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的眼神变了。
他身后的人想去将尹重月抓回来,却是被晏迟给一抬手阻止了。
“真的是他。”段宇阳看着那个满脸都是泪水的小孩子,不觉心中一痛。
那个孩子,当真是小猴子。
尹重月跪在地上,抱着尹峰的脖子大哭,嘴里不停地喊着爹爹。
他手中的紫藤球,掉落在了一旁,看起来孤苦伶仃。
尹峰喉咙里面发出沙哑的声音,道:“跑......快跑......”
“我不要!”尹重月哭着摇头,说:“我要爹爹,我不要跑。”
尹重月深吸口气,站了起来,他虽然年幼,却已经隐隐有了身为少城主的魄力。
他望着晏迟,道:“你不过是想要我随你走罢了,我随你走,你放了我重月城中的所有人。”
“若是在你爹动手之前,你这般乖巧,那我倒是愿意答应你。”晏迟冷笑着,道:“可惜,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没资格与我讲条件。”
说完,晏迟一伸手,便将尹重月吸到了他的掌中。
晏迟掐着尹重月的脖子,凑过去在他的脸上舔了一□,道:“炉鼎之体,果然味美,可惜太小了些,本世子玩儿不尽兴,不过,这身子多调教几年,倒也够了。”
晏迟说完,一抬手,劈了下来,那些黑衣人仿佛得了什么指令,竟是开始屠杀那些跪着的无辜百姓。
“晏迟!”尹峰吼了一声,咬牙切齿愤恨道:“我尹峰,今日以重月城之名诅咒你,早晚有一日,你晏家将会遭受报应!你晏家后人,会出现如我儿一样的天生炉鼎,我儿今日所受所有苦难,将会加倍报应在他身上!我重月城所有枉死百姓,将会化作厉鬼,与你晏家不死不休!”
“啊一-!”
尹峰最后狂叫一声,带着无尽的恨意和痛意,彻底断了气。
段宇阳倒吸口凉气,猛然看向晏天痕。
只见晏天痕也身形踉跄,被蔺玄之眼疾手快地抱在了怀中。
蔺玄之的面色从无这般难看过。
尹重月流下了一行血泪。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些刽子手,将城中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地杀死。
“这就是你的宿命。”晏迟轻轻笑道:“尹重月,谁叫你是这副身子,还年级小小便要去勾引玄楼?他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怎会让你落入他的手中?不过,过了今晚,重月城便不复存在,你也一样,要怪,便怪你爹不识时务吧。”
尹重月嘴角流出了一股血,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落入你手。”
晏迟愣了一下,猛然掰开尹重月的嘴巴,只看到一股接着一股的血流了出来,尹重月竟是自爆丹田,吞下毒药,断了自己所有的生机。
晏迟脸色瞬变,暴怒地叫了一声,有种功亏一箦的极度愤怒。
滔天怒火将他理智掩盖,他直接将尹重月徒手撕裂,像是扔垃圾似的扔到了地上。
晏迟转身吼道:“给我把这城中,杀个鸡犬不留!我要让尹家,从此从这世上消失地干干净净!”
“喝!”
段宇阳捂着嘴巴干呕不已,元天问将他按在怀中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他们虽然是看客,却又身临其境,被这旷古绝今的悲惨,给深深代入其中。
晏天痕浑身冰冷,他嘴唇不停哆嗦着,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已经气绝的尹峰。
蔺玄之面色铁青,若不是因为尹峰已经死了,他恨不得过去将他挫骨扬灰--他的诅咒,竟是有一部分落在了晏天痕的身上!
他两辈子都以为,晏天痕的体质,乃是因为阴差阳错,偶尔得之,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料到,这一切的一切,竟还和这重月城城主的诅咒有关!
妈的......
火光四起,倒映在蔺玄之的黑瞳之中,宛若从他眸中逬射出的两股怒火。
万倚彤也禁不住倒吸凉气,喃喃说道:“十四年前,晏家生出来的那个半血天魔,便是天生炉鼎之体,这当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一报还一报啊。”
“这算什么一报还一报?”北弒天皱眉,道:“晏迟造的孽,竟是让他后人来还,当真是没天理。”
冷寂雪叹了口气,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端看那后人的运气如何了。重月城本就是个古怪之地,此处磁场很是古怪,又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再加上狱火焚烧,怕是要出魔啊。”
大火烧了三日三夜。
原本还繁华安宁的城池,彻底成了一个处处都是烧焦味道的死城。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三日之后再回到城主府前,竟是能看到一个穿着红袍光着脚丫子面色如玉的孩童,晃着脚坐在高高的城主府城墙上,面色轻松地望着这满目疮痍的城池。
“小猴子?”晏天痕吃惊地说:“他不是死了吗?”
