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魅满怀期待地眨眨眼,与那灵活的黄目对视,同时问餮:“饕真的可以辨出,哪一朵才是那‘山鬼’姑娘?”
餮则借此打趣,回道:“呵,当然。饕这只妖目呀,除了能惑人心识、叫人失魂之外,一切生灵精怪的幻化,都逃不过它的神眼。唉,可惜了,这世间,唯有一件东西,是我最想看清、看透的,可它却帮不了我……”
齐魅顺嘴追问:“是什么?”
餮撇嘴一笑,戏谑道:“当然,是我家魅官儿的心了。我都不知道,你对我是真心喜欢,还是为了继续诱捕我,而扮的假戏?谁知道呢?知人知面,难知心。没准有一天啊,你就露出了真面目,要对我下狠手……”
“不会!”齐魅急急驳道,“不会的,你相信我,我是真心……”
齐魅话还未完,餮就灿笑转身,一把捉起了齐魅的两手,珍惜万分地,包在自己合拢的两掌心里,柔声婉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可要对我下手轻一点哦……”说着,不忘勾起美人的指尖,细细摩挲,像捧着天底下最珍贵的软玉。
齐魅不知要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心饴溶在了蜜水里的甘甜滋味。
不待齐魅开口,餮就欣喜喊道:“找到了!”随后拉着齐魅的手,一起步向了某处花丛间。
在凡人看来,那不过是一朵、最不起眼的重瓣小花儿,孩童半掌的大小,羞羞答答掩在翠叶之中,并不会引起过路旁人太多的注意。然而在饕的眼中,那小巧的花朵周身,正四散着夺目炫光,五色玲珑,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饕把这场景,于脑中向餮作了描绘。餮带着齐魅,蹲到那一株芙蓉花旁,两人一左一右,侧着脑袋,睨目细观。
看品相,这是一朵十分稀少罕见的醉芙蓉。醉芙蓉,又名三醉花,指的,便是它一日里三换色的醉人美景:清晨和晌午初开之时,花色洁白,如沐霜雪;尔后,逐渐转为桃粉,如染醉霞;午后至傍晚凋谢之时,又变为艳丽的深红,如胭脂红粉。当然,作为修成了精怪的这一朵,自然是只变色,永不花凋的。
餮将这些与齐魅说了之后,齐魅感叹:师傅作的那《山鬼》诗里,“一日得三醉”的句子,原意是说,他老人家恨不得早、中、晚,各醉一次,大有“但愿长醉不复醒”的狷颓气势。可他的诗词误打误撞,竟与醉芙蓉的“一日三醉”相暗合了,不得不说,这兴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缘分罢。
餮朝齐魅一点头,随后,便以仿若还有第三人在场的语气,对着那朵娇花道:“都已经被发现了,还不自己现身?难道,还非要我们求你?”
第116章 芙蓉美人
然而那花朵,兀自绽在枝头,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好似完全没将餮的话,听在耳里。
齐魅蹙眉道:“会不会……是饕错看了?它就是一朵寻常的山中芙蓉,根本就不是师傅朝思暮想的‘山中艳鬼’?”
要不是餮对饕的识辨力,有足够的笃信,他也差点要疑心,那会不会只是一朵无神识的凡花俗物。
可餮绝对信赖饕的妖目所窥见的情形,他不耐烦地一戳那小花,复言道:“喂,姑娘,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对你非礼了啊?我先拔了你的花瓣,等同于剥光了你遮羞蔽体的衣衫,随后我这好色的指头啊……”他抬手翘起小指,用威胁口吻继续道:“待我这指头,伸进你的花蕊里去,好好捣一捣你的花心,你就知道厉害了……”
齐魅怀疑,方才是自己眼花了,怎么餮的话一完,好像瞧见那芙蓉花冠,跟摇头拒绝似的微颤了一下?可待他眨眼细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餮彻底失去了耐性,除了对齐魅外,世间再没有第二人,能让他耗费这许多时间来磨嘴皮子。他倏一站起,竟把手伸进了衣衫下摆,放到了裤腰上,作势要解开。
齐魅吓了一跳,忙问:“你做什么?”
男人露出虎牙,狡黠一笑:“嘿嘿,叫她佯装听不懂人话,我浇醒她!等她喝够了我这一壶,咱们就知道,她这朵俏芙蓉,是不是真‘耳聋’了?”
齐魅当然希望,那花儿就是山鬼,希望敬爱的师傅能得偿夙愿。可此时他又害怕,那真是个能瞧见一切的精怪姑娘,把他心爱男人的那处风光,统统给瞧了去——呵,连他自己,都还未有幸瞅过呢!
他忙抬手,按在餮的腰上:“你别胡闹……”
餮拍拍齐魅的手,再慢慢移开,示意他放心,自己心中自有打算,不会真解了裤头,作出不雅之举的。
随后他继续威逼道:“想好了没?哎哟哟,不瞒你说,来这里前啊,我刚灌了好几壶酒水,现在这肚腹里头,胀得难受。你若是再不现身,我可要在你这朵娇花上头,开闸泄洪,淋你一头骚腥啦!来来来,尝尝我这‘神仙水’如何,比不比你窃的那‘千日醉’,滋味要好?”
