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长宁目瞪口呆, “箭师还会这个?!”
“反正他做得挺起劲儿的。许舒儿母子的所有东西都由箭师一手包办, 妻儿死后, 不再碰针线。前几天从我这儿取走了布料, 说是要给安安准备满月礼。”
安安躺在床上啃手指, 瞧着爹娘咧着嘴笑。
付长宁给安安换上,“箭师对安安有移情心理,把对未出世孩子的爱意与怜惜放在她身上了。安安,你可得记着箭师的好,长大以后要给他养老送终呀。”
安安嘻嘻笑。
“孩子还小,你想得太远了。”花兰青眉目柔和,陪安安继续玩儿。
过了一会儿,小断指掀门而入。
手上拿着大饼卷肉,一边嚼一边舔手指,“安安还没醒吗?有客人到了,程爹让你们去前厅。”
能在前厅落座,就不是一般的客人。
“相貌如何?用什么武器?可有问过来意?修为在什么程度?”花兰青问。
这可把小断指给问住了,他没怎么注意过。愣了一下,拧眉回想,“四个人,长得还算规整。为首的相貌很出众,不太爱说话,性子冷。他身边的人脸上一直有笑,笑得很假,像是画上去的。还有一个眼睑处有一颗红痣。最后一个大概是随从吧,各方面都平平无常。”
花兰青问得很平常,小断指就是有一种正在被考、考得还都是自己不会的感觉。
有点儿面上无关,“不会再有下一次。”
“何出此言呢,我什么都没说。”花兰青抱起安安,“有叔叔特地来看你,我们一起去见一见。”
付长宁陪着一起去。
相比外面的热闹非凡、鞭炮喧天,前厅里静得要死。
聂倾寒端着茶碗,用盖子去撇浮沫。又一下没一下的。
像放了一块巨石压在心口,每一次呼吸都很沉闷。周围热闹景象看久了会扎眼,听多了会戳耳。但他就像受虐一样,一直看一直听。
弼主懒得演,连整个湖心小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杯梅妖端上来的茶水。付长宁跟花兰青孩子都生了,聂倾寒这又是何苦。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守宫、陈兼云随从一样立在两人身侧。
门口骚动,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
花兰青面带喜气,怀里抱着红彤彤的女儿,“殿主,好久不见。殿主事务繁忙,拨冗出席我家女儿的满月宴,是我的荣幸。”
“花兰青说笑了。辅事之名遍天下,谁能不买你的面子。”聂倾寒瞧着安安,那张脸像极了花兰青。若他成亲当日没有追着方澄离开,也许她就是他与付长宁的孩子。
“来了。”付长宁只瞧了他一眼,就去看女儿,“安安,不认识的叔叔来看你了。要不要礼貌性对叔叔笑一个?不愿意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聂倾寒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弼主,久见了。”花兰青笑道。
“久见了。花兰青虽然不再是辅事,可风范依旧。”弼主起身,行了一个礼,又问候付长宁个,“付长宁近来可好?听说你辞去礼乐殿殿主之位后,创办小门小派湖心小筑。大鱼进低洼,你可有后悔?”
付长宁骄傲地挺起胸脯,“托你的福,好得很。要不是被你赶走,我也不会创立宗门、成为宗主。”
弼主冷哼一声,嘴硬什么。“小门小派的宗主,给息风宁云礼乐殿殿主提鞋都不配。就这些个歪瓜裂枣的门徒,你有什么可傲气的。”
箭师摸了摸自己脸,他长得虽没有师兄那般经验夺目,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歪瓜裂枣吧。
韩飞腼腆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我长得还算周正。”
程一观拧起眉头,指头毫不客气对准弼主,“我这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你居然骂我难看?!你眼瞎吗!”
