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斐不准备回答,只是望着天边淡然道:“回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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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青因为伤势不能御剑,白染便将压箱底的机关鸟找了出来,打算扶斐青坐上去。
见白染的双手伸来,斐青冷漠地拒绝道:“不用如此。”
“真的?那好吧。”
未免伤到斐青的自尊心,白染本来扶住斐青的手又收了回去。
“那你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就见斐青身体一斜,险些栽倒在地,白染赶紧再次扶住了他,小声劝诫道:“人有的时候,不能太嘴硬,不然会吃亏的。”
两人前方,晏清斐神情微滞,表情颇有些不自在。
回去还是再将傀儡炼制一番吧,居然受这点小伤就不能独自行走了。
“小染。”他忽然转身。
“怎么了师尊?”白染向晏清斐看去。
“我来带他。”晏清斐话落,不由分说地将斐青接了过去,同样是以拎领口的方式。
白染微微愣住,而后不忍直视,抬手用力按了下额头。
不成,回去之后,她一定要想个办法告诉师尊,这样带人的方式是不对的,尤其还是对待一个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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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太云宗的万千座山峰都蒙上一层金芒。宗内的弟子们趁着还未入夜,有的赶去藏书阁借阅玉牌,有的赶去试剑台练剑,有的则做完宗门任务满身疲惫地归来……
白染三人回到宗门,她本想将斐青送到执法堂,并好好向执法长老道谢和解释。
但这件事她还没提出,师尊便让她先行回清玄殿,斐青则是由他送回执法堂。
师尊出面总比她要正式多了。
白染起初觉得没有问题,可后来她细想之下,发现她本可以和师尊一起送斐青。
这样不是更加正式和重视了吗?
只是可惜了,这时候师尊应该都将斐青送到了吧。
清玄殿的寝居中,白染坐在轩窗边,颇为感慨地想着。
四下无人,整个清玄殿安静极了,人在安静的环境中总是容易多想。
白染一想到斐青,便又忍不住琢磨他为何会为她挡伤。
那么危急的情况下,那一定是他的第一反应吧?
嗯,有点东西在里面。
白染摸着下巴思忖,思来想去,她的视线偶然捕捉到了放在木桌上的话本,那些爱恨情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瞬间在她脑海内重现。
刹那间,白染突然悟了。
能将她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并且奋不顾身地保护她,这一定是爱情没跑了吧。
“唉——”
白·筑基期小修士·才迈出修仙路上第一步·然,发出一声叹惋。
可惜了,她现在一心只想修仙,只能婉言回拒他的好意了。
白染心下琢磨,快刀斩乱麻,此事拖得越久越难办。
于是她愉快地做下决定,明日就去与斐青讲明白。只是……她总觉得自己还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日到来,白染早早地醒来在殿外练剑,直至朝阳初升,她方才停下。
傀儡小棠从山下走来,手中提着从宗门食堂打来的饭菜,它直直路过白染,将饭菜布在了轩窗边的矮桌上,才告诉白染该用早膳了。
待白染吃完早饭,天边的朝阳已经露出了完美的圆形轮廓。
该去探望斐青了。
出房门前,她的视线扫过一摞话本,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走了过去,特意挑选了几本虐心虐肺还BE的话本,揣进了储物袋。
待会儿,她就用这些当例子,给斐青好好说道,绝对会让他死心。
清玄殿中,晏清斐也在,身旁桌上还摆放着几颗玻璃珠似的东西。
白染的目光落在珠子上,霎时间挪不开视线了。
妈耶,她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什么了!那几颗快要成熟的魂真果!
心里有诸多疑惑,白染向晏清斐道了一声早,忍不住问了出来。
“师尊,这是不是长安岭山崖上的魂真果?”
晏清斐“嗯”了一声,顺口问道:“去明思峰?”
