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桃镇和她住一起的那个男人,她叫他‘辅事’来着。
第71章
付长宁双眸紧闭躺在床上, 虽然人还没意识,但脸色红润证明疼痛缓和了很多。
辅事给她盖上被子。
腹部稍微鼓起来一点。
是开始显怀了吗?
不过几天没见,它就变了个样子。
总觉得错过了它的成长。
小断指把馒头捏变形, 又揉搓复原。反复了好几次,才探着脖子问道,“她怎么样?”
辅事理好她的发丝,淡声道, “有眼能看, 何需问我。”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疼?”
辅事意外, 视线移到小断指身上。
眼中向来只有自己的人也会看到其他人皱起的眉头?
“你知道土地神吗?”辅事道。
“你让我拜那泥胎?那玩意儿有用才有鬼了。”小断指皱起眉头。
“最初的人形泥偶就是用来顶替人的病痛疾苦的。泥偶由百家灶泥捏成,受人供奉,拜的人多了, 就逐渐成为土地神。”辅事道, “这只是一个传说,但百家灶泥确实不凡。灶泥沾人间百态烟火,收集百家灶泥做成付长宁模样的泥偶, 能将窗花咒术尽数导过去,解了她的痛。”
“我怎么从没听过这法子?”
辅事微笑, “书上写过,你可以去翻一翻。”
“......这样啊。”
小断指一直不理解付长宁为什么会看上辅事。辅事文文弱弱的,感觉杀鸡都费力。付长宁挑男人的眼光真是一言难尽, 这种提一桶水都多喘两口气的男人有什么好。
可他越与辅事交谈, 越觉得这个人深不见底。
小断指突如其来挨了一记耳光。
耳腔空鸣一瞬, 脸火辣辣得疼、肿得老高。
唇角带血。
谁打的?!
环视四周。
这里没有旁人, 只有辅事。
难道是辅事?
可他连衣角都没动过一丝一毫。
一个气质温和、一辈子都不跟人脸红脖子粗的人, 可能吗?
小断指迟疑问道:“你打我?”
辅事:“不然呢。”
视线移回付长宁身上, 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辅事在迁怒, 为了付长宁迁怒于他。
小断指手背擦去唇角血渍,眸色平静毫无波动,“站着让你打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走了几步上前,把馒头放到付长宁枕边。瞧了她一眼。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起。
“放心,不会让你再疼的。”他蹲在她床边,轻声道。
小断指偷东西很拿手,更何况偷的还是灶泥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不过两个时辰,扛着一个冒着土气的麻袋回来。
拎着麻袋两角一提,泥块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土气飞得漫天都是。
辅事眉头微蹙,抬袖遮鼻。
“你那是什么表情?还不快捏泥人。”小断指催促。
辅事蹲下来拈起一块泥,指腹搓了搓,随手扔了,“这泥用不了。”
“啊?你的意思是这泥是假的?不可能!这些都是我从灶膛里一点点敲下来的泥,怎么会有假。”小断指道。
“在灶膛里的才是灶泥,你偷来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泥。”辅事说。
小断指拧着眉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去求,求人家同意把灶泥给你,直至求满一百户,拿到百家灶泥。”辅事起身,回屋陪着付长宁。
说这话的辅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看他的眼神和看地上的泥土块没什么区别,令人不舒服。
除了自己家,小断指没走过正门。长这么大也没求过人。
习惯性翻墙进去,见人张口就道,“我需要你家灶膛里的泥,我求你,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自家院子里多出来了个陌生人,主人家以为哪个打劫的找上门来了,吓了一大跳。没等小断指把话说完就顺手抄起靠在墙上的钉耙,不由分说把人杈了出去。
边杈边骂,“哪里来的小贼抢到我头上了,赶紧滚出去!出去!离开我家院子,否则我杈花你的脸。我给你说,我手里的钉耙可不是吃素的。”
一点泥而已,又不是要他的钱和肉,至于这么大火么。
钉耙胡乱怼在他身上,小断指连连后退,拧着眉毛试图解释,“胡说,我哪儿抢了?我明明在求你给我一点儿泥......好、好,我这就离开,你别杈我。”
主人家目瞪口呆,“啊?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那我看你这辈子什么都求不到。快滚吧!”
