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做点儿什么来阻止犯贱。
“四月初七那日,你左手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妖丹一寸寸离开身体。要你,你先废个左手看看?”梅映雪道,“这样我也许会开心一点儿。”
宗离双眼发亮,她有一个补偿的机会了。
左手五指聚灵,灵力冲刷着五指关节,然后让灵力在手骨各处爆开。
宗离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绵软、垂落下来。
探寻的目光看着梅映雪,有几分忐忑不安。是不是碎得不够均匀,要不他再来一次?
韩宁儿急得快要落泪,“宗离!”
程一叙完全不理解宗离在做什么,“宗离,你做什么!疯了么!”
付长宁啧叹不已。虽然有点儿残忍,但真的好解气啊。感觉心情骤然舒畅了一些。
花兰青垂眉敛目。感情是人的防线中最脆弱的一环,即便是铁血的宗离都讨不了。那妖修呢?冷清冷性的妖修也会有耽于情爱的一天吗?
梅映雪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因碎左手而心情上扬,她更愿意看到他落寞失意的样子。
第81章
“宗离, 你疼不疼?”梅映雪飞到宗离眼前,他整张脸亮了一下,“你剖了我的妖丹, 那我是不是拿走你的金丹才算公平?”
韩宁儿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要废了宗离么。
程一叙“呵”了一声,单手停在腰间的万祸箱上,眯着眼睛盯着梅映雪, “你还真敢说。”
宗离勤勉修炼笔耕不辍, 练多少个日夜才有如今的修为。绝不会为了他人随随便便一句话而自毁道行......的吧。
不, 还真说不准。
宗离显然鬼迷心窍了,那梅妖一句话他就碎了左手,梅妖要妖丹他少不得双手奉上。
果然, 宗离笑了一下, “是的。”
她想要,给她就是。
宗离以指为剑剖开自己的小腹,探进去挖了两下。大掌中躺了一颗泛着莹莹弱光的金丹。
抖着腿抬步走到梅映雪面前。怕污了她的手, 攥着衣袖擦去金丹上的血迹,双手捧着奉上给她。
“映雪, 来。”宗离惨白的笑容中有几分局促。金丹是他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希望她不会嫌弃。
梅映雪拿着金丹跟拿着刚出炒锅的板栗一样,烫人、并不想要。
她不错眼地瞅着宗离, 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与她剖丹时同样的挣扎、痛苦、绝望, 哪怕一丝也好。
没有。
甚至还有一些欢心。
啧, 不能让他难受, 那这手里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梅映雪失落, 撇了撇嘴, 跟扔石子一样随手扔了金丹, “手滑了,没拿稳。”
宗离上扬的唇角慢慢下落,眸中有着晦涩。缓缓地走了过去捡起金丹,拿不准要不要送还给她。
程一叙气得火气上涌,“梅妖!”
“程一叙,我有名字。”梅映雪驳斥道。她对程一叙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他练剑时削掉她的树皮让她秃了两个季节,“我叫映雪。”
语气有几分熟稔。
她是湖心小筑土生土长的梅花树成妖,四个少年差不多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映雪?名字有点儿俗。”程一叙觉得这名字耳熟。沉吟片刻,想起来了。有些不可置信,“湖心小筑集风亭边上的那一株歪脖梅花树?!”