白染:“嗯?不是,我是打算去执法堂探望斐青。”
明面上是探望,但实际上却是干摧毁爱情萌芽的坏事。
白染当着师尊的面义正词严地说出来,颇觉心虚。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为了能更加确定猜想,她抛出了几个问题。
“师尊,你是不是特意嘱咐过斐青?要让他保护好我,否则就是提头来见的那种处罚。”
晏清斐否定了。
“那师尊,你是不是许了斐青什么酬劳?不然他为什么就独独教我剑法,还挺身而出给我挡伤。”
晏清斐再次表示了否定:“我也不知为何,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见师尊这样回答,白染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其实不用亲自去问了,我已经猜到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就是因为爱情吗?
感受到白染内心的笃定,晏清斐抬起眼眸向白染投去一瞥,目光微顿。
难道,她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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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来到执法堂所在的主峰,在她向守门的童子报上姓名与来此的目的之后,童子便领着她穿过一条条弯曲小道,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庭院。
院落中栽种着几棵柳树,正值寒冬腊月的时节,树上已经不剩几片树叶,只有长长的柳枝在寒风中晃动。
这场景让人顿感萧瑟。
白染恍然联想到庭院的主人——斐青身上,昨日他虽然醒来,但状态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好,今天不会变得更加严重了吧?
会不会就如同这寒风中的柳树一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童子见白染观赏柳树,也不打扰,径直地走到门前,敲响了房门。
“斐师兄,兴墨峰的白师叔来探望您了。”
“进来。”
冷冽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童子告辞离开,白染上前推开房门。
里面的陈设很少,只有简单的桌椅和木床,就连书柜与案桌也没有,显得整间屋子空荡荡的。
白染忽然明白,斐青为何会养成冷漠的性格了。
想来一定是不得执法长老重视,所以所住的庭院才会如此偏僻,屋内的摆设才会如此的简陋。
加上同门师兄弟也忽视他,时间一久,他便如此冷漠了。
心中划过悲惨的猜想,白染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几分同情。
她视线一转,而后便看见了负手立在轩窗边的斐青。
从外表上看去,他似乎是痊愈了。下颔线清晰的脸庞上恢复了血色,黑眸中眼神坚定不飘忽,负在身后的手有力地握着一块玉牌。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虚弱之感。
“太好了,看来你的伤势已经在好转了。”白染来到桌边坐下,笑着向斐青招招手,“快来看看,我昨天发现的好东西。”
她神神秘秘地将几册话本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趁你最近养伤,正好可以看看这些打发时间,里面的故事可精彩了,说不定还会留下启示,指明人生的方向。”
方向当然就是远离情情爱爱,投身于修仙的伟大事业啦。
桌上,《珠泪偷弹》《暗恋那点小事》《竹马成亲了,道侣不是我》几本话本被白染推到斐青眼前。
“拿去吧,打发时间。”白染语气轻快。
斐青的视线落在几本书册上,眉间渐渐紧皱:“我不看这些,你带走。”
说罢,他反倒是教育起白染来。
“你也莫要荒废时光,少将心思花在这上面,加紧修炼提升修为才是正道。”
没想到就算这样,斐青也能找到话题来说教。
白染眨眨眼,打量了斐青一眼,想想觉得不大对,又打量了斐青一眼。
少年面无异色,同往常一样冷漠,丝毫没有被戳到小心思的窘迫。
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斐青稳得住,要不就是她想错了。
白染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几本书上思忖。
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
追道侣这件事要循序渐进,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不然太早挑明,就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斐青会是这样吗?
白染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她看向斐青,幽幽道:“如果我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你怎么看?”
下一瞬,斐青脱口而出:“胡闹!”
他紧皱眉头,嘴唇紧抿,有几分焦躁的模样。
居然如此生气,看吧,露馅了吧。
白染正以为抓住了斐青的破绽,就听见他接着说道。
“修行之人,应当醉心大道,休要耽于情爱,况且你才刚跨入筑基期,现如今去沉迷那些情情爱爱,是在浪费你这一身绝佳资质。天灵根,可是百年难遇的修炼天才。”
一开始,白染还觉得这是斐青的掩饰,但到最后,她竟觉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
难道她真的误会了?
