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点点头,“那就先这样。等时机合适,我会再去找你的。”
跟小蓝会面算是意外之喜,她并不准备放弃之前的计划。
林沫把脸盆衣物放到一起,再把木盆叠起来,就这么举着冒尖的双层木盆,踏上了归程。
……
随着下午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奥弗镇的气氛隐隐约约地紧绷起来。
林沫走在路上,一边跟相熟的镇民打招呼,一边聆听他们的交谈。
奇形怪状的审判方式在人与人之间流传,有人叹息,有人怀疑,也有人振振有词地数落着被抓起来的三个人的罪状。虽然表现不同,但林沫却敏锐地察觉到,所有镇民隐藏在话语之下的某种情感。
那种情感是共通的,那是“兴奋”,镇民们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兴奋。
林沫觉得他们不像是在讨论可怕的审判,而是在讨论一场戏剧。
是因为奥莉娜等人的人缘太差?还是因为厄尔的露馅?
那是正义之火,还是某种难以言明的恶劣本性?
林沫保持沉默,路过叽叽喳喳的人群。
“都要死……哈哈哈哈……都要死……”
老疯子尤金瘫倒在墙边,花白的头发犹如一蓬枯草。
林沫回忆里一下上午的场景,确定他并没有去教堂集会。
她渐渐放慢了脚步,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蓝:嘤嘤嘤!
第84章 猎魔(7)
奥弗镇是一座民风淳朴的小镇, 但这不妨碍它有几个吃不饱的普通镇民和疯子乞丐。
谁也说不清老疯子尤金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在“莫莉”的印象里,他就跟镇上的老墙一样, 已经成为奥弗镇的标志性“建筑”。
“死……死……”他烂泥一样瘫在地上,酒气熏天。
至于他为什么从来不干活却依旧能整日酗酒, 这几乎成了奥弗镇的不解之谜。
林沫在老疯子尤金旁边驻足,这一行动立即吸引了街上路人的注意。
“不要这么说,有审判官他们在,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林沫流露出一种掺杂着肯定和怀疑的复杂表情,皱眉瞪向地上的酒鬼。
旁边的路人哈哈大笑, “莫莉, 他就是个疯子, 别对他要求太高!”
林沫认出他是开酒馆的查理,“查理叔叔, 他就一直呆在这吗?”
“我想是这样。”查理不以为意, “喝到哪睡到哪, 没人会去管他。”
“那今天早上……那个的时候, 他也睡在外面吗?”林沫瞪大双眼,满脸诧异。
查理收起笑意,脸色稍稍严肃。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扭头冲其他人喊道,“臭小子们,你们谁知道?”
“没留意,大概回他的狗窝了吧?”
“也许醉倒在哪个相好家里。”
“哈哈哈哈老疯子尤金也有相好?你疯了吧!”
见大伙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林沫叹了口气, 把木盆放下。
“你要干什么?”
林沫:“我想把他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们愿意帮忙吗?”
看到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漂亮几分的“莫莉”满怀期待的模样, 包括查理在内的好些人都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
“交给我们吧,善良的莫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力气大,让我来!”
“我记得他家在镇西,安排!”
几个年轻小伙抬着尤金,嘿咻嘿咻,眨眼就走远了。
被挤出来的查理哭笑不得,“这些臭小子!”
林沫眨眨眼,对“魅力”的作用有了更真切的认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有两三个人始终不动如松,不赞成地皱眉或者摇头。从他们的口型来看,似乎在说“多管闲事”之类的话。
林沫向查理道了谢,重新端起木盆,被衣物挡住的嘴角微微上扬。
老疯子尤金醉成那个样子,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转移位置。等到今晚,她可以找个机会,跟他慢慢聊。
这样想着,林沫不再耽搁,快步朝伍德家赶去。
……
走到门前,不等林沫腾出手来敲门,伍德家的大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你回来了!”苏星云双眼一亮,十分惊喜。
都过了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的便宜姐姐已经没了。
“我当然不会有事,你想太多啦,安妮。”林沫一脸安心。
苏星云:……
感觉到了满满的炮灰气息,总觉得便宜姐姐在恐怖片里活不过五分钟的样子。
林沫穿过大门,把木盆放到晾衣杆旁边,用衣袖擦了把汗,神色如常地招呼苏星云来帮忙。
晾衣服的过程里,林沫察觉到“安妮”的精神状态稳固了不少,不再跟上午那样,战战兢兢,随时会昏厥过去。
伍德家挺大的,能够隔开其他人目光的空间和时机都不难找到。林沫猜测,她可能已经和同伴顺利接上头了。
至于是研究所还是焱教,林沫倾向于前者。毕竟从这姑娘的表现来看,她更符合被无辜牵扯进来的研究所普通人的形象。
“妈妈和米洛呢?”林沫问道。
苏星云正在笨手笨脚地拉扯一件灰色的袍子,“刚刚有人过来,叫走了他们。”
林沫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是什么人?我们认识吗?”