“是啊是啊,你给我起的名字,这么难听得怪你。”梅映雪抱怨,“叫你多读书你不听,肚子里就那么几滴墨水。”
程一叙少年时天真烂漫,兴冲冲地给湖心小筑每一株梅花树都取了名字。
“喂,你够了吧。虽说不怎么好听,但我当时也是绞尽脑汁想了三天三夜才取出来的名字。你在糟蹋我的心意。”程一叙拧眉。
梅映雪翻了个白眼。她飘在空中,视线掠过程一叙时顿了一下,缓慢地移回来,停在他腰间那四四方方西瓜大小的箱子上。
里面装了什么,令她头皮发麻、脊梁发冷,整个人不寒而栗。
“程一叙,那是什么?”伸出食指指着万祸箱。
“你说这个?”程一叙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语气带了几分玩味儿,“万祸箱。一妖一祸,里面已经装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妖,再来一只就可以打包封印送入宗门。”
梅映雪一怔,顿时有了危机感。下意识后退两步。
程一叙视线停在梅映雪身上,杀意与掠夺弥漫开来,“来得真巧,看来今天就可以着手进行打包。”
梅映雪身形化作梅花溃散开来想逃。
她修为本来就不高,又刚刚复活,哪里是程一叙的对手。
程一叙身形一闪出现至一个方位,单手抓向空中然后朝外一拖,梅映雪便被提着后颈项抻了出来,现了原形。
“放开我!”梅映雪双脚在空中乱踢,心生惧意。梅花花瓣扑簌簌落下。
“程一叙,别动她。”宗离怒斥道,足尖撑地飞身跃至程一叙身前。
短短几息,两人交手数十招。
程一叙挨了几下,吐掉嘴里血渍。妈的,他和宗离从小一起长大,宗离为了一个妖修把他往死里打。“够了,你失了金丹,不是我的对手。再打下去,我就要还手了。”
宗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即便现在他失了金丹,一时之间程一叙也讨不到好。
程一叙决定速战速决。挥袖摆出风刃逼得宗离后退数步,然后口念咒语绑缚梅映雪、将她收入万祸箱。
“放我出去!!”梅映雪哇哇大哭,挥动枝条撞击着箱壁。一层绝望蒙上心头,万祸箱在她头顶开始层层封缄。
透过越来越小的万祸箱封口,她看见宗离面带绝望、跌跌撞撞的地扑过来,握拳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着万祸箱,暗红色的血溅得到处都是。
梅映雪紧咬下唇,挥枝条的动作迟疑了一下。这一瞬间,她不想承宗离的情,干脆摆烂待在万祸箱里。
原来她对宗离嫌恶至此,宁可死也不愿与他有牵连。
程一叙打晕宗离,拎着万祸箱哈哈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齐了,他用了上百年的时间,终于凑到一万只妖了。
韩宁儿抱着满身是血的宗离,浑身发凉,放肆大笑的程一叙太陌生了。
“一叙,你真的要抓走映雪?小时候,我们每次练剑练累了,都靠在映雪身上休息。你怎么忍心......”
“它是妖修。”程一叙冷声打断韩宁儿,收起万祸箱。
韩宁儿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怕我?”程一叙盯着韩宁儿,抬步离开。
韩宁儿心头发慌。她有预感,程一叙这一走,往后余生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叙!”韩宁儿喊道。
程一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两天后是程家家主的大寿,你会来......吧?”
就在韩宁儿以为程一叙一直沉默时,他开口道,“嗯。”
抬步离开。
花兰青指尖带光封住宗离周身,阻止伤势蔓延。检查伤情,沉思片刻后,“准备一个四面透风的房间,和合草、烧麻、阴土、沾风翼、计时鱼的眼珠各二钱。”
宗家地位很高,这些东西准备起来并不费什么工夫。
韩宁儿十分惊喜,“约梅亭人迹罕至,辅事随我来。”
付长宁捧着肚子过去,“能救吗?”
“内丹在。只要放回内丹,什么都好说。”花兰青拦腰抱起宗离,带他去约梅亭。
约梅亭中时隐时现的绿光闪了将近三个时辰。
付长宁等得哈切连连。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花兰青掀开纱帘走出来。
付长宁问,“怎么样?”
“问题不大。金丹和身体融合至少需要三十六个时辰,也就是说,这三天他都不能动手。”
“宗离一醒就会找程一叙要回梅映雪。”付长宁有点儿在意万祸箱,梅映雪在里面会怎么样啊?能不能撑到到三天之后?
“花兰青,万祸箱是什么东西?对妖修有什么影响?”
“万祸箱是收纳妖修的容器。妖修会被关入一个逼仄的纯黑空间里,然后被剥夺五感,直至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花兰青想了想,“至于影响么,我觉得没有。但将近九成的妖修会选择自杀。”
付长宁倒抽一口凉气儿,“还有一成的希望,没事的没事的。梅映雪都死过一次了,应该不会这么脆弱。”
“她自杀或许会好受些,因为剩下的一成妖修都疯疯癫癫。”
“......你懂得好多。”
“万祸箱是我烧制的。”
嗯?!
付长宁既惊讶又有意外之喜。
花兰青走到湖边蹲下来,掬起清水洗手,“你庆幸个什么劲儿。万祸箱虽然出自我手,但它只有宗离一个主人。器具认主,即便宗离抢到万祸箱,也没法儿打开它。”
付长宁退而求其次,问道:“那万祸箱有什么弱点?比如说攻击哪儿会特别容易碎掉,或者它怕水啊火啊之类的。”
“万祸箱完美无缺,是我的得意之作。”
付长宁:做出那么个祸害人的玩意儿,你好意思得意。
花兰青撩起衣摆擦手,“我们到这儿来是救宗离,现在宗离无恙,我们该走了。梅映雪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你与梅映雪同为妖修,她进了万祸箱,你不会有唇亡齿寒的感觉吗?你就不怕有一天,宗门的人也来对付你?”
