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的感官与常人不同,他们身后刚刚坠上尾巴,他就已经发觉。只是对他来说,这些宵小还不值得他戒备,因此他浑不在意,也就未曾告诉霄知道,只是任由他们跟着。
他们在镇上买齐了出行要用的东西,又选了两匹骏马,在镇上最后住了一晚。青龙原以为这些人会赶在这一晚下手,不想一整晚始终没有动静。青龙以为他们是放弃了,不想第二天两人走时,后面又坠上了尾巴。
青龙也不介意,只是与霄一路游玩赏景,慢慢前行。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有个人骑马自后面赶了过来,叫道:
“前面的两位兄弟等一等!”
青龙与霄停下马来回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身材高瘦,皮肤十分白净。这人追上来笑道:
“您二位也是往丰南镇方向去吧?我是一个人,大家搭个伴可好?这条路上颇多盗匪,我看后面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只怕他们来者不善。我们若是同路,一起搭个伴,只怕更稳便些。”
近来针对于晋王的通缉令已经撤去,霄的心情也十分放松,他见这人模样可亲,心中便不设防,笑道:
“多个人一起走,倒是热闹些,大家既然同路,倒也无妨同行。”
他这样说过,又转过头去问青龙:
“哥哥,我们与这人一同走,好不好?”
虽说晋王的通缉令已撤,霄的名字毕竟还是有些敏感。青龙通常被称为青君,也不像是寻常人名。为着方便,两人出行之前,便约好了彼此要以兄弟相称。霄似乎觉得这样的角色扮演很有趣,无论有没有旁人在,总是笑嘻嘻地喊青龙哥哥,青龙被他这样叫,总觉得莫名有些脸红。这会儿他听见霄开口问他,随口说了一句:
“随你喜欢便是。”
那人得了应允,抬手一抱拳:
“我姓郑,在家中排行十七,二位叫我郑十七便是。”
霄见那人告知了姓名,便也随口捏了个假姓通报,只说他俩是兄弟二人,这次从家里出来,是要游山玩水,顺便寻访神仙。那郑十七听见他这般说,一路上便讲了许多鬼神故事。霄自小在王府里长大,自然从未听过这些,不觉听得如痴如醉。
青龙只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言。他虽然允许此人同行,心里却怀疑他与后面坠着的尾巴是同路,此时过来,是要打探他们的底细。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那郑十七问道:
“近来各地颇不太平,你们只两个人,带着这许多行李,就不怕遇见歹人?”
霄一派天真,心里没有这许多弯弯绕,听见人问,信口答道:
“不怕您笑,我虽然身上也佩刀剑,武艺倒是稀松平常。我这兄长却是高手,哪怕有百十来个匪徒,遇上他,也只能白白送命。”
如今路上人少,两人嫌戴帷帽骑马不便,早已摘下帷帽露出本来面目。郑十七听闻此言,特意抬头多看了青龙一眼。青龙的面容极美,皮肤又白嫩。偏偏上面又有许多疤痕,眼神又凶恶,颇显得有几分狰狞。看那郑十七看他,便瞪过去一眼。郑十七被他这么一瞪,只觉吃了一吓,有些讪讪地:
“你这哥哥好大的脾气,瞧他这模样,从前经过不少事儿吧?”
霄也扭头去看青龙,向他一笑,回转过来对郑十七说:
“他就是那样,你别见怪。我们兄弟两个,从前都经过不少事,好在那些事情都过去,如今总算是拨得云开见月明。”
霄想到那些事情都已结束,心里高兴,面上又带了笑。他生得本来好看,这样一笑,颇有几分颠倒众生的意味。那郑十七平常没有什么男色上的嗜好,此时一见,竟也有些看呆了。
三人一边策马前行,一边谈笑。到傍晚时,寻到一家乡间小店投宿。这客店极小,实在不成个样子,好在总算还有两间屋,几人又实在累了,不。三人叫店家杀了一只鸡,做些饼来,胡乱吃了一顿,又喝了些酒,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霄极少这样赶路,不过他一路上与人聊天,倒也不觉得辛苦,这会儿进了房间,向着青龙笑道:
“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们在一边说话,你总不出声。若说你是生气了,我看又不像。”
青龙只有在霄面前才有笑容,他听见霄问,也笑道:
“你难道看不出?这个一路跟着我们的郑十七不是好人。他和那些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家伙本来是一路,特意过来,是来试探咱们的。”
霄还有些茫然,青龙又道:
“你等着看,今天晚上必定有人要来找咱们。”
霄从来也没出来玩过,在京中的时候,只听几个游侠儿讲过出门在外可能碰上的事。跟青龙在一起,他一点也不害怕这些,只怕遇不上事儿没意思。听见龙这么说,他兴奋得简直睡不着觉,巴不得对方早点来。
龙看见他这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他们要来也得是后半夜,你先睡,等他们来了,我叫你起来还不行?”
