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探出脑袋,就瞧见师父在凌驰的房内,侧耳一听,发现在考他功课,是背剑招。
诛邪八十一式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我以为凌驰天赋极佳,又勤学苦练,前面三十六式怎么也该熟了。
没想到这小老弟背得磕磕巴巴的,尤其到了三十式后,更是开始连猜带编。
“胡闹!”
师父这一声呵斥,吓得门外的我都抖了一下。
凌驰陡然跪下,学着我的样子平举双手过头顶,俨然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你自己想想,怎么现在背不出来了!如此懈怠!”
这要是换作我当年背不出来,师父的戒尺或者藤条就招呼过来了。
不愧是被偏爱的小师弟。
师父哼了一声跨出门槛,我纵身轻盈落于屋檐上趴伏,避开了师父,虽说可能他已经知道我在门外了,但看见与没看见是两回事。
若是气头上被他看到我,说不定更生气。
待到师父的背影出了院门,再也寻不到,我才一手攀住屋檐落下来。
没想到凌驰还跪在地上,我好奇地进屋,“哎,师父罚你跪了?”
好似才听到我的声音,凌驰肩头一颤,缓慢抬头,玉颜怒容,眉头紧锁,眼神从羞恼到愤恨的过渡是如此明晰。
感受到他对我的厌烦了,虽说也是习惯他的阴晴不定,可被这么盯着,还是有点心头犯怵。
我这样跑来,好像有点落井下石的意味。
“师姐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是想约你下午练马。”
“怎么,李师兄走了,你就想到我?”
这话怎么怪里怪气的,我一时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那般。
哦!记起来了,在采风馆的时候,会被别的哥哥弟弟打趣,只有头牌许慕没什么空陪我唠嗑时,才想起找他们弹琴跳舞。
不过采风馆的男子们那样说,是带着一丝娇嗔情趣,我可不敢觉得小师弟也这样。
明明是生气。
“得,我还以为这些天,咱们关系还可以了,看来又是师姐自作多情,那我此刻就不碍你的眼了。”
我怕我再待下去,小师弟要跳起来咬我,准备麻溜儿地撤退。
刚要迈步转身,胳膊被拉住,我惊疑地瞧着他,“走也不行?你到底要干嘛?”
凌驰保持着跪姿,却一手拽着我的小臂,愣是没让我走成。我问他留我做什么,他却比我还纠结。
“吃坏肚子了?”
感受到小臂又被捏紧了几分,我不挣脱,只看他想如何。
我从来都拿捏不准这小师弟的心思,他若是能自己剖白一番,那再好不过,我俩关系也不用叫师父操心。
脑子里闪过《如何取悦心上人》里的内容,虽然不是心上人,但招不在新,有用就行吧?
我也不急着走,反而半蹲在他身前瞧着。
软化了神情,与凌驰对视,我柔柔地安抚着:“小师弟,你远道而来,怕是只能年关回一次,若是有什么难处,你说,师姐一定帮你。”
呃,怎么越捏越紧了,感受到小臂上不断收紧的力度,少年眼里的炙热让我看不明白,却能真切地感受到浓烈的情绪变幻。
“怀莲,我为什么总是想到你?”
“……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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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烦躁
出乎意料的发展。
根本没料到小师弟会问出这样奇怪疑惑的话语,还带着对自己的冷静审视,也不是招架不住这问题,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看我许久没有回应,他不免又恼起来,从地上起身,语气里多了几分暴躁。
“你说啊,为什么我总想到你!”
“这、这这,兴许是师姐太厉害给你压力,又或者太烦人了?”
换做别人,我可能就开玩笑说心里有我,但对凌驰不敢。炸毛小兽可难伺候。
我在师门里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没哪个师兄弟姐妹对着我说总是想着我啊!
武林中我也有不少对手,好些都是巴不得我死的。
难不成小师弟也对我动了杀意?有可能!
别啊!
