是看着那人溜进后院,隔了一会,自己也悄悄跟了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敞开的院门无风自动,“吱呀”一声……缓缓合上了。
第三十九章 小情人
夜里骤然降温,风刮得窗户呜呜响, 卷起大片落叶。
楚原脸侧原本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 后来那只小团子一点点往被子里蹭,一点点往被子里蹭, 最后一整只完全缩进了被子里。
楚原睁眼,看见被子里露出两只狐耳,墨发美人靠在他胸口, 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苏独睡着时偶尔会踢被子, 此时他一只脚踝就露在被子外, 还不安分地乱蹭。
楚原搂住苏独纤瘦的后脊, 又给他掂了掂被角。苏独迷迷糊糊地挨着楚原脸庞蹭蹭,又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楚原勾唇, 轻轻抚摸他的墨发。苏独没过一会就又睡熟了, 安安静静地枕在了楚原臂弯里。
一夜过去, 杨家人送来早餐。那时苏独还懒洋洋地赖在床上不乐意下来, 狐尾晃来晃去,被楚原勾了下尾巴尖。
“起床了,”
楚原道,“昨天早早就睡觉, 现在又赖床。”
他把苏独从被子里挖出来,苏独抱住他的脖颈,柔若无骨地赖在了男人身上。
“不想吃饭, ”
苏独嘟囔道, “抱我。”
楚原将这只小狐狸抱起, 向房间外走去:“不行,待会你又要喊饿。”
苏独轻轻哼哼,又咬了楚原的嘴一口。楚原顺势低头与他接吻,又把人抱到餐桌前,道:“想吃什么?”
杨家的早餐是中规中矩的粥加小菜,又搭上刚出锅的油条包子,热气腾腾。苏独闻到那熬得浓稠细腻的鸡丝粥的香味,刚才还说不想吃饭,现在又竖起了狐耳,眼睛亮晶晶的。
鸡丝粥被舀到陶瓷小碗中,入口香甜滑嫩,再配上鲜脆爽口的小菜——苏独一个人就吃了两碗粥,又从楚原那里抢了半个包子。
吃完早餐后,他心满意足,又变回小白狐,哼哧哼哧往楚原身上钻。
楚原搂住这只小家伙,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吃完就知道睡。”
小白狐心想我才不是要睡觉,就知道说我坏话。然后爬到楚原肩膀,用小脑袋拱他的脸。
小白狐毛茸茸的,拱起人来也又轻又软,楚原转过头,在小白狐脑袋上亲了一下,又把它抱了起来。
小白狐:“……”
小白狐被亲了以后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尾巴裹住自己,窝成了一个乖乖巧巧又害羞的小团子。
楚原轻笑一声,道:“小狐狸,昨天在床上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小白狐轻轻“吱”了一声。
才没有,你瞎说。
楚原揉了揉这只软乎乎的小团子,抱着它走出了房间。
今天才是杨老的七十寿辰,他作为客人当然不能一上午都待在房间里,因此提前去拜访了杨老,又按照杨家的规矩,在寿辰当天送上了贺礼。
楚原出手不菲,不要说杨老,其他客人看着都有些眼热。此时厅堂两侧坐着身份贵重的客人,杨老坐在主座上,旁边是杨父和杨晓。
小白狐没有去听那些人聊了什么,它见杨垠并未出现在这里,晃了晃狐尾。
杨垠是杨老嫡孙,就算再不受待见,这里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现在客人都来了不少,他却还没出现……实在是说不过去。
小白狐蓬松的尾巴扫过楚原手腕,楚原低头看了它一眼,又恍若无意地提到了杨垠。
方才还因收到贺礼而笑容满面的杨老脸色微滞,哼了一声道:“我那孙子没有一点长处,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皆说不在意,忽然间,杨父身边的杨晓道:“大哥肯定是不耐烦待在这了,昨天还和我抱怨事情太多,想找个地方清闲一下呢。”
他的嗓门不大,但在众人的声音中分外突兀。杨老扫了他一眼,杨父立刻道:“不准在长辈面前无礼!”
杨晓撇嘴,却也不再说话了。
楚原在这时淡淡道:“我昨日见他一个人往后山走了,杨老可以派人去那边找找。”
他的言外之意是杨垠可能出事了,杨老眉头微皱,立刻招了一个人过来,示意他带几个人去后山找杨垠。
虽然杨垠不见了,但寿宴还是要继续。临近中午,客人纷纷入席,众人中别有一道优雅美丽的身影——是杨父的妻子宋斐雅。
她就坐在杨老身边,也是第一个站起来给杨老敬酒的。杨老似是很喜欢这个儿媳,哈哈笑着喝了这杯酒,又叮嘱杨父要好好与妻子相处。
杨父应了几声,在桌下摸了摸妻子的手。宋斐雅收回自己的手,又对他微微一笑。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寿宴上的气氛正热闹时,门口那边却传来一阵喧闹。
“让开!让我进去!”