话音未落,那芙蓉便有了反应。原本插在蕊托上的花瓣,瞬间散去,幻化成了无数叠影,白、粉、红三色落英,铺天盖地,占据了二人视线。花枝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枝柄,数不清的玉瓣,飘飘洒洒扬在空中。终于,一位窈窕仙子的倩影,伴着五色幽光,出现在了齐魅和餮的跟前。
都说世间的丑态,大都丑得相像,皆是鼻歪眼斜,不堪多视。可那些个美人,却美得各具特色:柳凌烟,盛气凌人却长得绝艳;虞陌尘,清丽可爱又不失纯真;而眼前这芙蓉美人,眉眼顾盼之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灵动,一看便是机灵巧敏之人。
而齐魅作为一名男子,既有着青莲君子的雅然,又有着牡丹花魁的妩媚。时而白衣素洁,透着清风霁月不染尘的诱惑,时而红裙妖娆,勾着百媚嫣然倾城笑的情挑。无论身在红尘南馆,还是身处桃源镜山,在餮的眼里,他有着远胜于任何女子百倍的魅力。
因而,芙蓉姑娘现身后、自以为勾魂夺魄的一笑,在餮看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矫作。
“喂,刚才是否就是你,说要在我头顶浇黄水的?”
“呵,明知故问。”餮一摊手道,“千日醉呢?还有没有?还有剩的话,拿来我尝尝。对了,当年你窃酒时勾引的那人,现在,成了个白胡子老头儿了。人家想了你一辈子,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该去看看他,给他些慰藉。”
山鬼从未遇过,有人竟对自己的美貌视若无睹,语气如此锋硬。平日里,她不算是个坏脾气的姑娘,可这会儿,却偏生出要与眼前男人斗气的心,一撇嘴道:“切,凭什么?”
餮瞪了她一眼:“就凭是你惹出来的事!没那份心,就少惹那个祸。那老头儿每日喝得酩酊大醉,疯疯癫癫好几十年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没心没肺的妖精。”
齐魅还指望着姑娘,前去与师傅相会呢,赶紧按住了餮,打圆场:“别介别介……敢问姑娘,芳名为何?总不见得,真如你告诉我师傅的那样,让我们管你叫‘山鬼’吧?你瞧你,长得如此秀丽天成,怎么能叫‘鬼’呢?我看,叫‘仙’还差不多。若你执意狠心,不肯告诉在下的话,我可只有斗胆,叫你一声‘仙子姐姐’了……”
“嘻!”姑娘被齐魅逗笑了,手背抵在唇上轻笑,她稍一动,腕上的铃镯,又跟着发出了声声翠响,“我爱喝酒,真名就叫‘醉芙蓉’。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准你,叫我‘蓉蓉’吧。”
第117章 撩拨比试
方才还夸齐魅能言会道的蓉蓉姑娘,当听闻了这镜山斯斯文文的家主,竟也想让她去跟那个不害臊的老头子“叙旧”时,立时变了脸色,不悦道:“休想!我只是窃他的酒,可没想要偷他的心。本姑娘对糟老头子,可没什么兴趣,不过么……”
忽然,她目色一亮,似有了什么坏主意,打量的目光,游移在二人之间道:“不过啊,我对年轻俊俏的男子,可是兴趣大得很呢。呵,你们既想喝我私藏的千日醉,还想让我去陪那疯老头子说话,那就要想法子逗我开心。待把我哄乐了,本姑娘自然都依你们!”
方才游历花间之时,这俩男子你侬我侬的情意,蓉蓉自是一丝不漏,全看在了眼里。她也知,背后长有巨眼的男子,绝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庸辈。可她毕竟不似人间的凡俗女子,即便苍生御狩与邪灵异兽,真愿破除陈规、执意相恋,又关她什么事!
对于他们这样的山间精怪来说,无论是喜欢男子、还是流连女子,都是十分寻常、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甚至于在他们看来,男女皆爱,想爱便爱,才更符合他们自然随意的天性,也就更加不会在乎什么“先来后到、君子不夺人所爱”之类、庸人自扰之的规矩。蓉蓉倒是认为,有竞争,才更有意思。
“笑话。”餮的嘴角,泻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本就不信,那所谓‘千日醉’,真能麻痹饕这种异兽的神识。更何况除了齐魅,世上还有何人,值得他用心去哄呢?
蓉蓉见餮满脸的不乐意,竟对自己看低至此,她偏生出了想要刁难二人的心,出难题道:“对,你们不仅要哄我,且还要相互比试,看你二人谁有本事,可以率先打动本姑娘的心!记住了哦,千日醉我可只给一人,请求我也只准一人提。可若你们其中一人不比,便视同于一块儿放弃,那样的话,本姑娘可谁的人情都不卖!”