我严肃了神情,将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他还小狗那样瑟缩一下,只是依旧牢牢拽着我的小臂不松动。
“小师弟,实不相瞒,师姐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
“……”
凌驰更烦躁了,开始恼羞成怒,估计又觉得我耍他。
“别急,我看看书上怎么说,你先松开我,咱俩一起推敲推敲。”
某人有些怀疑地松懈了几分力道,我赶紧抽出手臂,从怀里掏出神书查看,随即嘴角直抽。
“书上怎么说。”凌驰冷冷地追问。
我看了一眼书,又看了一眼他如花似玉的脸,如此反复几回,他劈手夺过我掌中的书,自己看了起来。
然后,看得他脸上乌云密布,似怒非怒,一双眼亮如灼日。
我轻咳一声,“这书瞎写的。”
“瞎写的你带在身上做什么,还有空就看?”
“师姐想看就带着了,又不碍着你啥,那我就问你,难不成你相信这上面写的。频繁想到对方,便是喜欢?”
“……”
“我觉得不全对,也有可能是仇人啊!”
将书丢回我怀里,凌驰振振有词地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对你有那份心思!你又无耻又烦人还耍人更是不正经,去逛采风馆!”
我接受小师弟的批评。
“对嘛,不该是男女之情。”我附和着点头,少顷,我又好声好气地宽慰道,“知道你厌烦我,但咱俩好歹是同门,情同手足!”
“……”凌驰幽怨地剜我一眼。
我总觉得他马上就要嘲讽,哪个手足同门会上床。
“不是喜欢没关系,但好歹别变成仇人要打要杀的,同门操戈是师门不幸啊!你是不是梦里都梦到杀我?哎,师姐有时候是混账了些,但还是想和你好好的。”
“是,想杀你,恨不得对你千刀万剐。”
“你果然心怀怨念,可我有时候又觉得,你并非那样憎恶我。”
“怎么,你还揣摩我的心思?”
“一点点,不过我哪里猜得到,你就像那雾,看得到摸不到。”
看我如此诗意地描绘,凌驰不屑地撇头,又抓起我的手掌,狠狠捏了一下,“现在摸到了。”
感觉指骨都被他捏疼了,我蹙起眉,提起嗓子,“我是说脾气啊脾气!”
“挺好,打平了,你我都烦着。”
“……”
这下他是真的舒缓地有了笑意,眼眸清亮润泽,不再戾气满布。
被他的笑容蛊惑一瞬,我猛地回神。
“要不你坦诚点,咱俩都好过。”我晃晃少年的爪子,还牵着没放呢。
像是被烫到那般,他飞快松手,刚刚不是他牵的吗,反应这么可爱是要做什么?
“和你坦诚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
伴随着茫然的话音落下,小师弟就像收敛了爪牙的豹子,摆着看似无辜无害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在我面前放松了,他又绷紧神情,恼道:“烦死了。”
少年跨步离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散心,我却识趣地没有再去追。
接下来的大半月,我都没有去找凌驰,自己钻心练功,居然让我在剑法上突破了很久的难关,我练到七十三式了!
我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喜悦感,对谁都是春光明媚的模样,偶尔遇上凌驰也是一脸慈祥地笑容。
相反,凌驰还那个捉摸不定的冷淡拽样。
午饭时,我与连师兄、吴嘴大坐一块。
“师姐,告诉你两件有趣的事儿。”
等到连师兄吃完了先走,吴嘴大这才敢与我说话,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不正经的事。
“什么?”
“你最近和小师弟又冷淡了,我们都在猜你俩啥时候和好。分为六月和好或者七月和好,我压的是六月,十个铜板呢。”
“你们闲得慌是吧。”敲打了他一记,我又笑道,“师姐能不能也下个注啊?”
“不行!你下场的话不公平,反正我觉得这个月底不到你们就能和好。”
算了,再缺钱也不能坑蒙拐骗同门的,歇了心思,我又不在意地问,“第二件趣事呢?”
“小师弟最近总被师父责骂!”
兴致缺缺的我马上来了精神,转眸看他,“真的?”
“是啊,大家晚上都在讨论!有不少弟子看到师父在训小师弟,我那次帮连师兄处理事情,一起去找师父请示,就看到小师弟跪在大门口。”
其实也没道理质疑的,毕竟和凌驰拉开距离那天,他不就被师父训斥了吗。
还问了我莫名其妙的问题。
吴嘴大的手在我脸前打响指,“我还以为师姐会说,怎么不带你去看热闹。”
“我是那种人吗!”
