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调动河浪,将整座画舫卷了起来,犹如巨人一手咆哮而起,握着整座画舫,向温彻与青蛟劈头盖脸砸去。温彻全身怨气被陈星驱散,却死战不退,又是“当、当”两声,将拓跋焱与谢安的魂魄一同收走。
“不、陪、了!”温彻凄厉笑声响起,“等死罢!驱魔师!”
河水轰然落下,将陈星卷入河中。
“钧哥——!”顾青跳进淮水,抱住冯千钧,将他抱上岸去。
陈星在河畔上岸,跪在地上,赶紧察看被河水冲上岸来的项述。
“项述!项述!”陈星焦急地拍了下项述的脸。
翌日,日上三竿时,驱魔司内。
谢安、拓跋焱、冯千钧、项述躺成一排,陈星一身还朝地上滴着水77" 定海浮生录0 ">首页79 页, ,头发散乱,薄衣全贴在身上。司马曜在旁一脸震惊,稍稍张着嘴,低头看眼前这一切。
司马玮抱着手臂,低头注视众人。
濮阳喃喃道:“这可又怎生是好?”
司马曜道:“陈先生,你说你们好好的,坐在画舫上喝酒,然后东哲钱庄的老板娘,就乘着一条龙出现……”
“纠正一下,是蛟。”陈星有气无力道,“是,接着用落魂钟,收走了谢安、拓跋焱、冯千钧以及我护法的魂魄。”
濮阳诧异道:“你为何没有危险?”
陈星眉头深锁,答道:“心灯。”
上一次,陈星非常明确,自己与项述都听见了落魂钟声,但当时项述是定海珠,而自己有心灯守护,两人的魂魄都没有被王子夜收走,也正因如此,王子夜开始怀疑项述的身份。
但这回项述已重塑身躯,不再是法宝化身,哪怕有龙力保护,依旧被温彻取走了一部分魂魄,能不能醒来,纯属未知。落魂钟威力实在太强大,己方谢安、冯千钧与拓跋焱全被敲昏了,这下要怎么办?
陈星说:“我得去找到温彻,将落魂钟彻底回收。濮阳先生,请你这段时日代管驱魔司,并照顾好他们。”
濮阳说:“你知道温彻躲在何处?”
陈星沉吟片刻,上一次温彻躲藏在地底的离魂花海中,但这一次,他未必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不知道,”陈星说,“只能去碰碰运气。”
司马玮看了眼陈星,说:“我与你一起去。”
濮阳说:“恕我直言,陈先生,如今事态非常危险,尸亥兴许正在赶来的路上了,你有把握么?最好尽快。”
不用濮阳提醒,陈星也能感觉到情况严重,己方现在战斗力全无,说不定王子夜的下一个计划,就是前来捣他们的老巢。甚至极有可能,王子夜已等待在了建康附近,等的就是这一刻。
而先前的温彻在谢安包围下逃离,也只是故意示弱而已,真正目的,则是等到项述与陈星回到江南后,再下杀手,这样方可一网打尽。
余人散尽,陈星眉头深锁,跪在项述身边,简直心烦意乱。
“对不起,”陈星说,“我不是故意想让你生气的……项述。”
项述头发上、眉毛上全是水,一身衣裤贴在身上,陈星先是听他心跳,再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发着抖,说道:“我爱你,项述,只要你没事,我全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
“我听见了。”项述漠然答道,并睁开眼,一脸怀疑地看着陈星。
陈星:“……”
项述坐了起来,看看身边谢安等人。
陈星:“你没昏?”
项述:“没有,方才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陈星:“……………………”
“你明明可以早点醒的!”陈星抓狂道。
项述翻身上马,身上衣裤还是半湿的,说:“还不走?救人去了。”
陈星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项述朝陈星伸出手,拉他上马,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从建康侧门出城,驰往会稽。
“不确定驱魔司里会不会有王子夜的暗线,”项述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陈星:“你……你怎么想到的?”
