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与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于我而言,应该是不一样的。我们有一个女儿,我没做过父亲,只有这个身份,我希望能做到最好。我珍惜这段时日,并愿意为此作出改变。”
小断指没说话。
花兰青笑得更畅快了,“怎么不开口,是不是被我的努力感动到了。”
爱与憎是努力就能控制走向的东西吗?
小断指摇了摇头,“感动?没。非要说的话,我有点儿被你吓到。”
第一关比了三天才比完。
小断指对观看比试有着比想象中更加浓厚的兴趣,每天准时到,一场都不落下。湖心小筑众人轮流着推他去观看。
最后一天回来时,快乐堆满眉眼、藏都藏不住。
“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付长宁问。
“看到了很多场优质的比试,还不算好事?”小断指从饭桌上抽出筷子,以筷当剑舞了起来。招式很多,并且与这几天所见的有把七、八分相似。
一看就会,这是何等的天赋。
筷中剑意攻势过大,冲伤他的手掌、斜斜地射在地板上,入木三分。
小断指瞧了一会儿手掌,脸上喜意淡了下来,“晴姐,多拿一根筷子来。”
付长宁不擦桌子了,拿抹布给他包扎伤口,“你很失落。”
“被废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小断指说,“但若是能再练剑,就好了。”
付长宁在心里头把陈兼云从头到脚又问候了一遍,“进入第二关的修士有多少?”
“百中取一,不算多,但都不是省油的灯。”小断指说,“第二关也带我去看吧。”
“好。”
第二关规则很简单,两两对战、胜者晋升至下一轮,两位胜者对战,胜者晋升,如此往复,直到战至最后一人。
场地,罗浮山全境。
五天的比试过后,剩下了十位强大修士。
聂倾寒,箭师,韩飞,弼主,程一观,冯汝晴,陈兼云,守宫,玄衣兜帽,杨斌。
湖心小筑名号空前响亮、无人不知。强者有十位,但湖心小筑弟子全数杀进十人之中,百分之百的概率啊,这还不可怕?
付长宁对著名单有点儿愣神。
“想跟聂倾寒说话就去吧,我会尽量压制自己的脾气。”花兰青说。
付长宁:“不应该呀,怎么没有林肆?”
“你是为这个才愣神的?”花兰青唇角抬了一下,“这次与以往不同。可能是宗主下场太欺负人,此次所有宗主都不被允许参加罗浮山一战。我记得林肆是合欢宗宗主。”
“这样啊。”付长宁扯长了脖子瞧抽签桶,“程一观抽到第一个上,对手是谁?”
弼主折了木签,“我。”
付长宁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友情第一、比赛第二”的说辞,对上弼主那张讨人厌的脸后只剩一下一句,“呵,程一观,不必留手。”
程一观纵身飞入罗浮山。
弼主沉稳老练、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率先下手,一手“泽国战图”牢牢把控罗浮山每一寸场地。程一观一旦落地便犹如苍蝇到了粘板上、无处可藏,失了先机。
程一观脚踏长剑避免与地面接触,与弼主以快打快。树林、长空在两人身后快速后退,两人周身的剑风罡气碰撞出橘红色的火花。
程一观攻势甚疾,弼主且战且惊,很快显露败态。闪避不及,长剑穿身而过,血打湿衣襟。
“弼主,对你,我从未想过宽容。箭师与你有旧仇,你们交手,是死战。箭师良善,程一观不愿意你那脏血污了他的手。所以这次,你没有去箭师跟前蹦跶的机会。请你去死!”程一观一掌聚灵意欲直取弼主。
突然,弼主腰后捆仙绳宛如一朵三人大小的菊花高高绽放,绳结万千死死地缠向程一观、将两人包裹成绳球。
弼主:“绳变,命干涸。”
弼主:“赌一赌,是我先死在你掌下,还是你先被抽干而死。”
一人掌抵命门,一人绳缚周身。
两相逼命。
程一观冷哼一声,杀性四起,挺身迎上捆仙绳,“呵,程一观要你饮恨在此,去死吧。”
天空中,绳结倏地收紧、而后“蓦地”炸开,血迹漫天。
付长宁:“程一观呢?结果呢?怎么样了?”
