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炼已经将所有旖旎的氛围给击溃,这般月色海景也不再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回咯~”
达到了动摇人的目的后,应炼开心地哼着小曲离去。
凌驰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管对方,他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生怕错过我任何一个反应。
“师姐,信我。”
“你说,我听着。”
“我与师父说想娶你,他很惊讶,没有马上同意。然后问了我两个问题,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现在想来,他或许是知道你身世的。”
“师父问了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没有找到亲爹,我是否都能对你不离不弃,就像我娘对我爹那般。”
“然后呢,第二个?”
“如果你走了邪道,我能不能斩杀你。”
“你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几乎淹没在风与浪中。
“我对师父承诺可以一生只对师姐一人,但我做不到斩杀。师父当时没说什么,他只是笑,说希望我能做到第一点。”
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为什么师父没有给出凌驰第二个正确答案,师父仁厚,不会让对我有了感情的小师弟动手。
如果我走上生父的道路,那就由师父亲自将我这条命收回去。
我想见师父,我有很多事情想当面问他。
突然,脸被凌驰捧住,我略显呆滞地对上他郑重的脸色。
“不管你的生父是剑魔还是别的什么魔头,我都不在乎。师姐就只是师姐,是我喜欢的人,也是李师兄他们的师妹,更是师父女儿一般的人。”
“那个男人没有管过你的死活,你和他没有关系,不需要背负他的罪孽,更不会走上他的道路,你不需要想那么多。”
“听到了吗,怀莲!”
心慌意乱地叫着我的名字,凌驰的声音也在发颤,不管不顾地将我抱在怀里,好像我会想不开似的。
将脸埋进少年的怀中,嗅着他的气息,我渐渐地从自己的思绪与低落中抽出,低笑出声。
“原来你喜欢师姐啊?”
“……”
“还想娶师姐?”
“不能娶你吗。”
“我应该想到的,你后来对我那般不一样。可我在你说明之前,都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是我脾气怪,不知道怎么讨女人喜欢。”
“我觉得你挺会的,可是你喜欢师姐什么呢?从你的讨厌到喜欢,经历了什么?”
“我不知道。”
“这都说不出来,还说喜欢?你不会是想哄着我吧?”
“我若拿这事哄你,就让我万箭穿心。”
“……倒也不必。”
“只要你答应,这次回去我就与爹娘、师父说,正式向你提亲。”
“才不答应,师姐还没玩够,你年纪这么小,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爹那样的。”
平缓地说完,我就被猛地勒住,腰都要被少年的臂膀箍断。
凌驰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却仍然没有放开这个拥抱。
胸口剧烈起伏,不知道他是因为恨还是气,可能都有,毕竟我这样轻飘飘地拒绝了。
“你就会让我难堪,让我……苦恼。”
“对不起哦,师姐总欺负你。”
叹息着,我的双臂顺着少年的腰线攀升,直到将他也搂住,两个人抱得严丝合缝,恨不得能将对方嵌入体内那样。
“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都是我的师姐,是我爱慕的人。”
“你以前总说师姐傻瓜,我看你才笨,我都拒绝你了,还想缠着吗?”
“我不信师姐对我没感觉。”
“……”
有的,很有感觉的,尤其是这次亲吻后,恨不得马上将你摁在沙滩上梅开二度。
但不是时候啊,儿女私情应当在江湖事了之后。
我的身世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西岭剑魔留着后人,甚至还被名门正派养着,不管哪一条都足够轰动了。
一不小心,师门就会被牵连,师父就会被唾骂,我没脸没皮惯了,可是苍山派不能这般被抹黑。
我不能在这个关头沉醉温柔乡,更不能让凌驰这一家被卷进来。
这一夜我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凌驰对我的用情,忧的是这突如其来的麻烦身世。
我娘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姑,姥姥、姥爷也都是贫农,甚至他们走得比娘还要早。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短短几年,娘也撒手人寰。
那个时候山鬼在哪里呢?