“啊?这个,我没看清楚。”苏星云有点不好意思,“我呆在房间里,只听到了声音。”
林沫没再多问。
两人把剩下的活都干完后,没等多久,父亲阿伦和大哥巴里就回来了。
“走吧,教堂那边要开始了。”阿伦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艾玛?快点!”
巴里不耐放地嘟囔,“也不看着点时间,都要迟到了。”
苏星云和林沫对视一眼,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结结巴巴地说:“妈妈和弟弟已经走了,好像。”
“走了?”阿伦瞪眼,愤怒地喷洒口水,“不等等我们?她到底怎么想的?”
“不、不知道。”苏星云把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行了,别叫嚷了。我们赶紧出发吧!”阿伦催促道。
四个人踏着夕阳,匆匆赶往教堂。
太阳的余晖给奥弗小镇披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老旧的教堂浸润在橘红色的暖光里,像一具静静凝视地面的巨人。
教堂前的小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镇民们围成一个圆圈。三位审判光和神父康拉德站在中间,左边的桌子上躺着面容不太安详的死者,薇薇安;右边的地面上蹲着几个被牢牢捆起来的镇民。
透过人头的缝隙,林沫一眼瞧见,那些镇民的人数绝对不止三个。
“艾玛?米洛?”阿伦看着被捆起来的妻儿,目瞪口呆。
巴里的表情跟他如出一辙,“操!怎么回事?谁来解释一下?”
骚动的不止伍德一家,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状况一无所知。林沫观察到,左前方的矮个子男人、侧后方的瘦长女人,还有就挨着伍德一家站的两个老人等等,他们一言不发,脸上都流露出类似于心虚的表情。
“安静!”康拉德神父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看,他做了个禁止喧闹的手势后,把舞台留给三名审判官的领头人,赛门。
赛门年纪虽大,眼神却依旧晶亮。他环视了一圈,跟他目光对上的镇民纷纷低头。
“各位,现在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那就是,这此的‘魔灾’比我们想象中更严重。”
“正如你们所见,格林小姐被淹死了。而就在下午,怀特小姐突然发起了高烧,现在还昏迷不醒。”
赛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毫无疑问,除了被抓起来的三个,还有更多魔鬼的信徒藏在我们之中。”
他轻蔑地看向被捆起来并堵住嘴的一大堆人,“很显然,他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那些勇敢站出来举报的人们,你们的善良就是你们的盾,你们必将得到主的赐福。”赛门激动起来,“现在,我宣布,审判开始!”
镇民们鸦雀无声,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大片黑暗在广场上肆意蔓延。
林沫凝视着艾玛和米洛惊慌失措的脸,大脑飞快转动。
这场“盛会”是谁促成的呢?研究所的人,还是焱教的人?