霄到底是困了,听了龙这话,也就不再纠缠。他特别要龙立下保证,有人来时一定叫他,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抱着青龙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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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却说那郑十七与霄他们一起吃过一顿晚饭,执意要请客,掏出钱结了账,自己进了对面那间屋。
这两间客房不连着,彼此之间说话不容易听见,这点正合郑十七的心意。
他吹灯上了床,却不睡,只是躺在那里等着,一双眼睛只盯着窗口。等到大约三更,夜深人静之时,有个人从他房间的窗子翻了进来。
郑十七并不吃惊,只是埋怨一句:
“怎么这会儿才来?”
来人抬起头,向着郑十七一笑,露出红唇白齿。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显出他容貌,只见那人面庞,生得和郑十七一般模样。
来人笑嘻嘻地,道:
“方才跟孙哥李哥喝酒,被李哥拉着不让走,结果误了时辰。哥你别埋怨我。”
郑十七摇了摇头:
“十九,我正要跟你说。今天我跟了他俩一路,也琢磨了一路,这一票,不做也罢了。”
十九一听就着了急:
“哥,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孙哥李哥辛苦盯了好几天,没把握才把这票让给咱们。当初你答应得好,这会儿又说不做了,可怎么跟孙哥李哥交代。”
郑十七沉默半晌,道:
“你那不是还有二十两银子,拿去分他俩一人一半。就说对不起,这活计我们做不来,请他二位另请高明。这二十两银子,就当是赔礼道歉,下次再有活计,烦请别忘了我们哥俩——你这么大个人,连这些话都不会说?”
“哥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手里有银子么?我要把这二十两给了他俩,咱哥俩不得喝西北风?”
郑十七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容貌与他一模一样的弟弟。十九被他看得发毛,硬着头皮好言相劝:
“我也不是说这一票非做不可,可是既然是你说不做,哥你总该给我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不说别的,孙哥李哥想着咱哥俩,给咱哥俩这么大一笔单子,也不好光是拿二十两银子就给人家打发了,总该给个像样的理由吧。”
十九这话说得有道理,买卖可以不做,但信用不能丢,到了说好的地方不下手,总该给人家个解释。郑十七低头想了半天,才终于开口说了四个字:
“我眼皮跳。”
十九简直要给气得笑了:
“哥你平时也不是什么话少的人,这会儿让你给个理由,你倒是惜字如金起来了。再说这也不算个理由,就算你要敷衍,好歹编几句像样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要出事。”
十九听他这么说,凑近了去看他眼睛:
“你哪边眼皮跳?”
“右边。”
“那就没事了!”十九嘿嘿一笑,“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今天是个好日子,正该我们哥俩发财。”
其实那句俗语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十九记错了。但不管记对记错,他都不怎么在乎。在他看来,他哥只不过是好久没干这么大的一票,心里有点紧张。而他要做的,就是给他哥点鼓励。
郑十七没说话,十九接着说道:
“这一票轻易放过去实在太可惜,孙哥之前估计过,那包里少说也有一百两金子,三四十两白银。方才你与他俩同行过来,应当也见着那包袱分量。要不是他们害怕点子手硬,这活计也轮不到咱们哥俩。如今有这么个发财的机会,拿到那一百两金子,咱哥俩是买几亩地也好,做个小买卖也好,总算也能离了这一行。”
听见十九这么说,郑十七倒是又有点动心了。
他们兄弟俩虽说刚过三十岁,在这一行却已经干了十多年了,一开始的时候也是生活所迫,时间久了就觉得这行自由自在,来钱又快,比什么都强。但这到底不是个正经营生,这哥俩在这行里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他俩年岁大了些,为人也稳重了,逐渐觉得这一行干不了一辈子,也该趁早收手。
只是两人身无长技,想要金盆洗手,非得有点银子傍身不可。之前年轻不懂事,弄来的银子都胡乱花没了,这会儿要想收手,非得先干一票大的不可。
恰好此时有同行给哥俩传了讯,说是这镇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雏儿,全无出门的经验,包里满是金银。弟兄们有心下手,却见这两人都带着兵刃,只怕点子手硬,不敢贸然行动,因此来寻他,叫他趁夜里去拿了那二人的包袱,出来二八分账,只给此前在外面盯着的兄弟一点辛苦钱便可。
这笔买卖本来正合郑十七的心意,两个客人身携巨款,在外人生地不熟,连报官都不知该往何处去,正是上好的肥羊。只是今日他探得的情形……还是让他有点犹豫。
于是他对他兄弟说道:
“那两个人,你也看见了吧?”
