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块在地面上开始滚动,一根蚊喙针射过光华箭网穿透付长宁肩膀。
地面扎了数排无序的蚊喙针,地面跟着裂出蜘蛛网状纹路。众人不得不侧身、后退闪避。
付长宁闷哼一声,“咱们共患难过,也算是有了一份情谊。若是有人侥幸能活下来,麻烦替我照看一下女儿。”
突然,天空惊现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印,撞碎蚊喙针阵法,将天空撕裂出一个湛蓝的口子。
第二道佛手印紧接而来,浩荡真气所到之处扫净蚊喙针,针针溃散。
第三道佛手印扶正止水岭,还贴心地将它向下压实。
“好宏大的清圣之气,是佛家的招数!但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佛修。”弼主瞠目结舌震惊不已,下定决心要与此人结交。
“除了佛修,一些有慧根、有机缘的妖修也能修佛道。”聂倾寒猜到是谁了。展露出不凡慧根的妖修他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那人是妖修中的一骑绝尘的存在。
守宫诧异一瞬。仅仅是巧合吗?第一个佛手印撞到蚊喙针阵法阵眼。若非是阵法创造者,怎么会恰好撞上去。
程一观抬手遮眼望向半空,好奇极了。是谁是谁是谁?太强了吧。
付长宁死里逃生,舒了一口气。好耶,能见到女儿了。
箭师则望了一眼付长宁,托她的福捡回一条命。啧,虽然也是因为她才陷入险境。
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衫的俊美男子缓步而来。
花兰青对着付长宁笑了一下,“算了时间,总觉得你该回来了。等不到你,我就过来接一下。”
第126章
付长宁目瞪口呆, 你就这么三掌打散了蚊喙针。
简直强到离谱。
“......我都不知道你修过佛。”
花兰青说,“佛法精深,哪里是我这种悟性能参透的。我只学了这一招, 就因资质驽钝被遣退。这种丢脸事,不提也罢。”
聂倾寒说,“如果这叫资质驽钝,那多少人上赶着想要‘驽钝’一些。花兰青, 你谦虚了。”
“好久不见, 殿主。”花兰青行了一个礼, “殿主来这里,想必是为止水岭崩塌一事。殿主宅心仁厚,花兰青自愧弗如。”
“倒不全是, 长宁在这里, 我不放心她,过来看看。”聂倾寒眼睛粘在付长宁身上,直勾勾地不移开。
花兰青挡在她身前阻隔视线, “我的娘子我会看,殿主逾越了。”
“你的娘子?”聂倾寒冷笑一声, “长宁与我是登记在册的道侣,无论走到哪儿,我都是她名正言顺的道侣。有你什么事儿。”
“呵哦, 名正言顺?也就只有名号而已。”花兰青意有所指, “我每夜子时为她吹烛落帘, 她的枕头里塞得是苦荞, 穿菱纱会让大腿起红疹......还听吗?”
聂倾寒脸一下就黑了。
付长宁面带尴尬, 想挖个地洞把花兰青踢进去。
“够了, 别说了。”
“我说得是事实。怎么, 你担心他会因此不快?”花兰青笑眯眯瞧着聂倾寒,“那殿主的气量可有点儿小呀,接下来的话怕不是要把你的肺给气炸。”
他胡搅蛮缠个什么劲儿,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了啊啊啊。有点儿难堪,并且感觉丢人。付长宁拉他的衣袖,“韩飞情况不好,我们得尽快回去,小晴还在等着。安安还在家里等着,你不会想她吗?”
话里话外没提到聂倾寒,花兰青舒服了一些。在外人面前说闺房里的事确实不怎么好。
“殿主还没见过安安吧?”
聂倾寒不是不知道付长宁已经生产,每次看她时他都强迫自己忽视掉腹中那团肉。那是她为别人怀的种。
花兰青笑得越发灿烂,“我女儿,貌美,见过的人都讲她跟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信的话你问问周围人,箭师、程一观都是知道的。下月初三是安安的满月礼,还望殿主拨冗前来观礼。殿主怎么这副表情?我说殿主气量狭小是开玩笑的,莫非殿主真小肚鸡肠到跟一个奶娃娃过不去?”
若他成亲当日没有跟着方澄走,今日付长宁生下来的就是两人的孩儿。
“花兰青说什么玩笑,我会准时到。”聂倾衣袖中的手握紧,又逐渐松开。膈应得慌。一口气郁结梗在脖子里,上不来又下不去。
“够了够了,话那么多。我们走。”付长宁双手搭在花兰青肩膀上,推着他走。
守宫突然开口,“花兰青,你为什么能精准地打碎蚊喙针大阵阵眼?”
