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相知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谁曾想她的话才说出口,便被秦路南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何相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各门派的大部队也已经到达。
他们很快发现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年轻弟子, 有人瞧见其中的熟悉面孔,顿时脸色大变, 赶紧奔赴过去查看情况。
更多的人围到那巨型尸骸的旁边, 感受着残留在那具庞大躯体里的能量, 脸上浮现惊异之色,不禁议论纷纷。
“这莫非就是那魔气凝聚之物?”
“苍天在上,它是如何死的?
“你们还记得方才那道剑光不?此物之死会否与那剑光有关?”
“唐道友此言实乃废话,如此明显的剑痕,又怎么可能与那道剑光无关?”
……
如今这四周的魔气已经不是特别浓郁,一切似乎恢复寻常,于是众人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
他们越议论越热烈,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有隐世仙人碰巧路过将魔物斩杀,殊不知当事人及当事剑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老实又听话地接受着来自门派长老的训斥。
“你知不知道俞行和狐九道正在满世界找你?下山那么久都不向师门报平安,让一众长老替你担心,可真是能耐啊!”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剑宗规定,所有弟子在未得到同意以前都不可以进入寂界!”
“你不过区区筑基,要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又如何向培育你的师门长辈交代?”
何相知原本想要解释,可是一来注意到秦路南似乎根本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二来则是因为事情真要说起来,不得不牵扯到柳扶鹤。
而一旦牵扯到柳扶鹤,某掌门的脸色只会更臭,也许还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她并未多言,低声道:“弟子知错。”
秦路南一看就知道她不是真心认错,还想再训些什么,却被白尧出言打断。
“你们的门内私事容后再议,如今状况有变,我们需要复原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何事!”
与此同时,那边的越神谷副谷主将一缕神识从几名弟子体内收回,眼神越发凝重。
经过一番检查,这些真传弟子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伤势都极其严重,其中一个更是几乎没了生息,若是再晚上半刻,便很可能回力乏天。
他听见了白尧的话:“白掌门所言有理。”
众门派高层当然没有异议,于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在了何相知身上。
毕竟进入仙府的修士之中,目前只有她是意识清醒的,并且身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竟然连半点灰尘土屑都没有。
这其实有点奇怪,毕竟她的修为最低,有些人暗地里猜测,或许是剑宗给了她某样厉害的防御法宝。
何相知飞快思索,用三言两语将事发经过交代,同时不忘将自己从中摘出来。
“……后来我昏迷过去,清醒时便见到巨人的尸体倒在地上,仙府也消失不见。我发现白玉道友在不远处,想过去查看她的情况时,白掌门您就出现了。”
白尧紧皱着眉:“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突然发生,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相知点头。
一长老忍不住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是谁落的剑?”
何相知摇头:“并无。”
白尧有些将信将疑,直觉告诉他这当中存在某种违和,但一时又分辨不出违和在何处。
片刻后,他对何相知说:“你立下天道誓约,发誓所言绝无虚假。”
秦路南听了,眉头不由一皱。
在他看来,这代表这白尧不相信何相知所说的话。
虽然他同样不喜欢何相知,但她毕竟是剑宗亲传弟子,白尧的不信任也就意味着对剑宗的不信任。