付长宁安抚众人稍安勿躁,对弼主很不客气,“你见都没见过,张口就说我湖心小筑弟子歪瓜裂枣,简直胡诌。我今日非要叫你把刚才那句话吞回去。”
朗声道,“诸位,今日是我女儿满月宴。借着这个大喜日子,我们湖心小筑喜事成双。湖心小筑今日为诸门徒开碑立牌,正式开宗立派。”
这些都是开山立派该有的流程,程爹一直准备着。于是笑意盈盈拱手道,“湖心小筑诸事皆备,请诸位移步院中观礼。”
付长宁被程爹的话小小地惊了一下。真的准备好了?程爹你要是能办这事儿,你就是我心里的神。
弼主没错过付长宁模样,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都从哪儿搜罗出来一些歪瓜裂枣。”
抬步去往院中。
程爹朝付长宁使了一个眼色,安心。
付长宁把一颗心揣回肚子里,鼻孔冲着天,大摇大摆地去了院中。
所有流程弄得妥当极了。还贴心地给付长宁备了一个熟知步骤的侍女,专门俯首帖耳补充遗漏点。
付长宁在祭台前神色恭敬,一举一动都有模有样。敬完天地,便按部就班逐个给湖心小筑弟子开碑立牌,燃起本命灯。
花兰青咬破手指头,将血滴在本命灯的灯油中。火苗跳动了一下,由橘红转为青色。
箭师紧随其后,把指尖血滴了进去。
弼主面上笑意一顿。他邀请诚心箭师多年,箭师都不为所动,转头却进了一个野鸡宗门。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扔地上踩。
付长宁冷哼一声。这就没脸啦?这就受不了啦?那他接下来可怎么办?有得气了。
程一观指甲划破指腹,血利落蹭到本命灯上。弼主笑意全无。
韩飞扎破指头,认真真滴血进本命灯,然后吮了吮手指,顺带替媳妇儿也吮了一下。冯汝晴羞红了脸,抽回手,斥他不要脸。弼主脸黑成锅底。他们一直竭力整争取的韩飞,转头投进付长宁的怀抱。这就是明晃晃地打脸。
小断指、梅映雪、程爹纷纷点亮自己的本命灯,表明他们乃湖心小筑之人。
小断指修真天赋极高,世间罕见;绿梅镇五步一梅,谁又能说得准梅映雪在绿梅镇渗透到什么深度,也许称梅映雪一句‘地头蛇’都不为过;程爹事迹弼主多少有点儿耳闻,唯二一个把生意做到妖修头上的商业奇才......
付长宁网罗的这些人各个都是举世瞩目的天才,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一方霸主。他们却拜入湖心小筑这歪瓜裂枣宗门,对着付长宁俯首称臣。
付长宁瞧着弼主,“看完了?是歪瓜裂枣吗?”
弼主咬牙切齿,“是。”
“喔豁,那你可真是不怎么样,对着我这群歪瓜裂枣都能眼馋到流口水。”
第129章
聂倾寒侧过身, 张口欲言。付长宁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跟弼主说类似的话,可以不用张嘴。”
“不是。我只是想恭喜你。”聂倾寒苦笑道, “今日受邀参加安安的满月礼,总不能空着手来。我给安安备了一份满月礼。”
说着掏出一个黑色锦盒。
付长宁没接,审视地打量着盒子。
“没术没毒不是陷阱更不会害人。”聂倾寒扯了扯嘴皮子,按着盒子的五指收紧, “你非要像防仇一样防着我吗?我再怎么不入流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付长宁下意识瞧了一眼花兰青。花兰青原本没什么表情, 触及到付长宁视线后眉角上扬。
什么都没沟通。但是这一幕看在聂倾寒眼里就是她连收他的东西都得顾及花兰青的心情。
“不要就算了。”聂倾寒嗓音淡薄, 手还没收回去,黑盒让付长宁一把拿走。
之前无论他送什么她眼角眉梢都会泛着喜悦,并且珍重对待, 满怀期待小心翼翼打开。
付长宁三下五除二打开, 里面躺了一只眼珠大小的长命锁。
桃木做的。
被赐过‘福’与‘祝’。
付长宁和聂倾寒下山游历时曾助过一个被厄运缠身的小孩子。解厄时小孩子全程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虽然才四岁,但意志力令人惊叹。付长宁喜欢得紧, 期许说,‘我以后的孩子也要像他一样’。
那个时候聂倾寒对方澄情根深种。听了这话, 鬼使神差地解下腰间长命锁送给小孩子。
付长宁后来说,‘好大一块银锁片,不好。他衣衫褴褛住破庙, 一块银长命锁也许给他招来祸患。’
‘那照你看, 要怎么送?’