“定然是死了。”蔺玄之看着尹重月,道:“也不知,这是幻像,还是鬼魂。”
小猴子往这里看了一眼。
他将一只球,朝着楼下扔了过来。
紫藤球蹦蹦跳跳地落在了蔺玄之身边。
晏天痕的神经马上紧绷起来,看着那紫藤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炸弹似的。
然而,蔺玄之却只是顿了一顿,便弯腰将那只球捡了起来。
他飞身而上,落在小猴子身边,将球递给了他。
尹重月接过球来,对着蔺玄之笑了笑,道:“你和他很像。”
“哪里像?”蔺玄之问道。
“气息像,容貌像,气质也像。”尹重月嘴角带着酒窝,天真烂漫地笑着,说:“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
蔺玄之顿了顿,他不知该接什么话。
尹重月低头看着手中染了血的藤条球,喃喃说道:“他为什么没有来?”
玄楼为什么没有来?
蔺玄之当然无法给他答案。
“若是他来了,是不是爹爹就不用死了?是不是城中那些无辜百姓,就不用死了?是不是我也不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尹重月忽然落了泪,血色的泪水砸在手背上,一滴一滴的,看得人心疼。
“他为什么食言了?他这个骗子。”
“他明明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
“他说他等我长大,便娶我为妻。”
“可是我死了。”
“我再也不能离幵重月城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蔺玄之觉得尹重月很是可怜。
“不过......”尹重月忽然抬起头,看着蔺玄之笑了一下,样子十分诡异:“你们也出不去了。重月城有进无出,你们便留下来陪我吧。”
蔺玄之:“......”
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真是瞎了这双眼,竟是对尹重月动了恻隐之心。
天知道这个时候的尹重月,究竟是人是鬼!
“大哥!”晏天痕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蔺玄之的耳膜。
蔺玄之猛然回过神来,他觉得大脑胀痛,像是中了什么咒似的。
“你对我,用了惑术?”蔺玄之微微蹙眉看着还是孩童模样的尹重月。
尹重月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道:“你还是很厉害的么,旁人中了我的术,早就已经扑过来了,你却是无动于衷。”
蔺玄之眼眸微沉,道:“尹重月,这大阵中被压得那人,可否是你?”
尹重月笑容不变,望着蔺玄之道:“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反正,你们破不了这阵,也不可能救了你们自己的。”
蔺玄之淡淡道:“难道你不想离开这大阵?”
尹重月哈哈大笑,道:“这世上能困住我的,只有我自己,而这阵法之所能造出一个重月城,便是因为我的执念太深,这里乃是我的所思所想,你破不了我的执念,便再也出不了这重月之城,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为何而来,我不介意你们在阵中修炼,只是......能修炼多久,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尹重月一挥袖子,蔺玄之便从城墙上翩然而落。
他继续朝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眺望,脚丫子一晃一晃的,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大哥,你方才为何盯着他发呆啊?”晏天痕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
蔺玄之摇摇头,道:“只是想看透他而已。”
元天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多久?重月城已经被灭了,接下来,也不知能否有什么提示。”
萧林风道:“不知你们可有发现,这城中的灵气,越发浓郁了。”
任扶摇点了点头,道:“没错,但如今有一个问题,想来必须要告诉大家。”
“什么问题?”冷寂雪问道。
任扶摇面色凝重,道:“昨日,我有一位下属进阶黄阶,却没想到,他竟是不知为何爆体身亡,而且,他不是唯一一个在进阶之中爆体身亡之人。我现在怀疑,若是在这大阵中晋升,怕是会直接被这大阵的威压,给压得爆体身亡。”
蔺玄之等人此时早已都在进阶边沿,只是因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不曾晋升修为。
经任扶摇这么一说,他们更是庆幸自己之前小心谨慎的选择。
姬云蔚的修为,如今也已经在淬体三重边沿徘徊,他禁不住苦恼地挠挠头,道:“太强悍了,果然也是一种负担。”皇甫晋:“......”