秦路南对剑宗有着极强的归属感,与莫从山一样以门派历史底蕴为傲,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落了弱势。
“……我认为此举没有必要,白掌门。”他站了出来,说道,“何相知不至于在众门派高层面前说谎,她没有这个胆子。”
何相知在心里给秦路南鼓掌。
但她表面上还是微垂着眸,轻抿着唇,努力去装作一个被大佬环绕却战战兢兢维持镇静的弱小修士。
白尧沉默了,无人知道他内心在想着什么。
其他人也不好开口说话,虽然他们当中有些觉得秦路南不无道理,这般强硬要求立下天道誓约似乎过于不讲情面,但显然都不愿触怒太衍仙门。
越神谷副谷主看了眼何相知,又看了眼昏迷的谷中弟子,道:“不如等其余人醒来再说。”
“……”白尧终于开口,“可以。”
*****
留下少数弟子在寂界善后,众人通过传送阵法返回了太衍仙门。
何相知不能离开,所幸也没有被当作可疑囚犯对待,太衍仙门的执事给她找了间位于山腰的客房,嘱咐她老实呆在里面,三餐自有人照应。
只是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何相知不解为何,直到正午时分食盒送来,她看见柳扶鹤那张表情冷淡的脸,眼神顿时变得比执事还要古怪。
在仙府里的时候,她同白玉说想找柳扶鹤谈一谈,虽然主要是让她放下戒心,但其实也不完全算是胡说。
早在莫名其妙被送到混沌域的那会儿,她便已经做出决定,回去以后要让柳扶鹤给个说法,并索要身心双重损害赔偿。
只不过她没想到对方是以这样的形式出场,如今骤然对上视线,竟有些无言以对。
柳扶鹤先开口了:“吃饭。”
何相知:“……”
何相知:“哦。”
她确实有点饿了。
横跨寂界大陆的几日时间里,她把须弥戒芥子里为数不多的存粮消耗完毕,又因为耗费大量真元,身体急需补充食物能量。
而且吃饱了才有精气神谈判。
何相知这样想着,便动手拆开食盒,开始大口干饭。
柳扶鹤坐在桌椅边上,安静得如同空气。
他的视线不时落向何相知乌黑的发顶,随后又像是觉得唐突,很快移了开去。
何相知对此毫无反应。
更准确的说,是没有反应的兴趣。
从前两人关系还好时,或共同前往秘境探险,或在酒楼里饮茶听曲,或穿梭于民间集市的人流之间,她也经常能感受到这种注视的目光。
那时候的她会暗暗窃喜,装作不经意间回过头去,享受与对方视线交汇的瞬间,感到满足而雀跃。
如今她内心毫无波动,只想赶紧喂饱肚子。
片刻后,何相知放下碗筷。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发出严厉质问,谁曾想柳扶鹤居然不约而同出声。
“我觉得你可能欠我一句道歉……”
“很抱歉,是我害你流落寂界……”
两人纷纷话音一顿。
何相知有些不高兴,才刚开口就被打断,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都给破坏了!
她瞪着眼,往下说道:“光是道歉可不够,你可知我遭了什么罪?”
柳扶鹤抿紧了唇。
有一瞬间,强烈的自责与愧疚情绪从他眸底涌现,却又立刻在强大的控制力下归于平静,消失无踪。
“没有下次了。”他认真道,“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再令你身陷险境。”
何相知心想,确实没有下次了,人一生中犯傻的次数可不能太多,更何况是接连栽在同样的坑里?
“以后如何暂且不说,我此番遭受无妄之灾,不仅三番四次险死还生,也错过了月霞之森的宝物,这笔账该如何算?”
柳扶鹤熟知何相知的脾性,反问道:“你想如何?”
何相知:“赔偿是必须的。”
柳扶鹤:“你要什么?”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起伏,五官棱角线条分明,也如往常那般透着霜雪凉意。
倘若是别的弟子在此,很可能会感到惴惴不安,甚至觉得这句“你要什么”是某种意有所指的警告。
但何相知不同,她一脸从容不迫地掰着手指头,非常明目张胆地在不断往上加码。
这场景似曾相识,柳扶鹤的唇角无意识微扬,声音少见地柔和下来:“都依你……”
话音还未落,忽然一道符光越过窗沿落入屋内。
柳扶鹤神识一扫,脸色微变。
“白玉师妹醒来了。”
*****
太衍仙门不愧是仙道第一宗门,各种疗伤圣药不要钱似的用在白玉身上,成功让她率先恢复意识。
只是身体依然很虚弱,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咳血的模样。
何相知被带到议事大殿的时候,白玉已经在那里了。
白尧让何相知把事情经过再说一遍,然后问道:“玉儿,是这样吗?”
何相知目光微闪,她不知白玉当时看见多少,又会不会借此作妖。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印象中,基本也是这样的情况。”
何相知眉毛一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对方接着说道:“只是我发现,姐姐好像没有提到关于那件宝物的事情……应该是不小心忘了罢?”