‘桃木的, 辟邪纳福。不要太大, 戴起来会累赘。一块被赐过‘福’的桃木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委托锦绣楼租出去也能小赚一笔。’
聂倾寒微愣, 付长宁脑子想的东西可真别致。
付长宁耳朵红了一下, 他一定觉得她是个俗人,‘笑什么笑。我们要是有孩子,一定会给她桃木锁片。’
聂倾寒浅笑了一下。
付长宁拿起桃木锁片。聂倾寒心眼真的小,久到她已经不记得的事儿,他居然还能拎出来故意取笑她俗气。她知道自己俗得要死,不用他送这玩意儿在眼前晃悠时时提醒吧。
“哼,收了。多谢。”声音从鼻孔里出来,转手递给女儿,“安安,叔叔送你的礼物。不喜欢就扔掉。”
安安喜欢把东西往嘴里送。只要安安一有这动作,她就以划伤嘴巴为借口立即抽走扔出门外。
失策了。
桃木锁片底下缀着木铃铛,一摇就沙沙作响。安安没见过,新奇着呢。两只小肉手捧着瞪大眼睛瞧。
聂倾寒:“她很喜欢。”
但是付长宁不喜欢。他不错过她每一秒神情,希望她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只有一秒也好。可她眼中只有愤懑。
不应该啊,他哪里做得不对。
“既然已经贺完,那可以离开了吧。我们宗门要庆祝,当着外人的面总有些不好意思。”付长宁毫不客气呛声赶人。
聂倾寒如梦初醒,面带苦色,“是、是、是,宗主都下逐客令了,我们怎么好再继续叨扰。告辞。”
带着身后一帮子人乌泱泱离开。
花兰青:“送桃木平安锁,倒是别有心思。”
“我看是坏心思才是。”付长宁说了当年的事儿,没好气儿道,“看见这桃木锁就觉得碍眼,把她抱得远远地,别出现在我眼前。”
花兰青沉吟片刻,哑然失笑。逗女儿道,“你听见啦,这个家里有它没你、有你没它。给爹好不好。”
安安攥得死死的。
小断指:“我们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你坐那流水席上就没下来过,嘴巴一直动,还会饿吗?”
小断指利落改口,“我们什么时候开饭,想吃点儿好的。”
“哈哈哈哈走吧。我被气到了,现在半头牛说不定都吞得下。”付长宁走在最后,见花兰青没跟上,“你不走?”
“抱安安看一会儿烛火,你们先去。”
过了一会儿。花兰青手中提了一把红绳串起来的桃木锁片在安安面前来回晃悠,各个样式应有尽有。
安安视线总算舍得移开手中锁片。
“好看吗?是不是很想要?爹跟你换,一换一。”花兰青言语带着哄诱。
安安有几分为难。发了一会儿愣,垂下视线,继续摇手里的桃木锁片。
花兰青不死心,“二换一也行,或者五换一,七换一......”
安安视若无睹,自己玩儿得兴起。
看来这招没用。
花兰青扔了手中一把桃木锁片,配女儿一起玩儿。安安毕竟是个小孩子,最多一个时辰就睡了过去。
抠出小肉手里攥着的桃木锁片,掂了两下,摆动腰肢、小臂发力,“咻”地一声丢了出去。
满月宴来得人多,得一直有人主持大局。湖心小筑众人轮流上场,每个人至少轮了三轮。
付长宁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大堂,把身体扔进椅子里。“花兰青,快来给我捏一捏腰。”
双手揉了揉脸蛋,笑得脸都僵了。
“来了。”
箭师深感稀奇,啧叹道,“师兄对着我连个好脸都鲜少有,却去服侍一个女子。师兄,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付长宁,“你师兄这样,你也别闲着,去给我洗几个桃子。要是端上来前能放在冰水里过一下凉就更好了。”
“哦,好的。”箭师应声道,单手扶着膝盖站起来。
顿了一下。
等等,为什么他要这么听话。
“怎么停下了?快一点儿去嘛,我又累又渴,就想吃几个桃子,你连这点儿愿望都不愿意满足我吗?”付长宁哼哼唧唧。
箭师认败,“行,行,我这就去。”
付长宁吃了三个桃子,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才缓过来。这时候都已经月上柳梢头。
帕子净手,回房睡觉。
沐浴、擦干净湿发,扑进棉被上迷迷糊糊要睡过去。
花兰青坐在床边,俯下身子问她,“说好了我们试一试,你不能食言呐。”
聂倾寒就是比自己有先天优势。说不定一不小心,付长宁就被他拐走。
“试什么?”付长宁迷迷糊糊。
身边语气冷了一下,花兰青眯着眼睛道,“你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给我忘了?”
付长宁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早把这事儿抛到脑后。忙不迭道,“没忘没忘,怎么会忘呢。我很努力试过了,但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能勉强。”
这话多少有点儿违心。远得不说,单论花兰青三个佛手印临危救人,足以让她敬佩不已,心头泛起涟漪。
“哪里没感觉?身体吗?次数够多、力道够重就自然会有感觉。或者你指的是心?更简单了。”花兰青俯身,精致的脸在付长宁眼前一下子放大直刺刺地填满视野,“人说开口见心,我这就给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