“你是...”花兰青看到他眼睑下那颗红痣想起来了,“...小掌柜,你拜入息风宁云门下了?真有意思。”
“我有一个疑惑,烦请花兰青为我解答。当然,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运气好,随手一打,没成想就打中了阵眼。”
守宫说,“这么说来,你的天运令人羡慕。”
花兰青身量高,抓住她的手往上一抻,付长宁脚离地一臂长、整个人都被带了起来。
“讶!”下意识搂紧花兰青的脖颈防止掉下去。
拍了他背部一下,“胡闹!”
朝四周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快放我下来。”
花兰青小臂撑着她的大腿往上掂了一下,“你不是要尽快回去么?坐好了。”
足尖点地,身形高高跃起,地面在付长宁眼中骤然离远、变大。
箭师背着韩飞,与花兰青齐头并进。付长宁是因为韩飞才要尽快回去好不好。
程一观跟在后面。
箭师:“师兄,你这张嘴什么都敢往出说。我都忍不住替你羞。若我是付长宁,一定拿蚊喙针把你嘴皮子缝起来。”
程一观哈哈大笑,“再多说点儿,我有兴趣呐。”
真有意思。花兰青这种心机深沉的人第一次把情绪放在明面上,聂倾寒的脸白了又青,精彩极了。
当世顶尖修士战斗常见,斗嘴互相扎心可罕见得很呐。
“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好我一个人做主,你们问问她。她若是点头,我一定知无不言。”花兰青后背挨了一记闷拳,放声大笑起来。
付长宁头埋到花兰青背上,抓起他丰厚的长发盖住自己。
真的,没脸见人了。
湖心小筑。
冯汝晴放心不下,决定去门口等。那儿早就站了一个人。
“程爹,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每一次出去都会受伤,我备了上等的伤药,早治疗早好。”程爹说,“集风亭都收拾妥当了,弄了四人份,他们全躺进去都绰绰有余。”
这话说得,像是不盼着人好似的。
“程爹,以后出门少说点儿话。小心被人拿麻袋套住头打一顿。”
程爹笑道,“谁叫实话总是难听的。小晴,容我冒昧问一句,你有打算过往后的日子吗?”
“程爹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冯汝晴大概猜到程爹想把夫妻二人留下来,整个湖心小筑都想他们继续住下去。
“这么些年,韩飞算是我一直都看着的小辈。韩飞多疑、又因过去之事养成容易患得患失的性子,人也有些偏执,他在这里绝对会比在宗门自在。湖心小筑虽然远比不上你的宗门繁华耀眼,但是有一片遮风避雨的屋檐。除去箭师很闷、程一观恶劣、花兰青经常性坑人外,大家都很好相处。”程爹看向冯汝晴,“我个人希望你们留下来,但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所说的话而有心理负担,觉得不好拒绝而做出违心之事。按照你的本心走即可。”
程爹捋了一把胡子,语带羡艳,“别看我这个岁数了,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过一把宗门首席弟子的瘾。”
冯汝晴心中一暖,郑重地朝程爹行了一个礼,“多谢程爹。”
“谢什么,快起来。”程爹视线一顿,手指抬起来,“那是不是长宁,他们回来了?!”
冯汝晴定睛一瞧,语气激动,忙跑过去,“是,他们回来了。韩飞,韩飞你怎么样!”
韩飞听到冯汝晴的声音,挣扎着掀开眼皮,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七转凝结丹放在她手心,扬脸一笑,“我为你寻到七转凝结丹了。小晴,你能继续修炼,回到宗门后先当首席弟子,再做宗主。”
韩飞满脸血污,冯汝晴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儿飚出来。
手收紧七转凝结丹。明明一直很想要,但是看到韩飞这个模样,这东西还不如不要。
七转凝结丹与韩飞相比,不值一提。
“集风亭收拾好了,快将韩飞送进去。”程爹从前到后张罗着。
花兰青放下付长宁,将衣袖挽到手肘部位,“他们内丹不稳,需要运灵调养,我来治韩飞。”
付长宁绝对信得过花兰青。这男人感觉什么都会,无论哪一行都能做到巅峰。
忙不迭点头,“嗯嗯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开口。我们一直在外头候着。”
冯汝晴跟着点头,仰望花兰青。这可是花兰青,从小到大只在传说里出现的人名诶。
花兰青替付长宁捋正散乱的长发,“事情交给我,安心。”
“对了,程爹。”花兰青人已经走进集风亭,想到什么,又探出头道,“下个月初三安安满月,人不是有什么满月宴么,给安安也办一个。咱们大办,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好的好的,没问题。”程爹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集风亭纱帘垂了下来,莹润绿光星星点点透了出来。
程爹问程一观,“我之前说要办满月宴,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安安是妖修,不用来人那一套。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突然说办,还得是大办!谁要来?你们出去遇上谁了?”