他大概还在江湖上浪,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血脉,又或者,我也不是他唯一的血脉。
我只想守护住师父的苍山派,还有我眼前这个少年。
一夜噩梦纠缠,醒了睡,睡了醒。
梦到我成了第二剑魔,杀师父杀大师姐再杀凌驰……把苍山派杀了个够,昔日水秀山青的地方成了血流成河的炼狱。
这个噩梦安静却恐怖。
婆婆来叫我起床,这才让我彻底摆脱梦魇,只不过衣衫都湿透了。
她说早上的客船快要过来了,催促着我们收拾一下就赶船去。错过这趟又要多等五天,要回中原的海城就耽误不得。
我换下衣服走出房,婆婆给了我一些碎银,说是用来搭船用的,没钱还是不方便。
这钱还是先前在应炼身上搜刮出来的,结果又回到我手中了。
“别推辞了,赶紧挎着包袱赶船去,应炼那小淘气早就去渡口了。”
“好的,谢谢婆婆。”
“我过来喊你的时候,你师弟就在你门口,好像是守了一夜呢!这有啥不放心的,小岛上不关门睡觉的多了去,安逸得很,没有强盗小偷的!”
婆婆一边帮忙收拾一边说着,又顺手塞了几张饼子进包袱。我却没有听进去她的叮嘱了,只是看向了院子里的痕迹。
确实残留着凌驰的脚印,有一些凌乱的印子留在了窗边与门前。
说明昨晚我睡着时,他就在屋外徘徊。
如果我做噩梦惊醒而大喊,他一定会冲进屋来,我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这样惊慌失措。
我不能自乱阵脚,早已经想到了比较坏的结果,但不能与凌驰说。
他还太稚嫩,不可以提前卷进来。
“师姐,我们不回中原了怎么样,就在东海的岛上住一阵!”
我拎着包袱走出院门,迎面而来的凌驰牵过我的手,有些急切地商量着。
“不回去了,继续住这里?”
“嗯,可以托人送信回师门。”
“一阵子是多久?一年、十年?”
“……”
“傻瓜小师弟。”
敲了他额头一下,我笑着从他身旁越过,“走了,赶船去。”
刚走几步,又被追上来的凌驰给掐住手臂,力道大得他的指关节都泛白。
我忍着这皮肉之痛,柔和地望着心思不定的人,“有些事不是躲在这里就能当没发生的。”
“我带你走,隐姓埋名!”
“去哪里,藏着师姐一辈子?那你爹娘怎么办?师门怎么办?”
或许凌驰也想到回到海城会发生什么了,以应炼的性子,他说会让我去魔教,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
凌驰与我都不是能一走了之的性子,就算现在口口声声说着带我走。
等把我藏好后,或许这小子就会自己跑去面对一切。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应该不受牵连的,在苍山派完成母亲的愿望,成为门派的中流砥柱,在武林中大放异彩。
“小师弟,只是因为喜欢,你就要替我做这么多,值得吗?”
“值得。”
“……”
“那你呢,如果师姐喜欢一个人,不会去做吗,不会想要替对方扛下一切吗。”
“我不知道。”
“我告诉你,你会,因为你怀莲就是这种人。你不会放下师父,也不会放下我娘……那我为你这么做,又凭什么要被你质疑。”
我张了张口,竟是无从辩驳。
“好,你嘴巴厉害,我还说不动你了。但师姐不用你管,你也没能力管,你听好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给我老实点,不要做妨碍我的事情。”
“……”
我说得很不客气,甚至是看不起他的能力。
少年的眼底划过一抹痛苦,缓缓地沉下了脸色,握着我手臂的手掌也哆嗦地松开了。
他像是恨,又像是怨,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我。
“好,我们回去。”
凌驰垂下了目光,再不看我,将一切心事都压下。
没有丝毫犹豫,我踏上了回城的船。
彼时,应炼已经等在了甲板上,对我露出了胸有成竹地笑。
这天风和日丽,适合出海。客船在海上全速航行,从清早出发,到傍晚靠岸,我们回到了海城。
原来那座岛与这接壤中原的海边城镇并不太远。
而我刚从船上下来,就看到了两大帮黑压压的人马朝着港口围剿而来。
不过盏茶工夫,港口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普通百姓与码头的工人渔民都被赶走了。
有一帮人我眼熟,那是武林盟的人,起码二十个门派以上,带领着百十人。
而另一帮人马穿着统一的劲装,拿着相同的刀剑,训练有素地排列站开。为首的是跛子男梁钧,之前在赌坊见过的应炼属下。
应炼又在自己的脸上动了手脚,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样子。
他们高声呼喊着日月神君,应炼被点穴封了的内力还未恢复。
他只是慢悠悠地走下船,摆手压下这一阵阵地高呼。
神域教徒的呼声一停,武林盟里嫉恶如仇的人开始了呵斥,他们愤怒又恐惧地看向了我。
其中有一些还是与我有过摩擦的,比如被我羞辱过的天罗堂副堂主,飞鹤派打不过我就指桑骂槐的老前辈……
太多了,我数不过来。
可是我没看到龙武帮的高开天,也没看到藏秀峰的人,与我关系好的那些门派是一个没见着。
“剑魔后人怀莲应当斩杀!”