青竹说道:“虽然不能确定是否和大阵有关,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还是继续小心为妙吧。”
第408章 重月之夜(5)
“竹子哥哥说得对。”晏天痕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他之前,一直想要突破淬体二重,好在被蔺玄之强行押着,没出什么意外。
众人又在这处处都是残肢断骸宛若古战场般的城池中停留了三日,却根本没有任何收获。
就在大家都快要没了性子继续等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一日,城门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烫金滚边法袍,头戴玉冠的男子,乘着一匹双翼铺开足足有八米宽的纯白色类马灵兽,破门而入,尚未等到他们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眼前的画面便是一个转动,众人竟是又到了最初来到重月城的时候。
蔺玄之一阵恍惚地看着前方的那座城池。
一个轮回。
众人都有些茫然不解,但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重月城但凡只要进去,便没有出来的机会了,所以他们便要在重月城外,将出去的路找到。
然而找了许久,却是毫无收获。
蔺玄之道:“不必找了。若想要解开此处的幻象,必须解幵尹重月心中的执念。”
冷寂雪愣了一愣,道:“为何这么说?”
蔺玄之望着那从外看起来,具是伤痕累累残肢断骸的城池,道:“这重月城的幻像,是尹重月的执念所形成的,执念不破,这座城池永远不会消失。”
段宇阳倒吸口凉气,道:“可是,他心中的执念究竟是什么,我们怎会知道?”
一个人的执念有多种,有的为仇,有的为情,有的为自己,有的为苍生。
执念是最难破解的谜,因为它不知因何而起,又会因何而终。
蔺玄之盯着那城门,道:“我们再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在此处游荡,反正也不可能再找到出路,他们倒不如继续回到那重月城中寻找解决的方法,毕竟,比起第一次进城时候的一头雾水,至少他们现在至少已经知道了重月城衰落的来龙去脉,也知道那小城主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进城之前,万倚彤禁不住感慨叹息道:“天族始终在寻找当初重月城那件引来屠城之祸的绝世法宝,没想到,这法宝竟是一个孩子。”
“绝世炉鼎,又是后命,必然会成为众人争相哄抢的存在。”北弒天淡淡说道。
晏天痕轻轻咬了咬下唇。
他的命格,便是如此。
而且,从尹峰的诅咒中可知,他竟是来给晏家偿还孽债、偿还因果的。
这不是坑爹么?
管他屁事儿啊!
蛋疼。
蔺玄之轻轻握住了晏天痕的手,用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一怕什么,有我在。
晏天痕抿了抿唇,对着蔺玄之笑了一笑。
算了,就当是为遇见他哥先得早点儿罪了。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万倚彤咂舌道:“自古以外,绝世炉鼎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他们就像是被天道给诅咒了似的,人生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偶尔有那么几个幸运的,出生地位高本该无人敢惹,却又因为各种意外,而沦为可怜虫,就像当年晏家的那位......”
“晏家的那位如何了?”姬云蔚对于九界之事不甚了解,听万倚彤提起,又突然停下,便好奇地一问。
北弒天扫了万倚彤一眼,道:“你听来的这些传闻,再胡说八道,小心回去之后,师尊揍死你。”
万倚彤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便笑嘻嘻地打着哈哈道:“哎呀,一不小心又把话本里的情节当真了,师兄你可千万别让师父知道啊。”
北弑天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道:“能被师尊揍一顿,也是好的。”
万倚彤说:“好个屁。”
蔺玄之道:“说明我们已经出去了。”
万倚彤:“......”求揍!
不管是真的话本戏码,还是其他什么的,眼看着万倚彤不想说,姬云蔚便也很有眼色地不再问。
很快,众人第二次踏入了重月城的地界。
还是那样的城,还是那样的人。
藤条球落在了蔺玄之的脚边。
再看到小猴子,蔺玄之眼神复杂地说道:“你便是这重月城的少主了。”
尹重月笑了笑,说道:“整个重月城,都知道我是少主。”
蔺玄之道:“尹重月,玄楼不会来的,待你生辰宴那一日,晏迟将会率领黑白鸦杀,屠你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