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碗瓢盆刷得干净,一些边角料配菜堆在角落。
我去翻橱柜,找到凝固的猪油、挂面、一堆空碗碟,还有巴掌大块生猪肉,红白相间,好看是好看,就是还得费劲去做。
厨房里不剩什么了,连颗鸡蛋都没有,明早才会有菜贩来送菜。
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大红薯,打算将灶火弄起来烤了吃,却在后退时撞到了谁。
捧在手中的红薯噼里啪啦掉一地,我出手如风地将红薯拢回来,最后一个小的滚到了对方的鞋尖前。
“我以为来偷吃的老鼠都会点灯了,原来是怀莲师姐。”凌驰弯腰捡起小红薯,似嘲非嘲地瞥我一眼。
我已经背对着他坐在了灶台前扒拉木柴,准备燃火,“小师弟,你饿了吗?师姐给你烤红薯。”
“……”
“这里有五个,一人两个半,快把你手里的丢过来。”
刚用干柴引了火塞进灶台下,拿过一旁的竹筒,我对着里面吹气。
“吃红薯就行了吗。”他忽然在我身旁蹲下。
我吹得腮帮子发胀,眼看着火势要起来了,飞快说,“我厨艺不好,就剩一块生猪肉,又不想烤着吃,不如吃红薯。”
“还有面。”
“我不太会煮,四师兄说我做的饭,狗都不吃!”
少年笑出声,对上我幽怨的目光,又敛去了笑意。
把红薯埋进去,我感叹着,“以前师姐师兄们还在,要是晚上碰到他们做宵夜,我就可以大饱口福。”
“都不在了吗?”
“当年的亲传弟子只剩三师兄和我,大师姐被逐出师门,传闻与狂海妖刀成亲没多久就死了。二师兄去给王爷做事了,四师兄自立门户开镖局。师父隔了这么久才收你,你都没什么好运气,没见着大家。”
对比起我的惋惜怀念,凌驰倒没什么错过的遗憾,他又问道,“你最喜欢大师姐?”
“是啊。”
“为什么。”
“人美心善武功高强对我又好,刚来那一年就是她带的我,可是时间太短暂了,我好想她,哪怕她还活着也好啊。”
我一定会找到杀她的仇人……
想到这里就心情凝重,结果转头发现凌驰在笑,我用手肘顶他一下,严肃道:“笑屁!”
“师姐求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下面吃。”
话题拐弯很快,我也整理了心情。
我向来是不怎么看中面子的,当即抱拳行礼,“求你,小师弟!师姐喜欢吃辣一点的!”
“……”
爽快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拧巴,这让想与我推拉一下的凌驰没辙了。少年默然片刻,挽起袖子,系上襜衣,站在了案板前。
我搬来小板凳看着他,别人欣赏俊男弹琴舞剑,我欣赏小师弟下厨也别有一番滋味。
凌驰巡视了一遍厨房,拿上了剁肉的厚背大菜刀,葱姜蒜辣椒从削皮到切丝剁碎,竟是展现出了流畅利落的超高刀工。
身法过于干脆,时不时还能给我转个刀花,寻常人这么玩,手指头恐怕也没剩几根了。
他是左撇子?
不对,上次比划,明明是右手拿剑,用筷子也是右手。
我看着姜丝一排排的,居然薄厚差不多,切碎的猪肉熬了油又翻炒,是用来给我做肉臊子的。
“愣着干什么,看着火。”
他施舍给我一个眼神,下了命令,我连忙埋头去看灶台的火,还顺便扒拉了下红薯。
热腾腾的两碗肉哨面条端上桌,油泼过的葱姜蒜发出了清香,混合着辣椒的呛鼻味儿,把肉沫的腻给压下去几分,更是勾人食欲。
色香味俱全啊!我喉头滚了两下,看向凌驰,正要捧碗拿筷,被他拍了下手背。
我:“嗷?”
凌驰:“烫,等等。”
尊重厨师的劳动成果,我很识时务地没动了,又去瞄火堆里的红薯。
凌驰蹲在灶台旁,挤开我,拿过火钳将烤黑的红薯夹了出来。
掰开黑皮,露出里面黄灿灿的一块,绵软香浓,热气直往脸上扑。
“你吃得完?”凌驰指着这两样。
“事在人为!”