第三十章
众所周知, 仙府之中通常藏有珍贵宝物,这也是吸引着众多修士奔赴探秘的原因之一。
纵观过往千年历史,寂界大陆曾经出现过一百二十四座仙府。
若是放在几千年以前,也许每隔几十甚至上百载才会有仙府问世, 可如今基本上两三年便会出现一座, 甚至有着越发频繁的趋势。
人们无从得知这是否预示着什么,正如仙府的来历至今依然是个谜, 但渐渐还是能摸出些规律来。
譬如越往大陆深处去, 仙府内的宝物等级便会越高, 相应获得的难度也会越大。
又譬如有的仙府即便宝物被取,也将一直存在,而有的仙府可能没等修士深入就先消失不见, 下次出现不知猴年马月。
此番观星楼发现魔气异变,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身份不明的庞然大物上,又因为见着年轻弟子身负重伤,迫切想要知道事件发生经过,一时之间也忘了宝物的事儿。
如今被白玉提醒,他们纷纷回过神来。
原本那些猜测何相知可能身怀剑宗法宝, 因此才会伤势最轻的门派长老, 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们知道白玉带着仙品防御法器,却还是倒下了,剑宗法宝再怎么厉害,按理来说也不应该护得住同在现场且修为更低的何相知。
可若是得到了仙府承认, 受其庇护,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更有甚者, 或许仙府里藏有比白玉那件仙品法器还要强大的防御法宝, 何相知拿到了它, 才可以全身而退。
尽管这与摸索出来的规律有些出入,可也没有规定在寂界大陆外围的仙府就不能出现高阶宝物……反而此等解释看起来更为合理。
白尧确认道:“宝物?”
白玉轻轻点头,飞快打量何相知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白尧皱了皱眉:“有话直说便可,此处是你的师门,又何须瞻前顾后?”
白玉咬着下唇,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其实我当时曾经短暂恢复清醒,恰好看到姐姐手里拿着一件仙气凛然之物,与仙府的气息同出一源。”
众人闻言,心想果然。
白玉面色不安道:“希望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那宝物毕竟是大家通力合作才拿到的,就算你先到先得,趁着大家昏迷时据为己有,是不是也能给我们看一眼呢?”
说到激动时,她还重重咳嗽出声,似乎触动到了五脏六腑的伤口。
何相知:“……”
白玉这话说的,就仿佛是她卑鄙地抢夺了大家的东西似的。
可先不谈那玩意儿是主动跑到她手里的,当初在仙府中忽然发飙,想要干掉其余竞争对手的人,不正是白玉自己么?
一旁的柳扶鹤忍不住道:“仙府探秘,从来都是自寻机缘,并无据为己有的说法。”
白玉闻言,顿时有些委屈:“师兄,我知你同姐姐关系好,只不过那是大家都有份儿的!”
柳扶鹤:“师妹……”
白玉:“如今我们每个都浑身是伤,宝物却被姐姐藏得严严实实,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柳扶鹤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掌门师尊用眼神制止,只好闭上了嘴。
白尧看了何相知一眼:“玉儿所说是何物?拿出来看看。”
何相知没动,正色道:“白掌门,仙府里的宝物不在我这儿,其实是在白玉道友那里。”
白玉睁大了眼:“姐姐,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怎么会没明白呢?你明明从那位仙府之灵手中继承了三个牌位,眼下正是时候,道友还不赶紧取出来给众位前辈一览?”
白玉一僵。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想起何相知先前让她立下的天道誓约。
因为随着对方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力量便直接作用于她的身体,迫使她摸向自己颈间的须弥芥子。
而若强行停下动作,灵魂便会产生撕裂般痛苦,内府金丹更是不祥地剧烈颤动,似乎随时会出现裂痕。
白玉惊怒不已,但为了避免誓约力量反噬,也只能依言照做。
转瞬之后,众人面前出现了三个牌位。
来自四面八方的数道神识落下,不一会儿,他们脸上浮现各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