“谢安的计划。”项述说,“王子夜得知驱魔司重建,必定会想方设法前来阻挠,甚至摧毁。温彻手里有落魂钟,必须设法将他诱出来,得快点去会稽,夺回落魂钟,再转而对付王子夜,一气呵成。”
陈星心道你们真是太聪明了,谢安一开始就猜测,温彻一定会前来对付他们,先前的佯攻只是幌子。而温彻一旦利用落魂钟,收走了他们的魂魄之后,势必将轻敌大意。项述也正好假装失去战斗力,好将王子夜引来,趁势朝建康展开全面攻击。
第126章 陷阱┃你的心跳得太快了
建康阴云密布, 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地间一片昏黑。
项述骑在马上, 抬头看,腾出一手,接了少许雨水。
“下雨了。”陈星说。
项述没有回答, 纵马离开建康城。
“你们胆子实在是太大了。”陈星喃喃道。
“说几次了,”项述随口道,“是谢安的计划, 不是我。”
陈星想来想去, 谢安居然还在他们抵达建康前,便已设下了这个局, 而当他们在海上漂流的一年里,王子夜迟迟没有发动, 也正因如此——毕竟项述与陈星还在,那么王子夜无论抓走了谁, 甚至杀掉了谁,都是徒劳的。
只要他俩一回来,势必将连本带利, 朝王子夜讨回场子。
所以王子夜与谢安这俩老谋深算的狐狸, 都在耐心等待。谢安根本不怕王子夜不踩进这个陷阱里,只要项述失去力量,王子夜便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们统统连锅端。
于是谢安大张旗鼓,重建驱魔司, 在某个意义上,亦是营造出迷惑王子夜的假相,这就建立起了一个明确的据点,再引他前来轰炸。
这么看来,还是谢安略胜一筹,王子夜一定会踩进这陷阱里。
眼下最关键的,就是尽快夺回落魂钟。
会稽,地底,离魂花海内。
“我把他们的魂魄收回来了,”温彻沉声道,“一群自高自大、愚蠢至极的驱魔师。死到临头,还在船上喝酒作乐。”
地脉中,一股血色幻化出王子夜的身形。
“很好。”王子夜说,“接下来,陈星一定会来找你,试图夺回落魂钟。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身边已经无人相助了,谢安复建后的驱魔司里,俱是些修行不深的小辈,多半他会将司马玮带在身边。”
温彻说:“他不一定会来这儿,何况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藏身之处?”
王子夜说:“这你就不必管了,只需要好好等着,若我猜测无误,他会来,除了此地,他无处可去,一定会到此处来碰下运气,届时你就按我教的做。不说了,我这就开始准备,着手进攻他们的据点,这次一定要将他们彻底打垮。”
温彻稍稍躬身,王子夜说:“待生擒了他,记得带到吾主面前来。”
“是。”温彻答道。
会稽城外,黄昏时分,项述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陈星进城。
陈星四处张望,说:“需不需要先遣散百姓?”
“不用。”项述沉声道,“速战速决,以回收法宝为主要目的。”
陈星说:“可是万一像上回一般打起来……”
项述皱眉道:“你才说过什么?往后全听我的,说了是不是不算数?”
陈星只得答道:“好,听你的。”
项述不满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一骑到得郡守府外,项述抱着陈星,翻进墙内,到了曾经的枯井前。
陈星说:“温彻他不一定藏身在这里。”
“他一定会,”项述答道,“这是王子夜设下的圈套,谢安与他,正在互相为对方挖陷阱,怎能不如他所愿?”
“等等,”陈星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停下脚步,问道,“咱们上一次抵达此处时,是在万法归寂的时候,也即是时光回溯的三年前!”
“嗯。”项述拿到绳子,上一次他们是一起来的,也包括肖山与冯千钧。
陈星喃喃道:“按理说,咱们是不知道温彻躲在何处的,王子夜又怎么会知道,咱们知道温彻的藏身之地呢?”
项述说:“他多多少少,根据咱们这一路上的行为,包括谢安对温彻的身份心知肚明,明显已猜到,定海珠本来就有时光回溯的作用,忽然一夜间万法复生,这不难猜。让温彻在此地等你,是陷阱,也是证明他猜测的重要一环。”
“他已经知道了?”陈星惊讶道。
项述将绳索在腰上打了个活结,朝陈星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他又不是白痴。”项述搂住陈星,说道,“你们事事都抢在他的前头,连凡人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何况王子夜?”
陈星抱紧了项述,项述稍稍提脚踝,让陈星踩在他的脚背上方便受力,一起滑下井底去。
“那么他也许会……”
项述打断道:“他就算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也拿咱们没办法。”
“项述。”陈星小声说。
两人一同在那黑暗中缓慢下坠,陈星听见项述的心怦怦跳,跳得飞快。
项述:“?”
“你的心跳得太快了,”陈星忽然被岔开了思路,说道,“这不太健康。”
项述:“……”
“当然有慢的时候,”项述不自在地说,“寻常人天天这么跳,早就死了。”
“有吗?”陈星怀疑地问他,“可是我怎么每次听,你心跳都这么快?”