“……”
待到面凉了些,我迫不及待地捧起,先是灌了一口浓汤,然后愉快地吃起面条。
第一口下嘴后,我就有些恍惚,舌头都被麻了下,看我这突兀的停顿,凌驰有些紧张。
“喂,我没下毒啊。”说着,他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吃,并没什么不妥。
我愣怔地望向他,喃喃道,“有大师姐的味道。”
“……”
凌驰的目光闪了闪,好半天没能回上话。
“怀莲,其实……”
“哈!莲师姐和小师弟居然在这里开小灶!难怪我闻到了香味!饿死啦,我也想吃!”
突然从门外跳出来的吴嘴大将凌驰的话给打断了,我也从这份震惊的怀念中回神。
怎会有人做出和大师姐一样的面条呢?
作者有话说:
怀莲:是!是大师姐转世!
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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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竞争
吴嘴大来得凑巧。
可惜的是,凌驰已经将面都下完了,实在凑不出第三碗。
我便将自己的那一碗分出一半给他,再加上两个红薯。
“呜呜呜,师姐,你对我太好了。今天黄昏练剑偷懒被连师兄抓,跑了校场五十圈,饿死了。”吴嘴大感动地嘴巴一颤颤的,两三口就把红薯给啃掉了。
“你要庆幸不是二师兄抓包,不然你明天早饭都没得吃。”
听到我的训斥,吴嘴大撒娇:“别嘛!你要疼师弟啊!”
凌驰看了眼我俩,他端起自己那碗,也说,“嘴大师兄,我的也分你。”
我赶紧说好话,“这面可是小师弟做的哦,很好吃的。”
吴嘴大双份感动,夸奖道:“小师弟,你这么贤惠,以后一定能娶到天仙般的妻子!”
我赞同地点头如捣蒜:“师姐也觉得。”
凌驰看不出喜怒地答,“是么,仙女会喜欢被强上的男嘶——”
一脚踩在少年的鞋面上,阻止了他的狂言,没听清的吴嘴大忙着嗦面,没空理我与凌驰的暗流涌动。
我用眼神警告,凌驰却冷哼一声。
最后三个人一同吃完,收拾了厨房,现下是睡不着的,我看着吴嘴大。
“不如,师姐再给你开小灶,教你练熟飞花剑谱吧。”
“我忽然很困,明日见,莲师姐小师弟!”
一听要练剑,吴嘴大拿着油灯就跑了。
又只剩下我和凌驰了,我看了眼他,小心思勾起,试探道:“你困吗?”
“有话就说。”
“你现在是剑法与心法一起在练?”
“嗯。”
“什么阶段了?”
“诛邪十二式,伏神第二层。”
慢着,伏神第二层?比我高一层?
面对我惊悚的眼神,凌驰不耐烦,“有什么问题,刺激到你了?”
“师姐卡在第一层了,心法有一处总是不顺畅。”坦然地说完,我又故意揣测道,“我怀疑抄写心法的人写错了!”
凌驰:“不可能!这是我抄的。”
我:“……”
“你难道怀疑我害你!”
“没啊。”
“你这表情就是有!”
“没啊。”
凌驰说又说不过我,气得抓起我的胳膊往内院走,他的房间就在那里。
踹开房门,放了油灯,从桌上拿过手抄本丢我怀中,像是要自证清白,所以气得脸都红了。
“伏神心法的真迹在师父手中,我抄了两份,我和你各一本上部。既然你不信我,那你用我这本。”
“交换?”
“是啊!免得你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我存心害你。”
也是,凌驰犯不着这样,而且他手抄两次,自然比我记忆更深,说不定还有师父多加指点呢。
小人之心了。
将书还回去,我歉意地说道,“师姐确实有一丝的怀疑,不用自证了,我现在信你。”
“你说信就信,不信就不信,你算什么,总这样折腾我!”
先前给我做宵夜的轻快气氛荡然无存,只余下蓬勃怒意。
面对这小豹子一般的怒气,我也诚心地扪心自问了一会儿,冷静回答。
“师姐没折腾你。”
“你算什么师姐!你大师姐是这样对待师弟师妹的吗!”
“……”
这一刀真是捅我心口上了,我做的确实不如大师姐,愧疚铺天盖地漫上心头。
“凌驰,我确实妒忌你,这一点是我的问题。与你与师父都没关系。”
“你知道就好!”