长久的寂静之后。
一片血雾中,程一观身形摇晃缓步而来,“箭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你面前张扬,别再唠叨。付长宁,我做掉弼主了,是不是很听话。”
137、箭师vs林斌
第二天, 观景台上多了两辆并驾齐驱的轮椅。
在一众长身玉立的修道者中间极为扎眼。
小断指一直目不转睛,舍不得移开视线。程一观这儿摸摸、那儿碰碰,整一个反面教材。
程爹甚觉丢人, 拍了一下儿子后脑勺,“扭什么扭,能不能坐好。恨不得在椅子上扭成蛆么。要是让人家看扁湖心小筑,我不介意让你多坐几天轮椅。”
“疼~~~, 爹。”程一观哀嚎道, 终于找到关窍, 一拉,轮椅立即上升。
小断指看着它缓缓地上升,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时停了下来。
程一观满意了。
一脸享受地瘫在轮椅里。
“你还学会攀比了!!”程爹重重地拍了一下程一观后脑勺, 差点儿让儿子二次重创。
嘶, 这次是真的疼。
“这里浊气太多,没有呼吸到上面的空气我的伤是不会好的。”程一观瞟了一眼周围的修士。
能站在这儿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众修士心头堵了一口气。
小断指:“给我也升一下。”
“你也要吗?来, 我来弄。”
众修士拳头在身侧握紧。
程一观升好轮椅,装模作样擦了把额头的汗, “哦哦人到齐了,谁对谁。”
“箭师,离得太远, 我看不清对面是谁。”小断指注意到, 程爹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程一观也是一样的。但很快, 就面色如常, “他叫杨斌, 心机颇深, 招式诡异, 不是个好相处的。单论实力,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
“杨斌?!他不是化成一堆红线么!”
“所以我才讨厌妖啊怪啊精啊之类的东西,翅膀触手红线,一点儿都不讲道理。”
小断指想到那堆真假交错的梦,侧过头,神色认真,“我觉得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你是说我不讲道理?”
“我只是觉得你不合常理。”
“常理这个东西,你又有吗?”
程一观侧头,与小断指视线交汇,两人一脸了然,大笑起来。
和上一场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不同,这一场和谐得很。两人甚至互相打了个招呼。
杨斌低眉敛目、躬身行礼,“杨斌见过前辈。”
眼下一颗泪痣红得似血,多多少少表明这个人绝非良善之辈。
箭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嗯?”杨斌虽有疑惑,却还是笑着回答,“有一个姐姐。”
“你姐姐一定是个饱读诗书温柔贤惠的人,教得你很讲礼貌、一身书卷气。”箭师说,“如果能把眼尾那一丝戾气藏起来,就更像一个读书人了。”
杨斌抬手,指尖只摸到冰凉的泪痣,笑得纯良,“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真是托大了。下一次,前辈不会再见到这一丝戾气。”
“哈,如果你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箭师扬手,掌心汇聚起橘红色的灵力。最先只有乒乓球大小,然后瞬间扩大成一个摩天轮大小的圆环。圆环之间,尽是聚拢的耀眼星星点点灵光;圆环之外,杨斌无处可避。
箭师身形一闪,灵光穿身而过。
杨斌身体四裂开来,衣服之下,是红线扎成的人形。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儿。
原以为程一观是黑马、够抓人眼球了,可没想到箭师这一身碾压般的实力,世间罕有。湖心小筑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将这两员大将囊括掌中。付长宁又是个什么人物,能让这两位俯首称臣!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杨斌也是厉害,居然能从箭师手下脱身。如此的后起新秀,前途不可限量。
箭师微握的五指放了下来,面容恬静。身后不远处立着面带微笑的杨斌。
“临阵脱逃,小人行径。”箭师转身、眉头轻皱,摇了摇头。
“我与前辈之间无仇无怨,又何必死战到底。而且,我对前辈心存好感。”
箭师倒要看看杨斌会怎么说。
“前辈方才,夸了我姐姐。前辈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很漂亮,若是让罗浮山的黄土灰尘迷了,那就太可惜了。”杨斌笑嘻嘻道,朝箭师行了个礼,朗声道,“这一局,杨斌自愧弗如,认输了。”
陈兼云:“杨斌,你认真的?!”