“爹你有没有闻到醋味儿?花兰青吃味儿了。我们遇上付长宁正经道侣聂倾寒。”程一观说,“什么给安安办满月宴,照我看,那就是他花兰青宣誓主权的宴。”
“止戈殿殿主聂倾寒?!”程爹吓了一大跳。这位可是个活阎罗,不好惹,“什么叫正经道侣?你说清楚点儿。”
“付长宁是聂倾寒上了玉碟的道侣,到哪儿都认他们两个人是名正言顺的一对。付长宁偷人,偷了花兰青,又跟他生了一个女儿。你就这么理解,不会出错。”
箭师浑身一怔,万年板正的一张脸上有了裂纹。原来你是这这样的师兄。
给安安弄满月礼去,顺便让脑子冷静一下。
韩飞底子很好,养了三天伤,就能下地。
冯汝晴照顾韩飞,趁间隙张罗了一桌好饭,宴请湖心小筑以示感谢。
酱香排骨是她的拿手好菜。想着人多,冯汝晴做了一盆,整整一大盆。
“别趴着了,过来帮我。”冯汝晴掀开门帘,韩飞正坐在浴桶里,胳膊肘支在浴桶边沿,指尖夹着毛笔对着纸张戳来画去,“你做什么呢?”
“这就来。”韩飞放下笔,整理好乱糟糟的纸张堆在一旁的凳子上。“哗啦”一声从桶里出来。
冯汝晴趁他不备抽走一张,纸张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惊讶道,“你在学字?学它做什么?”
韩飞不识字,也是少有的学不了的人。是真的学不了。
他是蝇,蝇眼构造是复眼,眼前世界被分割成成千上万个网格。这就注定他视线难以聚焦。修成人形后好了一些,但也做不了读书认字这么精细的动作。蝇妖一族骨子里就没有刻下“读书写字”这一项。
“嗯。日后你是宗主,我要入你宗门户籍,去接任务赚钱养家。听说任务都是以文榜形式挂在公开亭墙上,不认字可不行。”韩飞脸上浮现腼腆的笑,边穿衣边道,“花兰青写字很好看,我要了几幅他的字,照着学。你看,有没有进步?”
并没有。
东一团墨迹西一块黑点,五岁开蒙稚儿拿着笔杆子乱甩都比他强。
冯汝晴有些不是滋味。若非为了她,韩飞不用如此。
把纸张放在书桌上,免得被水打湿,“你怎么大白天泡在浴桶里?”
“多泡泡能减轻味道。我是蝇,身上总有味儿。越强的修士,五感就越敏锐。他们总会闻到的,希望他们不会太介意。”韩飞想起什么,眼前一亮,“世人君子常咏梅,想来会欣赏梅的味道。我去问梅映雪要一截本体插在内丹里,应该能盖住果蝇味道。”
冯汝晴听得眼眶发酸。
韩飞不识字,认不得太近太小的东西,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冯汝晴身上所有的细节,“小晴,你怎么了?”
冯汝晴吸了吸鼻子,闷哼一声,“没,做了一大桌菜,你要是不帮我搬,就要凉了。”
“这就来。”
一大盆酱香排骨放在圆桌中间,四周摆着别的小菜。
小断指捧着碗、手握筷子坐在桌边等着,很乖巧。这么久了,学会按捺住自己的抢夺欲。
“哇,酱香排骨真的好香。”付长宁咽了两下口水,等不及了,直接伸手去拿。
韩飞拍走她的手,“脏,拿筷子夹。”把数好的筷子塞给付长宁,眸中带笑,“给大家发一下筷子。”
看着文文弱弱,手劲儿还挺大。付长宁摩挲了两下手背,听话地去发筷子。
桌子不大,众人上桌后,明显挤得慌。但这不重要,没什么比吃到酱香排骨更要紧。
众人举着筷子,平生所学的独门招式全用到了抢食上。桌上气氛热火朝天,即便是沉默寡言的箭师,在推杯换盏中也免不了被多灌几杯。
付长宁专心啃肉,有些伤感,“唉,终究是留不住你。这一桌酒席是我们的庆功宴,也是我们饯别的最后宴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