大门“砰”地一声在眼前关上,小断指被推了出来。
低头一看,腰间被钉耙抓破了皮。
小断指视线移到隔壁邻居。
他吸取教训,他是来求人的,不能爬墙得敲门,还得客气点儿,于是屈指笨拙地敲了敲门。
“谁啊?大晚上的敲什么敲?”
门内,单脚落地声和木棍磕在砖地上的声音交错响起。要么是个跛子,要么腿脚受了伤。
开门的“吱呀”声传来,小断指单刀直入,“我求你给我一些灶膛里的泥,我好友生了很重的病,要泥去治。”
“是你!”大龅牙先是惊讶,而后怒气涌上头。要不是这小子抢他贡品、有意捉弄,他也不会割伤一条腿。
“别说泥了,我连一丁点儿土都不会给你。”大龅牙咬牙切齿道,举起木棍结结实实地抽了小断指一下。
大龅牙知道小断指有多灵活,若不是小断指站着不动,他的木棍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许是打得狠了,木棍裂了细缝。大龅牙的气儿也跟着勉强收了些。
跛着脚回家,然后“哐”的一声咂上门,“快滚。”
小断指的手放在门框上,门夹上他的手指发出一声闷响。
大龅牙忙把门拉开一条缝,凑近端详,见只青紫没断才把心揣回肚子里,“诶呦,你本来就是个断指。要是再被我家门砸断几根,那可真就是废物了。”
小断指说:“我求你给我灶膛里的泥,我好友生了病,需要它治。”
大龅牙长这么大没听过灶泥能治病,狐疑问道,“什么病?这脏玩意儿要怎么治?”
小断指把辅事说的百家灶泥说了一遍。若是辅事在场,一定会发现小断指只听了一遍便记得分毫不差。
“你不是不信这个么,还说拜土地神没用,一脚踢翻了土地神像。”大龅牙觉得好笑,有意讥讽他,“怎么,短短一天,就转而成为信徒?”
“没,我不信。”小断指斩钉截铁。
大龅牙却是愣了一下。
明明不信土地神,却为好友求尽百家灶泥。
大龅牙关上门。
小断指视线移到隔壁。一户人家隔壁还有一户人家,这个村庄问完了,还会下个村庄、下下个村庄,他总能求到百家灶泥。
正要屈指去敲门,突然身边传来“吱呀”一下开门声。
一个扎实的小布包砸到他后背上,那门又“哐”地关上,然后利落落锁。
小布包掉到地上跳了两下才滚停下来。
差不多拳头大小。
小断指捡起来解开一看,是一块还热乎的灶泥。
唇角勾起一条浅浅的弧度,浅到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第二天一大早,小断指回来了。
背后的草篓里背着五花八门的布包,足足一百个。交给辅事。
辅事和好了泥,拌着九月九日那天摘下来的麦秆捏出了模样酷似付长宁的泥偶。
泥偶放在付长宁怀里。
她身上的窗花咒术慢慢转移过去,眉头也逐渐松开。
小断指放下心来。
他觉得辅事对付长宁不是全然无意,脸上的巴掌印是证据。
辅事先在意付长宁的病情,安排好解法后才来秋后算账。
门口有动静。
“谁在那里?”小断指问道。
方澄捂着唇难掩惊讶。
她难得回一次礼乐殿,瞧瞧她看到了什么。
付长宁受伤了一次伤导致身上的妖气外泄,她有身孕了,妖修的种。
脏死了。身怀孽种的付长宁还有资格成为礼乐殿殿主吗?