“哎,我以前也没妒忌过谁,你是第一个。”
凌驰一懵,疾言厉色地训道:“那还是我的错了!”
“那倒不必这样怪自己。”
“……”
“我这人确实过分看中师父的宠爱,真切妒忌过的,也只有你一人。”
这话大概气得凌驰要爆了,少年的胸口不住地起伏,好似藏着莫大的怒意与委屈,眼要凝出火来。
如今我的一言一行都是发自肺腑,我也不想像往常那样随意敷衍逗弄。
“师父让我与你好生相处,我想了想,自问做不到完全不带妒忌,我是有私心的。”
凌驰冷酷地撇开了视线,怄气地一句话都不回应。
我又低声道,“罢了,也不惹你嫌了,就这么相处着吧。以后练马习武,你要是愿意,我一定陪你,你若不想见,我也不会上赶着。”
诚恳地说完,耐心等了会儿,没见他有动容之色,我便转身要走。
“怀莲!”
“什么事?”
“同是关门弟子,你为什么不妒忌大师姐,我又何错之有!”
老实地思忖了许久,我无赖又无奈地一笑。
“这,我一时答不上来。当然,我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个好师姐,你讨厌我,应该的。”
“你真的太讨厌了。”
看到他轻颤着说出这话,我一时也愧疚,忽然想起今晚还吃了他做的臊子面。不仅厨艺好,重要的是味道与大师姐做的很相似。
简直是当头一棒,我默然一瞬,觍着脸,“咳咳,还有机会吃你做的饭菜吗?”
“……”
凌驰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系着襜衣,解开系带,劈头盖脸丢我头上,负气离开。
呃,顺其自然地相处吧。
我以为的顺其自然是点头之交,结果凌驰给我展现的是有我没他,这下好了,全门派都知道我俩又不对付了。
不太妙啊。
就连吴嘴大都是一头雾水,前些天晚上不还一起嗦面吃宵夜?
这次的不对盘甚至传到了师父耳朵里,我被请喝茶了,可恶!
没有想到的是,刚走进偏厅,除了上首坐着的师父,还有一旁站立的凌驰,这是前排围观看我笑话?
觉察不出师父是什么神色,凌驰也一副平淡镇定的模样。
告状了?
心里有些打鼓,是要硬气呢,还是先下手为强?
一撩下摆,我噗通跪地,双手掌心朝上,平举在头顶,声音充沛地说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打还是骂或者关禁闭之类的,我悉听尊便,看我摆出这副痛快听话的样子,师父是习惯了,凌驰的眼角抽了抽。
没关系,小师弟总会习惯我的不拘一格。
“哪里错了。”师父不动声色地问。
“师父让我与小师弟互相扶持,共同进步,但我因为妒忌小师弟天资聪颖,所以没办法打从心底里平等对待他。徒儿有愧师父教导,有愧小师弟的信任。”
跪得笔直,腰板硬挺,我眼神坚定地先把责任拦过来了。
看我这般,嘴硬面冷的凌驰也有些怔然,一时间怀疑地瞄我几眼,不确定我是不是在装。
我肯定是半真半假啦!
先发制人地认错就是了,师父若是真有心计较,干啥都会被批评的。
“师父,徒儿也有错。”
突然,凌驰也在我旁边跪了下来,学着我的姿势,一副任凭打骂的模样。
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我稀奇地看着他。
师父依然面不改色,“你又何错之有?”
“增进同门情谊本是两人共同努力的事情,我却因为看不顺眼师姐,总是甩脸子给她,是我不识抬举。”
师父:“怎么就看不惯师姐了?”
凌驰:“她不正经。”
我:“……”
年轻人,你这是唱得哪处?要是凌驰像以前那样嘲讽,我还觉得自在些,虽说现在也挤兑,可明着还是分锅来的。
接触到了我疑惑的眼色,凌驰只是眨了眨那双清亮的眼眸。
我觉得有诈!
看我俩抢着背锅,师父居然欣慰地笑了,看到他老人家舒心,我也泛起一丝愉快。
以前师父也会这样宽慰地笑,不过自从几年前我搞砸了自己亲事后,他对我更是无语和恨铁不成钢。
哎,我的亲事……
“你与驰儿都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为师如今的心愿,便是你俩能好好相处,共同进退。”
我惭愧地低头,“师父,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