十九点了点头:
“看见了。怎么着?”
郑十七沉吟片刻,道:
“那小公子跟我说他俩是兄弟,你觉着像吗?”
十九摇了摇头:
“不像。那小公子模样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大家出身。至于旁边那个高个儿……气势比那小公子还足,却不像是世家子,也不像武师,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头。”
郑十七点头道:
“我也觉得不像。说起来那个年纪小的小公子,倒是不足为惧。只是那个高个儿的……总让人觉得不放心。那人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一般人。老孙老李他们掂过那包裹,足有十几斤重,他拿在手里却轻飘飘,好像拿根草似的。而且他那眼睛……怪吓人,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早就被他识破了。”
十九听见兄长这样说,似乎也有点犹豫。但想到那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也知道,要不是因为他们都不敢下手,这活儿也轮不到咱俩。好歹干完这最后一票,咱俩就回老家。”
郑十七听得十九这般说,叹一口气,道:
“也罢,只是你要听我的话,过去之后,只要觉察出有一点不对劲,你就马上跑,不要管我。”
十九没想到郑十七居然这样说,急道:
“可是哥……”
“听话。”郑十七没容他反驳,“这次只怕真的会有危险,总不能让两个人都折进去。”
“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又一起商量了一阵,那包裹里满是金银,至少有十几斤,倘若只有一个人,还真不大好拿。两人约定好,先由郑十七从门缝吹进迷烟,再进去取包裹。得手以后,郑十七从窗户把包裹扔出去叫十九带走,自己则从门口离开。
倘若叫人发现了,郑十七可以吸引住对方的注意力,让十九有机会逃脱。俗话说,捉贼拿赃,到时就算他们捉住郑十七,没有证据,总归奈何不了他。
他俩这么商量妥了,十九就到窗前去等着。没想到他空等了许久,他那哥哥却始终没能出来。
……
郑十七不是不想出来。
他干这行十几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想了无数种可能被发现的情景,却没想过他居然会一进去就被人捉住。
他下了双份的迷药:一份下在晚饭里,一份是吹进屋里的迷烟。他那迷烟是特制的,只要稍微吸进去一点儿,就足够让人熟睡个一整晚。就连他自己也要事先服了解药才行。有了这双重保障,就算屋里的人已经事先有了提防,也抵御不住迷药的威力,只消嗅到一点,很快就会沉沉睡去。
郑十七相当谨慎,他往里吹了迷烟之后,还特意多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没动静,这才开了门进去的。他进去之后立即开始寻找那装金银的包裹,不想却听见那小公子的笑声:
“郑兄夤夜至此,有何见教?莫不是要找这个么?”
那小公子一边说着,一边抖开包袱,包里的金银铜钿散了一地。
郑十七吃了一惊,也顾不得满地散着的钱,转身就要跑。不想那高个儿的男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如鹰爪一般,一下子攥住他左边手腕。郑十七挣了几下没挣开,心里发了狠,右手往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往那人身上捅过去。
这一下又准又狠,正冲着那人小腹过去。郑十七心想这一次他只怕要杀人了。
然而他的刀尖虽然准确地碰上那人的小腹,却压根没能捅进去,那人身子就像是铁铸的。
郑十七一愣,手上的刀就被人夺了去。面前那人握住他手臂,只一扭——
郑十七听见“咯嘣”一声,感觉到一阵剧痛,他的胳膊折了。
那不是脱臼,郑十七曾经脱臼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和现在有着相当的差别,他知道他的骨头实实在在是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