“早就看不惯她了!行事作风哪有正派之德!”
“剑魔消失这么多年,说不定就是被苍山派藏起来了!”
“要为死去的同门亲友报仇!不能遗留祸害!”
“父债子偿!”
“苍山派竟然收留此等余孽!难不成是剑魔的走狗!”
这些讨伐的声音越来越强,像是海浪一样一起涌来。
身旁的凌驰早已听不下去,刚一动作,我就抬手按在了他胸口,我只是摇头。
应炼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局面,只是拍拍手,自家乌泱泱的一群教众将兵器举过头顶,单膝跪下,齐声呐喊。
“恭迎神域教少主怀莲!请少主回宫!”
我:“……”
看看这差别待遇,不过这下子是要坐实我与魔教勾搭了。
我知道应炼是怎么布局的了,出海寻宝只是监视我,确认我离开了中原,他就让属下在江湖上散播我的身世。
不管有没有遇上风暴,等到我从东海回到中原,就会遇上新的一波劫难。
名门正派难以容忍如此邪魔之后,必当会出现这种群起讨伐、父债子偿的局面。
虽然神域教曾经也与武林盟联手讨伐过剑魔,但比起眼里容不得沙的正派,魔教是无所谓的。
我顶多以为应炼只是逼我加入魔教,可没想到是让我当未来的教主。他们教内这么缺人的?三个门主都不想继任?
难怪他说自己的命都会被我掌握……
就在我心思电转之际,人群自左右分开,两帮气势汹汹的人马安分了下来。
我看到季盟主、魔教现任教主秦鼎神色各异地走来。
当今武林正邪两道的魁首到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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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叛变
这是何等盛大的场面, 算算也有一二十年没出现过了。
正邪两道齐聚一堂,就因为我是剑魔的后人。
真是好大的面子。
神域教教主秦鼎年过五十,虽然清瘦了些, 两颊凹陷显得不太有精气神,但这份在千人之中闲庭信步的从容洒脱是无人能及的。
他像在逛自家的菜园子, 与他对立而站的季盟主倒被衬得局促了几分。
季盟主还年轻,与二师兄差不多的年岁,但江湖上没人敢看轻他。
这位盟主上任早,操劳这么些年,妻儿也没娶,眼底还有着熬夜的淤青, 看着很是辛苦。
这么一对比, 季盟主反倒更稳重,年纪大的秦鼎还小孩气一些。
早些年秦鼎潇洒风流放荡不羁, 虽与不少江湖豪杰交过手, 但也没怎么引起动荡,并且统领教众很有一套, 能将那些妖魔鬼怪给约束好。
只是近些年,秦鼎甚少在江湖上露面,倒是座下三门门主名气越来越大,各自为王, 隐隐有管不住的趋势了。
像数月前千凤派的灭门案, 那就是医魔和日月神君一起设局想抓雷鸣公造成的。
如果作为神域教教主, 失去约束教众的能力, 就会与武林盟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甚至正邪两道再次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