项述简直不想与陈星解释,看看四周,还没落到底,又低头看了眼陈星。
“你是不是想亲我?”陈星忽然笑着说。
上一次他们一起下井底时,陈星便忍不住浮想联翩,尤其是不小心看见了毕珲与郑纶在房里……导致他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自己与项述做那件事时的景象。
“不想亲你,”项述冷冷道,“你不听话。”
两人落地,项述解开腰畔系着的绳索。
“我只是觉得……”陈星无奈道。
项述在黑暗里停下脚步,陈星改变了主意,救人要紧,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说:“算了,回头再说。接下来怎么办?”
“听我的。”项述只说了三个字。
离魂花发出微弱的蓝光,地脉出现了,通往幽暗深邃地底的尽头,陈星就像上次来时,走过井底漫长的隧道,进入空旷的石洞区。
这一天,建康妖风肆虐,雨越下越大,阴雷滚滚,隐藏在云层之中,雨水竟是带着些许铁锈与血腥味,下着下着,渐渐转为黑色,覆盖了建康全城。
司马曜正与群臣在殿内议事,忽然一声狂雷在天顶炸开,所有人停下了交谈。
濮阳率先离座,快步来到太初宫前,望向天空。
地面弥漫着暗红色的雨水,群臣顿时大惊。
司马曜走出高台,在屋檐遮挡下,望向天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濮阳说:“陛下,臣得去东山看看。”
“去罢。”司马曜说,“传令御林军,将东山一带的百姓先行疏散。”
最近的夜里,不知为何,司马曜偶尔会做一个梦,梦里一条青色的蛟龙在淮水上四处肆虐,残杀百姓。
厚重云层之中,又一声炸雷翻滚,百姓们纷纷察觉异状,离开家门,抬头望向天际,发出惊叫。
“晋天子呐——”一个恐怖低沉的声音响彻天际,缓缓道,“你们的气数业已终结,人间大地,当有新的天子取代你,凡事不可逆天而行……”
“此乃苍天降下的旨意……若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所谓驱魔司,正是你们的下场……”
紧接着,天空中的阴云汇聚为一张狰狞的人脸,张开巨口。
在建康千万百姓的惊呼之中,那巨口内喷出一条白骨磐龙,龙头上,站着手持天罗扇、怨气弥漫的王子夜。
驱魔师们在郑纶与毕珲的带领下,纷纷列队而出,各自手执法宝,面朝高空。
郑纶沉声道:“总算来了,尸亥,坐不住了么?”
王子夜冷笑道:“你们的大驱魔师已经死在会稽了,交出法宝,将谢安等人的尸身送出来,便免你们一死,否则……”
王子夜一抖天罗扇,怨气从天到地,开始疯狂汇聚,聚集在驱魔司外,现出一个漆黑的魁梧身躯——那是一名魃王,魃王全身拖着铁链,铁链上贴满了符纸,四处转头,面孔狰狞,发出嘶吼,犹如一头受困的猛兽!
“这是什么?”郑纶皱眉道。
毕珲手持长枪,拦在一众驱魔师身前,习武的护法纷纷出列,环绕那魁梧魃王,保护了驱魔师们。
司马玮松了松手指,发出骨节声响,来到驱魔司正门前校场上,昂然面朝那魁梧魃王,魃王比起他,犹如小山一般,甚至高了不止一头。
它浑浊的眼中充斥血色,只要束缚一解,便将无分敌我,大肆杀戮!
王子夜持扇做了个手势,轻轻一挥。
魃王身上,所有的符咒解除,铁链断裂!紧接着它仰天嘶吼,山峦竟是阵阵震荡。
白骨磐龙在空中虎视眈眈,口中凝聚出一团黑火,正要喷向驱魔司,将它摧毁殆尽之时——
一个少年身影坐在牌楼上,冷冷道:“又是你?”
雨水在狂风中飞开,少年一头短发如火焰般,脖颈所系的红色长巾随风飞扬,上身赤裸,皮毛武袍搭在腰间,下身穿一条匈奴式武裤,一脚半蹬白玉牌楼,一脚悬垂,两手各戴一把钢爪,上面电光闪烁。
王子夜一怔,那少年正是肖山,江南驱魔师却尚未见过他,仰头眺望。
王子夜现出诡异笑容,嘲讽道:“有意思,回来与你的朋友们殉葬的么?”
肖山抬起一爪,指向天空,霎时狂雷罩顶,与此同时,白骨磐龙口中聚起黑火龙炎,朝着牌楼轰然喷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