第72章
方澄很努力在压制了, 但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
她昂首阔步往前走,衣袖里的手因兴奋而紧紧握着。
与付长宁私通的妖修不是旁人,竟然是辅事。
辅事向来高高在上, 众人不可直视。他只对好友之女关爱有加,原来是这么“关爱”的。
方澄是忌惮辅事的,甚至有些惧怕。即便知道辅事的私情,她第一反应也是担心听到了不该听的而惹麻烦上身, 而非手中多了一个可以威胁辅事的把柄。
但很快, 这种惧怕就淡了下来。辅事身上有咒文, 那是专属于妖修的、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人修出手的约定,对他有绝对的约束力。
再可怖的东西,一旦关在笼子里, 那他的可怖就大打折扣。
看, 辅事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
“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小断指道。
“你家?你住这里?你就是被经算子赶出来的那个小贼?”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付长宁是个脏的, 身边围绕的都是臭的。方澄心情好,眉飞色舞, 下巴高高地扬起,“抓奸。”
见小断指面露疑惑,方澄不介意把付长宁的丑事儿散得人尽皆知。故意扬声戳付长宁痛点, “礼乐殿殿主付长宁不知廉耻与妖修有了首尾, 早已珠胎暗结。她以为藏着妖气便能瞒天过海, 却不想太阳底下藏不了什么腌臜事儿, 让我逮了个正着。”
又道, “我估摸着付长宁没那个脸继续做礼乐殿殿主。她一走, 新殿主就是我。我心地可好了, 到时候给你留个小房间。”
小断指懵了一下,人裂开了。
辅事竟然是妖修?!
他清楚人贵、妖贱,也心知肚明付长宁和辅事不清不楚有一腿,但他不知道辅事是妖修。
与妖修搞在一起,付长宁名声尽毁,前程算是走到头了。
礼乐殿这个新家他满打满算还没住满一天,就要没了吗?
小断指有些忐忑,揪着方澄的衣袖确认道,“你真的会给我留个小房间?你能保证不会赶我出去流落街头?”
方澄按下不愉,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抬指扫了扫小断指碰到的地方,径自走向辅事。
小断指刚抠了一晚上的灶泥,掌心、指甲缝里都是黑灰。脏得有些让人倒胃口。
小断指一点儿都不介意方澄的嫌弃。嫌弃他的人多得去了,方澄算老几。
但她的嫌弃可能会让他失去住的地方,这不行呀。
小断指盯着方澄的背影迟疑好久,还是决定不改了,跟着付长宁。方澄说会给他一个房间,而付长宁承诺会养着他。
方澄踩着得意的步子正要与付长宁对峙,突觉一阵凉意从身后贴地快速而行爬到她肩上。
扭头一看,小断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在她的肩膀上,一根削尖的树干对准脖子。
“你别乱动,我只想让你说不出话。”小断指避开喉咙间的致命伤。
方澄哑然失笑。
区区一个普通人,哪儿来的自信能伤到她。
“讶!”小断指脚下人影瞬间走空,他跌落下来。
视线正搜寻着方澄,后背便狠狠地挨了一记力透胸前的穿心腿。
轻微“咔嚓”几声,想来是肋骨断了。
然后整个人撞向内堂在地上拖行五、六米。
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后背剧烈疼痛过去以后,是火燎的灼热感。
第一次是付长宁。
第二次是经算子。
今天是第三次被人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身手有些不够看了。
去做修士吧。
做修士能保住自己住的房子。
窗花咒术发作的时候,付长宁疼得厉害,脑子昏昏沉沉像一锅粥,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下巴被人抬起来,两片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唇,一股清澈的气息渡了进来。疼痛得到暂时的舒缓,但还是张不开眼睛。
又过了很久,一个凉中带湿的东西被塞到她手里。似乎是泥捏成的人形娃娃。
泥娃娃在呼唤窗花咒术,她感到窗花咒术从自己身上渐渐脱离、涌了过去。
付长宁睫毛微动,睁开了眼睛。
辅事利落的下颌线延伸到耳朵,随着侧头的动作,颈项上出现了一条明显的线一直延伸到衣领里。手里端了一杯水。
“醒了。”辅事脸上在笑,看到她醒了没有一丝意外,当然,也没什么惊喜。
像是等着她醒。
“你怎么在、这儿。”付长宁张口,喉咙里像吞了一口香灰粘住嗓子。
辅事把水递给她。
温热的。
如果不是一直坐在这里看着她,是不会把水控制成她醒来就能喝的温度。
啧,一直在这里看着她的还有方澄。
方澄脸上的鄙夷和取笑毫不掩饰,甚至还有一丝的丢脸。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丢了方澄的脸。
付长宁心中怪异感升了起来,逐渐察觉到不对。心悬起,“你看什么?”
“虽说辅事皮相精致、气度不凡,可他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妖修。你自小在礼乐殿千恩万宠地长大,怎么会自甘下贱委身于妖修,还珠胎暗结搞出一个孽种。”方澄原本是想故意让付长宁没脸,结果越说越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