餮神色微睨,一道凛冬般的寒气,自他眸中闪过。若不是答应了齐魅,绝不在镜山上动用邪力,他真想现在就抬手,拧了这爱出幺蛾子的小贱`货脖子,什么破酒、破老头儿,还当他邪神会真的在乎么?可他在乎齐魅……
“做不做随便你们,但本姑娘可没多少耐心!”蓉蓉负气睇了两人一眼,摇着脚踝上的铜铃,叮叮咚咚,独自坐到水边去了。
齐魅与餮对视一眼,无奈耸肩,作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尾随姑娘去了溪边。
齐魅步至蓉蓉身侧,轻轻下蹲,歪过头,从一侧讨好地望着姑娘,展了一个温柔笑颜,柔声轻吟道:“芙蓉枝头芙蓉花,红妆晓露映芳霞,有幸识得芙蓉面,一朵方酣醉风华……”
这是在夸蓉蓉姑娘,人面如花,世间只此一朵,绝代芳华,叫男子一见倾心、万般沉醉呢。
但凡天底下的姑娘,有哪一个,不爱听人夸赞自己貌美呢?身为山中花精的蓉蓉,自也不能免俗。再加上,嘴上抹了蜜糖一般擅夸人的齐魅,本就生得如玉细琢般的俊秀脸颊,此刻贴得姑娘那样近,白衣上头熏染的淡淡烟香,暗暗送来,萦绕在蓉蓉鼻间,叫她不由自主,芳心暗动。
可是,如若这般简单就叫他们过了关,那岂不是跌了自己的身价?再说,生性好玩的她,远远还没有折腾够这俩男人呢。
于是蓉蓉抑住了内心的欣喜,佯装毫不在意地偏头,将齐魅含情脉脉凝过来的目光,给甩到脑后去了。
齐魅暗自在心下长叹一息:唉,这漂亮姑娘,真是比俊小子要难哄多了。还是餮好,自己只要往他身边那么一躺,用力卷臂、将他一搂,再贴着耳畔,说几句温软贴心的好话,他就自然而然消了气。齐魅又联想起,陌尘离开时拧眉跺脚的狠劲儿,直叹自己活了二十多个年头才明白,原来娶个姑娘回来当媳妇,还不如娶餮这样的,心胸大气、又长得神气、还会变着花样哄自己开心的男子。
不过这些,都是齐魅内心里打趣的说笑罢了。姑娘的小性子再棘手,为了师傅,该哄还是得卖力地哄。
于是齐魅又蹲至蓉蓉的另一侧,换了一个朝向,歪着头,尽力扮出最为深情的神色,说话的语气里,也跟撩了20" 邪神的祭品0 ">首页22 页, 春风似的:“唉呀,我的仙子姐姐,在下向来口拙,实在是不知,要用怎样的言语,才能将内心里的倾慕,倾吐给你。无奈之下,只有……”
说着,一枝沁着花露的芙蓉,被举在齐魅的手中,送到了蓉蓉面前。这是方才站起身时,齐魅随手采的,又在清溪中抄了一下,莹莹的水珠滚在瓣上,像是无色的纯净琉璃,衬托着芙蓉玉瓣的华美。
这下子,蓉蓉想要继续扮作高傲冷漠,似也做不到了。有绝色男子为自己赋诗、献花,若还是装得无动于衷,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么?
蓉蓉经不住齐魅的撩拨,还是喜滋滋展了笑颜,正要抬手接过花时,那花却被人从上头,倏地一下抽掉了。
蓉蓉诧异抬首,只见餮拿过齐魅指尖刚刚握过的鲜花——他可不想,让那不知好歹的女人,碰齐魅摸过的东西。
他将花放于鼻前深嗅一口幽香,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花枝道:“你不是想让我们比试么?怎么,我还未上场,你怎可以提前,收了他的花?”
第118章 丑人作怪
蓉蓉万没想到,这个方才还一脸不屑的小子,居然也肯“委曲求全”,前来讨好她了。
她好奇起身,傲然抬起视线,迎上餮的下颌:“好哇,我喜欢有才情的,刚才那一首芙蓉赞,我听得甚是满意。怎么,你也要送我诗么?”
餮曾说自己不学无术,高中不了状元。的确,他自小,便被不怎么疼他的爹爹,逼着读书习武,要说起吟诗作对来,他可一丁点都不感兴趣。可时人好诗的风气如此,他也多少耳濡目染,跟着教书师傅习了一些。
齐魅天生风雅,为了哄他开心,餮偶尔,也会作一些来赞他,以表钟情。可若说对着齐魅之外的人,还要他遣词凿句、绞尽脑汁,餮可没那个闲心思。
餮的手指,一瓣一瓣扯着那朵芙蓉,口中缓缓道:“作诗么,不好意思我不会,我呀就是个胸无点墨的白丁。不过呢,我倒是想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呀?”蓉蓉被他吊起了胃口,不禁想听,从这个目空一切的小子口中,能吐出什么赞美自己的言语。哪怕文采拙了一点,可只要对方肯低头示好,自己就算是在气势上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