“等等,你不能——”
小白狐原本正趴在楚原腿上闭目养神,听到那边的嘈杂好奇抬起头,发现是一个顶着大肚子的女人闯到了寿宴上,她身怀有孕,气势嚣张,嘴里还囔囔着“我是杨家夫人,你们谁敢拦我”之类的话。
“萱……萱萱?!”
杨父一见女子便大惊失色,也不顾旁人,径直起身走了过去。
“你不是在家安心养胎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安心?我怎么安心!再待下去,我就要被人害死了!”
那个叫萱萱的女子扑进杨父怀里,刚才还气势汹汹,如今已换上了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你好狠的心啊!把我们母子丢在那里,叫一个贱人来害我们!”
“什么?!”
杨父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道,“谁要害你们?哪个敢!”
萱萱捂着脸呜呜咽咽,一只手直指向杨老——旁边的宋斐雅。
“就是她!你的好妻子!就是她派人上门,要杀了我们母子!”
宴席上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好好一个家主寿宴会有这样的发展。杨老面色已经黑如锅底,宋斐雅却平平稳稳,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
“这……”
杨父看着妻子,又看看自己的情人,道,“斐雅,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直在这里,并未离开过。”
宋斐雅轻柔道,“不如先问问这位杨夫人,我怎么触犯到她了。”
“杨夫人”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显然扎了萱萱的心。她一下子炸了起来,指着宋斐雅骂道:“你这个毒妇还给我装模作样!明明就是你派几个人闯入我家中,要把我和孩子活活打死——如果不是我运气好逃了出来,早就一尸两命了!”
“我说过了,今天从未离开过杨家,更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如何派人去找你?”
宋斐雅微微一笑,“况且我虽在道家,也要守法,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随便杀人,那也太蠢了。”
她每一句话都理智又冷静,直说的人信服。杨父本就不怎么信萱萱的话,此刻一听,神色更是有点动摇。
“萱萱,斐雅出自大家,不可能如此心狠。”
他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才故意编谎话来骗我?”
“你……你……关乎孩子的事,我怎么会骗你!”
萱萱气得快说不出话,抚住自己肚子连连喘气,“不是她就是其他人,反正是真有人想害我们的孩子!”
这两人拉拉扯扯间,底下早已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不是说他昨天离席是因为外室难产吗?”
“别是外室找借口哄走了他,不过由着这么一个女人闹到家里,真是不成体统。”
“这还是他父亲的寿宴,居然如此……”
“杨家可真是……”
形形色色的言语间,杨家人的神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最终杨晓忍不住了,拍桌而起,冲上去推开了萱萱。
“你不过是个小三,就算生下孩子也是个私生子,根本上不得台面!”
杨晓怒道,“这么一个贱人还敢跑到我们家来闹!你当你是什么,你当我母亲又是什么!”
他推人的力气并不重,大概还是碍着萱萱有孕。萱萱却一下子皱起了眉,“哎哟”一声,倒在了杨父怀里。
“疼!好疼!我的肚子——老公,老公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萱萱,萱萱!”
杨父紧紧抱着萱萱,气得想一巴掌扇在杨晓脸上——手刚一抬起却又僵硬地顿住空中,还是不舍得对自己儿子下手,便只能冲他骂道:“滚下去!”
骂完又要喊人去找医生,又要找人把萱萱抬下去。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另一边又是一声巨响——杨老怒极之下,直接掀翻了身前的酒桌。
哗啦!
杯盘碟碗全都砸碎在地,杨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也终于想起自己父亲就在旁边。
“逆子!逆子!!”
杨老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杨父的手剧烈颤抖,他几次想说些什么,但怒火攻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最后居然吐出一口血,翻眼晕厥了过去。
“爸!”
“爷爷!”
几道惊呼同时响起,杨父也顾不上什么萱萱了,立刻冲到杨老身边。
宋斐雅扶住杨老,一面叫人,一面又安慰地拍拍丈夫手背。杨父见妻子虽然紧张却也不失镇定,原本紧绷的心也松了几分,道:“我送爸回房间,你留在这里招待一下客人。”
宋斐雅道:“让那位也暂住杨家吧,毕竟怀有身孕,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杨父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又指挥人将杨老搬回了房间。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宋斐雅和没事人一样继续招待客人。因为主桌被掀翻,厨房很快又做了一桌新的端上来。楚原低头看看小白狐,发现它也仰起脑袋看着自己,黑曜石般的眼睛圆溜溜的,清澈又漂亮。
楚原挑眉,低声道:“不行。”
小白狐哼哼唧唧,用软软的狐耳蹭了蹭楚原。
“不行就是不行,”
楚原道,“你这只小狐狸,哪都别想去。”
小白狐趴在他手上,想了想,又给他翻出了软乎乎的小肚皮。
楚原揉了揉它的小肚皮,嘴上却一点也不松:“待会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