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事,你都听见了。”那她‘自甘下贱’那句呢,也听见了吗?
“抱歉,我是低贱的妖修,害得你束手束脚。”
付长宁一噎。
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当场逮住。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心虚得很。抬眼一瞧,却见向来沉静淡漠的辅事脸上有着些许歉意。
原以为他在挖苦,却没想到是真的对她有愧。
“辅事,该愧疚的人是我,那天是我死皮赖脸地缠上你。”付长宁肩膀搁在辅事腋窝下,一手扶着他的背把人整个扛起来。她放缓了脚步,两个人一起朝经纬楼走去,“要不是我身怀有孕,你也不用委屈自己三天一次与我、与我......咳,更不用今天受这无妄之灾。”
付长宁没忍住道,“真的好大一个肉窟窿,是不是很疼?”
“不会。”辅事摇了摇头,“聂倾寒只是想要我的命,他没有折磨人的癖好。”
这一招快、准、狠,利落极了。
辅事是有意激怒聂倾寒的。聂倾寒已经算得上是武德很好的人了。
“辅事,我不会跟聂倾寒同住。这辈子都不会,太膈应人了。”
“嗯。”
过了一会儿,“经纬路”牌匾出现在眼前。
远远地,就能看见弟子走进走出。
付长宁扬起手臂大喊,“啊,有人,太好了。救人啊,有人受伤了。”
辅事不再走,“别喊。”
“辅事,被抬进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受了重伤,要及时救治。即便是天王老子受了伤,那也逃不过被扛着四肢抬进去的场面。听话,看开一点儿。”看不出来呀,辅事意外地在乎脸面。
“不是,我好了。”辅事收回手臂,理了理衣领袖子。
胸口的肉窟窿不知道什么时候弥合完整,完好如初。
只有破损的衣物和褐色的血渍证明方才那一场打斗是真是存在的。
衣衫下,辅事胸膛上有着若隐若现的墨绿色咒纹。
付长宁皱眉:“辅事,你没事、又能走动,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她慌里慌张急得跟个傻子似的,肩膀也沉得要死。他就那么看热闹?
“不想说。”辅事笑了笑。
第66章
付长宁一回来就把小断指塞到了经纬楼。
经纬楼专出医修, 大环境摆在那儿,小断指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付长宁给经算子点头哈腰赔笑脸,“他吃什么, 家附近的流浪狗就吃什么,现在这种人已经不多见了。经纬楼向来奉行‘医者仁心’,他这品性、条件简直就是为经纬楼而生的。说实话,我一看见他, 就仿佛看到日后经纬楼名声大噪的景象。”
同吃狗饭, 小断指可以当经纬楼的反面教材, 有他造孽、经纬楼生意至少也是个蒸蒸日上......看吧,她一句谎都没说。
“是吗?我倒没看出仁慈相,眼神凶恶倒是真的。”经算子摸着下巴迟疑道, 他衣衫褴褛多补丁, 想来日子过得不怎么好。
“外表又看不出个什么,相处一段时日才能知道见人心。”付长宁压低声音对小断指说,“把你的眼神放温柔点儿。”
罢了,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样都好。经算子说,“自己吃不忘给畜生留一份, 足见此子有仁心、菩萨心肠。经纬楼欢迎天下所有心怀同情的修士。”
这就是同意了?!
付长宁拿出了一个木瓜大小的布包交给经算子,包里全是极品灵石,“他的吃穿用度、修炼器材......就直接从里面口扣。”
付长宁喜不自胜, 屈肘戳了戳小断指, “经纬楼楼主愿意要你, 还不快谢谢楼主。”
小断指没说话。
“不必如此客气, 你是长宁带来的人, 就是自己人。”经算子没放在心上。他与付长宁叙完旧, 拍了一下小断指后背, “这位新弟子,跟我走吧。”
小断指立在付长宁身边,一动不动。
经算子重新拍了小断指两下,“莫非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诶,你是木头人吗?我拍你、跟你讲话,你好歹也眨巴一下眼睛给个反应。”
付长宁说:“不是把你安排到经纬楼了吗?怎么不走?”