“我打听了一下,瓷器好像比较值钱。我觉得我在烧制方面颇为在行。”
付长宁:“......”
这没头没尾说什么呢。
“困了吧,我陪你回湖心小筑。”花兰青揽着付长宁离开梅林雅居。
付长宁并不想走。腰间的那只手虚虚地揽着她,无论她怎么走,都只能朝着梅林雅居门外的方向。
“不困,不想睡。”
“那我们去集风亭看看小断指,你一直想我指点他来着。”
她心动了。小断指所修功法的那个方向她确实是帮不上忙,“那走吧。”
花兰青顺手折了一根梅树枝条,借口指点修为不能有太多人在支开付长宁,自己进了梅林。
付长宁也觉得指导确实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于是利落给人腾地方。
差不多四个时辰后,两人出来了。
花兰青依旧安淡然沉静,衣角纤尘不染,手中的枝条开裂起毛分岔,宛如握着一截炸毛的猫尾巴。小断指喘着粗气儿,浑身都是致命伤,哪儿哪儿离死都只差一小步。
小断指一脸疲态,眸中却有着一丝欣喜,有点儿像是正常人了。
既然他乐在其中,那应该问题不大吧。
付长宁选悬着的一颗心揣回肚子里。
“饿了吗?吃饭不?想吃什么?”付长宁说,“梅花糕还剩些,要不先垫着?”。
花兰青摇了摇头,“不吃了。我还有事,先去书房。厨房里我炖了汤,你糕点吃得多,多喝一些消食的水比较好。”
直到月亮上来,花兰青都没踏出书房一步。
付长宁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摸着被子往身上披。一层被子太薄,盖着会冷。两层倒是暖和了,但又太重。
被子呢?就叠放在床边,怎么摸不到?
门“吱呀”一声打开,花兰青抱了一床被子进来。
拆了原本三床被子,分岔众多的枝条能使得棉絮蓬松保暖,再缝合起来,得到两床保暖、轻些的新被子。
给付长宁盖到身上,“这个应该不重了。”
第82章
两天后。
付长宁收到了程家家主的请柬, 说是他过大寿,邀请付长宁及其家眷过府一聚。
花兰青会去吗?要不她问一下?可是要怎么开这个口?花兰青的时间很宝贵,而且没几个妖修喜欢与人打交道。
付长宁盯得时间有点儿久, 花兰青抬头,意在询问。
付长宁忙找了个借口,“花兰青,家主和程一叙好像关系不太融洽。”
她折好请柬, 思索着拜寿的贺礼。
愁人啊, 程静灏什么都不缺。送什么才能让他欢喜呢。
“程静灏有两个儿子, 长子程一叙,养子程一观。程一叙称得上惊才绝艳,程一观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天才。当年乱禁楼楼主公选, 程一观以压倒性的表现脱颖而出。”花兰青坐在桌边, 炉火烧沸了壶里的水,翻滚着顶着盖子,“宣布结果的前一夜, 程一观身染妖气,程一叙大义灭亲, 程一观被押入无边崖囚禁、永世不得外出。”
语气有几分惋惜,他是中意程一观的。
花兰青提着沸水涮了茶杯,泡了一杯梅花茶, 推到付长宁身前, “两个儿子一个踩着另一个上位, 手足相残, 程静灏接受不了, 是很正常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难怪程静灏会说出那样的话。
等等, 无边崖?镜壁之上?
“镜壁之上那个修士就是程一观?!”付长宁惊讶到嘴里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程一观被关入无边崖时才多大,他怎么可能赢得了程一叙。”
“程一观凌驾众人之上夺得乱禁楼楼主身份时,不过年十三。他是真正的天才。”
花兰青很少夸人,看来程一观真的是万里挑一。
付长宁:“你别再倒茶了,我满肚子都是水。你有这时间,不如想一想应该送家主什么寿礼。我脑壳都要秃了。”
“程家是修真世家,见过的好物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即便我们送最好的东西,人家可能也瞧不上眼。”花兰青道,“我相信家主邀你是为分享福寿绵长的喜悦,寿礼反而落了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