嗯……这得看他们得到的“身份”。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手段最终会波及到的人必然不在少数。根据进副本前双方的人数对比,林沫倾向于认为这是焱教动的手。
焱教,果然跟她想的一样不择手段,真可怕。
林沫做出惶恐的表情,内心依然毫无波动。
广场中央,赛门开始宣告地上那些人的“罪名”。
“性情大变”、“行事诡异”,这还算有点道理,但“吃得太多”、“跟她说话就会得病”、“看到他跟陌生人交谈”……简直是离离原上谱。
林沫听到米洛的罪名是“被目击到玩弄死鸟”,而艾玛的则是“成功诅咒邻居得病”——大概艾玛在某次和邻居的争执里骂了两句,就这样被揪住了把柄。
旁边的苏星云听到一半就开始怀疑人生,五官皱巴巴的,生动地演绎出“无语”二字。
围观的镇民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反应不一。有满脸怀疑的,有无所谓的,也有点头认同的。
片刻后,赛门终于念完了“罪名”。他喘了口气,朝两位同伴挥了挥手。
很快,花样繁多的刑具被搬了过来,包括钳子、锯子、三角形的尖锐坐具、犹如玉兰花苞的爪子,等等。
也是难为这些审判官了,一下午时间凑出来这么多鬼东西。
“那么,就从你开始。”赛门拿起锯子,看向了“厄尔”。
他的两个同伴一左一右地把“厄尔”架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厄尔”疯狂挣扎,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他慌张地在人群中寻找回应,眼神绝望而无助。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站出来。
血腥味和尿骚味一起弥漫开来,中途又增加了呕吐物的气味。
林沫发现,比起杀死怪物,对人体的破坏更令她感到恶心。
苏星云早就不管不顾地跑到人群外,痛痛快快地呕吐起来。好在感到难以适应的不止她一个,她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赛门放下染血的锯子,拔出塞嘴的布团,威严地质问“厄尔”:“你还有那些同党?快说!”
可是“厄尔”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甚至连眨眼都没有力气。
赛门冷硬地盯着“厄尔”,他是一个老练的审判官,他很清楚,在强烈的疼痛后,只要再给这些人一点喘息的时间,他们就会全都招了。
然而这回,他的判断似乎出了点差错。
“厄尔”身上开始产生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变化。
第85章 猎魔(8)
“呵……”
“厄尔”耷拉着脑袋, 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他身上没沾到血的皮肤迅速变黄,像一朵即将凋谢的月季,染上了浓重的死亡的色彩。
负责架着他的保罗和肖恩最先察觉到异样, 手下的肢体突然变得异常柔软,触感莫名有点像暄软的旧皮子, 透着一股随时要分崩离析的不祥暗示。
肖恩迅速做出反应,“不对劲,撒手!”
保罗下意识听从同伴的建议,下一刻,失去支撑的“厄尔”就仰面软倒在染血的绳索中。
“呵……呵……”
“厄尔”似乎从人类转变成了熟过头的桃子, 只要一丝外力, 他的表皮就会欢欣鼓舞地离开躯体, 露出汁液饱满的筋肉。
毫无疑问,他是最优秀的“熟桃”, 他甚至不需要旁人动手, 单单是依靠地心引力, 表皮就准备贴心地脱落。
先是脸, 再是裸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地上的那滩东西就无法再被称作“人类”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因为太过惊诧,他们甚至忘记做出反应。
见多识广的老练审判官,赛门,也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他失去了方才的从容,从那对狭窄晶亮的眼睛里甚至能看到一丝慌乱。
“魔鬼……是魔鬼……它真的出现了……”
黏腻的蠕动声从那滩血淋淋的东西身上传来,它像刚出生的婴儿, 挣扎着支起四肢, 赤红的瞳孔里盛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渴望。
直到这时, 围观的镇民才反应过来眼前正在发生什么。就在一刹那,广场变成了尖叫的海洋,奥弗镇的镇民则成了乱头苍蝇。他们忘记了威严的审判官,忘记了应该遵守的秩序,也忘记了这场审判本身,他们脑海里不约而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不过眨眼间,教堂外的小广场就如狂风过境一样,空空荡荡,一片狼藉。除了被绑住的那群人和神职人员以外,广场上只留下三两个东倒西歪的倒霉蛋。
“厄尔”对镇民的反应没表现出任何触动,它低头看向不远处被捆住的人——就在不久前,它还是其中一员,不过现在,“厄尔”看那些人的眼神就跟看包裹好的粽子差不多。
“啊啊啊啊别过来!”有人挣扎着往后爬去,蠕动的躯体异常狼狈。但没人笑他,几乎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后退。
“救命啊!神父!审判官!救救我们!”
“妈妈!我害怕!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