“在山桃镇你说得清清楚楚,你说往后我跟你住,你养我。那又为何放我一人到经纬楼?”小断指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你的供养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污蔑谁呢,你把格局放大,经纬楼可比我身边强多了,我送你去是想让你有更好的发展。”付长宁怎么说都没用,小断指执着地跟在她身后。
“你知不知道经纬楼是什么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你别占了便宜还不知好歹。”经算子插嘴道。
“呵。”小断指才不感兴趣。
经算子觉得不爽。他的经纬楼是被人嫌弃了吗?太侮辱人了。就算是绑,他也得把小断指弄过去。
“付长宁把你给我,你就是我的经纬楼的弟子了。有些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主。”经算子都快记不清上一次跟人较劲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突然来这么一次,新鲜极了。
经算子:“你不想去,我就偏让你过去。”
言语嚣张,经算子身形一闪单手扣住小断指的肩膀,小断指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眸中既惊且畏,两人身形瞬间溃散成红色烟雾,散了开来。
经算子声音漂浮在空中,“长宁,过些日子我闲下来再来找你。”
付长宁一直看着小断指。小断指在经算子身侧,刚缓和一些的戒备心又高高地升了起来,看来他是真的不喜欢经算子。
“要好好学艺啊,小断指。”付长宁双手在嘴圈拢成喇叭状,两人还没走远,想来是能听得到的。
小断指是贱名,好养活。出了村子就别再用了,不太合适,重新起一个吧。下次见到他,让他自己起一个喜欢的。
不,他没读过什么书。估计起出来都是王二狗、赵三刀之类的名字。那还是她来取吧。去礼乐殿多翻几本书,给他找个超凡脱俗又威武不凡的名字。
付长宁没想到下次来得这么快。
第三天下午小断指就被怒气冲冲的经算子给拎回来了。
“这么快?!弟子进经纬楼不是至少要在殿外历练个一两年么,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接着你的人,我教不了,以后我们别再见了。”经算子摆了摆手,往日最爱喝的茶眼下一杯都不碰。气得狠了。
“怎么了?”付长宁在小断指和经算子身上来回打量,心中发虚,宛如一个被叫家长的孩子母亲。
“第一天,经纬楼饭堂让他偷了个遍,成千人没饭吃;第二天,经纬楼诸弟子让他偷了个底朝天,各个怨声载道;第三天,他把经纬楼给拆了,能卖的全都卖了。”经算子想起这件事就头疼,心中上火,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小断指鼻子骂,“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拦下,他连我‘经纬楼’牌匾都卖出去给人当柴火烧。”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好好教育他。”付长宁心生愧意。
再看小断指,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仿佛大家说得人不是他。
经算子来,一是为还小断指,二是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宗门附近居民卖烧饼的与隔壁打铁的发生了口角,两人不欢而散。那卖烧饼的气极,夜里做了个梦,梦中那打铁的也出现了,还喝得醉醺醺。卖烧饼的想着梦中不作数,便壮着胆子把那打铁的推到井里溺死了。第二天,村民在井里发现了打铁的尸体。”
经算子说,“居民以为是卖烧饼的得了梦游症,于是求到了经纬楼面前。”
付长宁愣住,喝茶水的动作一顿。这里也出现了鸡翅木绕花窗花?
“只有这一件事情吗?”
“那你认为会出现几件才合适?”经算子似笑非笑,付长宁明显知道什么。
付长宁把山桃镇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鸡翅木绕花窗花。
“到今日为止,仅经纬楼就收到了二十三封求医信函,全是梦游症相关的。”经算子说,“程一叙和聂倾寒那儿定要严重得多。”
糟了,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鸡翅木绕花窗花想来已经多到满天飞。
付长宁神色认真:“居民近日夜里多梦,而在梦中发生的事情在现实中也会同样上演。再这么下去,越来越多的人会分不清梦和现实。必须尽快回收鸡翅木绕花窗花。”
“方澄看出问题出在窗花上,已经回收了七七八八。听人说今日午时在玄武大道上公开焚烧窗花,以解居民困境。”经算子说,“你不在这几日,方澄收窗花、解噩梦、吊唁死者,在居民中威望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别的宗门是一分香火九分修炼,礼乐殿反着来,九分香火一分修炼。”经算子提醒付长宁,“你上点儿心,莫要被她抢尽风头,最后不得不把礼乐殿殿主之位拱手相让。”
付长宁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说什么?”