杨斌跳出罗浮山,身形潇洒极了。
陈兼云:“叛徒。”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厮杀吗?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为弼主报仇?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跟弼主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
杨斌叹了口气,拍了拍陈兼云的肩膀。当然,对方挪了一步他扑了个空。
杨斌收回手,“说到底,我们只是弼主网罗来的打手,还是那种一次性使用的、用废即扔的打手,何必这么真情流露。你不会真的对他忠心耿耿了吧。”
“我只是看不惯你这副见风使舵的嘴脸。”陈兼云周身剑气射向杨斌。
“哦,那你好好打,用尽全力打,我出两片嘴皮子支持你。”
想了想,又道,“弼主死都死了,见风使舵还是按令航行有区别吗?他又看不到。”杨斌身形裂开,又是一堆红线落地,潇洒离开。
只余尾音飘荡在空中,“人啊,还是活得潇洒一些好。”
陈兼云:“叛徒!”
晚上。
程爹调药。两人份,工作量比较大。原本冯汝晴在帮忙,但是要做饭,付长宁自告奋勇接手给两人上药。
“你不用顾安安吗?”
“她正睡着呢。”
“那好,你仔细一点包扎。”
付长宁抓起剪刀在火上烤,“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包得跟兔子一样。”
“你做什么?”
“晴姐说烧一下比较好。来,抬手,我要拆掉旧棉布。可能会有一点儿疼,如果不小心剪到胳膊,就忍一忍。”
程一观拧眉,“说得这是什么话。”
“抱歉抱歉,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这里新棉布足够多,就算剪了全身也包得住。”
程一观:“喂!你给我好好包!”
“我一直在好好包,别挑剔了。”
两个人伤得地方出大差不差,包完一个,到第二个就很顺手了。
“嗯?小断指,你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两道剑伤?是新伤。”
小断指面带迷茫,低头,果然腰腹间多了两道剑痕,“不晓得。”
“大概是误伤吧。集风亭有新到的剑伤药,我给你取来。”付长宁说。
取完药,与程爹并排而行。路上梅花树边斜斜地靠着一个人影,差点儿惊掉付长宁手里的药瓶。
“是我呀,付长宁。”
夜风吹得灯笼里的蜡烛烛火左右晃动,昏黄色的光晕跟着在杨斌脸上游移不定,那颗红痣在明暗交错中越发鲜艳。
梅映雪双颊臌胀,一双杏仁大眼泪眼汪汪。
“杨斌。”付长宁看向程爹。
没有杨斌,程一叙不会死。
程爹道:“我没事。一叙的人生自有定数,他害死那么多人,这是他的报应。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尽一尽父亲的责任,替他收尸。”
程爹朝梅映雪招手,“你们有话要谈,是不是?映雪,跟我走。”
梅映雪小鸡啄米点头,一脸要解脱了的模样。先是偷偷瞧了一眼杨斌,试探着踏出一步,见他不拦,拔腿而奔,扑到程爹怀里,拉着程爹快步离开。
“映雪,慢一点儿。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
梅映雪转头有话要说,嘴巴却像比被什么东西堵着。
程爹大惊失色,她嘴里堵满了红色线头。
“那个人,好凶,好可怕。得找一个能压得住他的人来。快叫花兰青来。”
“行、行行。”程爹不合时宜地想,这意思是花兰青更加凶、更加可怕吗?
付长宁不满,“映雪是个女人,你不该对她下手。”
“你也是女人,却不像她叽叽喳喳吵死人。放心,我若有那个心思,她不只说不出话那么简单。”见到付长宁总是令人欣喜的,杨斌说,“听人说湖心小筑的宗主姓付,我就猜会是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你。”
“夜深风大,这里不是谈论事情的地方。入内一叙吧。”
杨斌不置可否,闲庭信步跟上。
付长宁泡了一壶茶给杨斌,茶色清亮、蕴香于有无。
杨斌先闻,然后双手捧起茶碗、像捧着什么好的东西,轻轻嘬饮。
“每次我锄地回来,桌上都放着珊姐泡好的茶。珊姐死后这么多年,没想到我还能再喝到茶,可以再加一杯吗?”
提到杨珊珊,付长宁眸色一暗。珊姐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可惜天不假年。
“当然,尽量喝。”付长宁直接把茶壶推过去。
见杨斌愣了一下,付长宁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豪爽。翻开托盘里的茶碗,都倒上水。
“珊姐知道我喝得多,一泡就是一大壶。有一次,我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后来,珊姐就换成几个小碗一起晾凉。”杨斌语气中带了一分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