白染敛眸,不知该要不要继续试探了。
她想直接问,但又担心斐青嘴硬不承认。
另一边,斐青说教完,迈步到了轩窗边,从白染的角度看,能看见他胸膛稍显过快的起伏,也能看见他紧皱的眉头。
白染虽然不能确定斐青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唯一能肯定是,他现在着实被她气得不轻。
唉罢了,还是先让斐青好好养伤吧,可别因为她被气出个好歹,有什么事情,伤好之后再论。
白染轻叹一声,将桌上的话本收进储物袋,向斐青道了声告辞,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回去的途中,白染特意绕路去了一趟任务堂,将调查的结果反馈回了宗门,接着,她又顺道前往了明思峰销假。
将这些杂事一一处理完,她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兴墨峰。
清玄殿里,晏清斐正在打坐修炼,白染还没进殿,晏清斐便睁开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向她看了过去。
“回来了,情况如何?”他问道。
“斐青的伤势好多了,应该很快就会痊愈。”
白染一边回答,一边来到桌边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抬眸却发现师尊一直在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她奇怪地在脸上摩挲。
理所当然的,她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晏清斐摇了下头,仿佛是毫不在意地道:“你有心事。”
“额……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白染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借此机会说出来,让师尊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分析一下,但转瞬又想到,这算是斐青的私事了。
而且若是她真的搞错了,那往后不得在师尊这里又留下一个笑料?
不成,她不能说。
然而下一刻,晏清斐就开口问道:“何事心烦?说来听听?”
眨眼间,白染将刚才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师尊,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怀疑,告诉你之后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晏清斐的眸光暗了暗:“嗯,不和别人说。”
得到允诺,白染放下了心,口出惊人:“我怀疑斐青喜欢我,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的那种。”
刹那间,一道古怪的目光向她投来,白染转眸向师尊的方向看去。
视线中,本该出尘淡漠的仙人神情之中的惊愕是那样明显,他的眉宇间微拢,目光怪异,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
但是讲真,这荒谬吗?
当然荒谬。
白染起初也是不敢相信,想来想去不得其解,还是那一摞话本子给她带来的灵感。
最后不得不信。
在晏清斐的注视中,白染笃定地点头,满脸的认真:“师尊,我没有开玩笑,你相信我!”
似是被这道声音惊扰,晏清斐眨了下眼眸,眼中的情绪霎时淡了下去,表情也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嗯,斐青的脾性我也清楚,只是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白染一手摸着杯盏,一手支着下巴,做回忆状。
“仔细说来,这件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刚进学堂的时候说起。但以前的事情我都没在意,最主要的是昨日的事情,我才肯定了斐青对我的心意。”
晏清斐忍不住瞥了白染一眼,追问道:“是什么事?”
“他替我挡伤。”
白染陷入回忆:“当时他和魔修打得难舍难分,我本打算去看魔修在意的魂真果,分散魔修的注意力,但是却没想到惹恼了魔修,抛下他就直接向我袭来。”
“当时情况危急,魔修那一掌我根本逃不开,就在那瞬间,斐青唰的一声超过了那魔修,挡在我面前,又噗的一声吐了一地的血。”
晏清斐:“斐青修为高于你,他能承受的伤放你身上,你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此伤于他性命无碍,于你却是难料。一伤换一命,此事放在别的同门弟子身上也会愿意相救。”
白染表示怀疑:“真的?”
晏清斐:“当然,况且斐青必定也是思量过后做出的决定,执法长老同我说过,斐青此人心思深重,替你挡伤一定是那时最佳的解决办法,他才会这样做。”
“可是……”白染迟疑地说出了心中的困惑,“斐青当时的速度完全超过魔修,而且那时候魔修也没有防备,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魔修重伤,可他还是选择挡在我前面,这难道不算是关心则乱吗?”
晏清斐:“但若是他没有成功重伤魔修,反而没有拦下魔修的攻击,导致你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