吴嘴大点头。
在我佯装着要揍他之际,吴嘴大捧着碗跑去凌驰那边坐着了,这家伙可真是两边通吃。
人情世故处理起来一套套的,也难怪连江夜喜欢带他处理一些门派事物,毕竟家里开酒楼的,挺会应酬。
虽说凌驰对别人都挺客气冷淡,唯独对我脾气变幻莫测,但门派里,除了师父,真与他关系亲近的,还就属吴嘴大了。
凌驰会被师父教训,说明师父对他并不是宠爱到盲目,包容所有。
我以为自己会有一些小得意,现在想来,也没多少窃喜。毕竟嘉奖与惩罚,也不是对我呀。
又过两日,一场雷阵雨来得突然,山门笼罩在斜风冷雨中。
刚练完剑,我就被困在了后山清心阁。
因为突破了诛邪第七十三式,连带着后面几招都觉得顺畅无比,有如神助,我这几天总来这琢磨剑法。
早晨都以为要出太阳,这不到晌午,天色阴沉,狂风大作,雷鸣后便是暴雨倾盆。
一些鸟雀飞入屋檐下躲雨,我也没关窗,雨雾中,影影约约看到一打伞过来的身影。
撑伞的人进了清心阁,听到推门声,我从楼上跑下去。
伞靠在墙外沥水,发丝湿润的少年穿着练功服,白玉似的脸上有着火辣辣的几道血痕,像是被雨水狠狠抽打的小白花。
“小师弟?”
我这一出声,他眼睫颤动,神色讶异地望过来。
脑海里闪过我见犹怜这种话,我压下被皮囊冲撞的心思,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门派里谁敢……”
话没问完,我心里就浮现出了答案,甚至有些吃惊。
“师父抽你了?”
“关你什么事。”
“为什么?”我锲而不舍地问。
“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
“……”
虽说有伤口撒盐的嫌疑,但我就是要讨嫌问个明白。
凌驰不理会我,目不斜视地走到一楼的神龛前,撩开衣袍跪了下去,腰板挺得笔直。
这流程我熟,是罚跪。
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我问:“晚饭能吃吗?”
“不能,你高兴了吧。”
“说得什么话,怎么就让师父对你生这么大的气?”
凌驰扭头,不言不语地看我一眼。这眼神,仿佛是我害得他被罚一样。
“轰隆——”
一道闪电劈开,屋外更黑了,我去楼上找了油灯点上,还拿了外伤药。毕竟经常来这里练功,药酒兵器被褥都有,就是没有伞。
凌驰脸上的伤痕,并非戒尺打出来的,这细长的红痕,破了外皮,渗出血丝,却没有皮开肉绽。
师父下手是有轻重的,而这次用的是藤条,若是附着了内力,骨头都能抽断。
将涂抹的药膏放在他面前,我叮嘱:“擦点药吧,你脸能赚钱,可别留疤。身上有没有被抽?”
他没吭声,我仔细一瞅,没看出衣服有破损处,可师父抽人的技术那般高,就算不弄破衣裳,一样能打到皮肉,让人吃痛。
“放心吧,师父还是留手了。师姐是过来人。”
“……”
“皮外伤过几天就好,擦了药,疤都不会留。你看我~”
木头桩子终于动了动眼珠子,往我这边瞄了一下,随即又看向神龛上的画像,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我被罚,是因为懈怠,练功不努力。”
“嚯,这可是戳到师父痛点了。不好好学,他会生气的。”
“我没有不努力学。”
“那你怎么回事?”
避开了这个问题,凌驰反驳,“你不也偷懒。”
“非也非也,师姐很努力的,只不过我没那么循规蹈矩罢了。别人早起练功,我起得晚,可我同样也会练,睡得晚!”
“再说,师姐也是有些天赋的,不然怎么坐稳门派第一?”
凌驰:“听你瞎吹。”
我:“你这样下去,是会一直被师姐压着的,怎么争第一?”
“这不正好如你愿,永远坐稳第一,受师父宠爱。”
“好像也是。”
“……”
“不,你这样会辜负师父的一片苦心,要好好练功,与师姐扛起苍山派!比起受宠,我更想看到师父高兴!”
凌驰不再冷言冷语地搭话,饶有兴致地盯着我,“那么在乎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