经算子很满意付长宁的反应。对嘛,就要这样,找方澄拼个你死我活,把她彻底压在脚底下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付长宁关注点全在那一句“今日午时在玄武大道上公开焚烧窗花”。
“想什么呢,脸色凝重的仿佛你礼乐殿要塌了一样。”经算子喝了一口茶,浅笑道。
“鸡翅木绕花窗花不能烧。烧了之后,窗花里的引路符会飘散天空,到那时,无论见没见过窗花都得遭殃。”付长宁一双手“腾”地撑起桌面,必须赶在方澄面前让她停手。
“果真?”经算子调侃之色退得一干二净,严肃道。
“这还能有假。”
“我跟你一起去。”经算子扔下茶碗,追了上去。
第67章
“小断指, 偷东西就是错。还不快向楼主道歉。你犯的这罪,千刀万剐都绰绰有余,楼主按下不表已经是很给我脸了。”付长宁训斥小断指。当然, 没指望他能听。
小断指亦步亦趋跟在付长宁身后,淡声道,“同样的事情我下次还会做。那道不道歉的,又有什么分别?”
“快闭上你的嘴。”付长宁一听他张口就觉得血气上涌!给身侧的经算子赔礼道歉, 言辞诚恳真切、赔小心商量, “师兄, 小断指在经纬楼造成的损失我来赔,你看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继续待在楼里?他跟我说他特别喜欢楼里的医经、一听就觉得心灵都得到了净化......”
“我可一直在这儿听着呢,你瞎话张口就来、满嘴胡说。”经算子扯了扯嘴角, 挥了挥衣袖, 不让付长宁再说下去,“止戈殿、乱禁楼,你爱送哪儿就送哪儿, 总之我经纬楼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我刚得罪了聂倾寒,止戈殿肯定是塞不进去人的。程一叙你是知道的, 他教出来的弟子有眼看?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这里最合适。”付长宁一路低声下气,语带哀求, “师兄, 你行行好, 再给小断指一个机会吧。”
“行。只要小断指跪下磕三个响头, 亲口向我承诺日后不会再偷经纬楼的一草一木, 我就把这件事一笔勾销。”经算子冷笑一声, 小断指一身反骨、会做才有鬼了。
小断指偷牌匾被人逮到扭送到他面前, 看守牌匾的修士是个暴脾气,出手很重,当场打断了小断指手骨。令修士意外的是,整个过程中,小断指连哼都没哼一句。
修士对经算子耳语,‘这股子倔劲儿不错。看来楼主你要在他身上踢到铁板了。’
小断指油盐不进。毫无悔意不说,上次从付长宁那儿学到了反思总结,意在下次做得更好。
嗯,铁板很厚。直接送走吧。
付长宁张了张口,眼带恳求看向小断指。话还没说,小断指先斩钉截铁,“别想,做梦,不可能。”
付长宁提前体会到育儿的不易。叹了口气,“啧,回头再说吧。先顾这一头。”
玄武大道。
两侧密密麻麻站满了垮着脊背的居民,各个眼下拖着青黑色眼圈。面上疲惫,却炯炯有神、眼含期待地盯着中心处那四四方方的青铜鼎。
鼎里面堆了密密麻麻的鸡翅木绕花窗花。
只要午时一到,烧了它,就能好好地睡个无梦安稳觉了。
立在鼎上手举火把的方澄简直是玄武大道两侧居民心中的普世仙女。
方澄仰头观日,见时刻已到,便施法将午时阳火借火把上。
“诸位,这窗花来得怪异,让人耽于梦境、溺于执念。长久下去,必会混淆梦境与现实,做出不可挽回之事。礼乐殿方澄今日便借正午阳火,一把火烧光这怪异窗花,换诸位一个无梦好眠。”
居民苦窗花久矣,等这一句话已经很久了。方澄一语落,居民神情激动,挥动手臂纷纷响应。
玄武大道上迸发出铺天盖地的大喊声,声音响彻云霄。
“烧!烧!烧!”
“烧!烧!烧!”
一波儿又一波儿的“烧”让方澄背脊酥麻,她捏紧了手中的火把,享受着众人仰望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心潮跟着澎湃起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方澄的一举一动。她握着火把走到青铜鼎上,将橘红色的火苗对着鸡翅木绕花窗花。
“住手!”
天空突如其来一句声音。
付长宁?她来干什么?!
方澄手腕被击中,五指一松,火把脱落。
“方澄见过殿主。殿主为什么阻止我点燃怪异窗花?”
付长宁舒了一口气,“窗花不能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