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三字落下,白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她很快又觉察出不对,很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我受伤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迎上晏清斐无奈的目光,说出理由:“因为我有芥子境,一个意念就可以躲进去,他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完全可以不用帮我挡伤,还重伤到差点丧命。”
晏清斐的身体蓦然一滞,敛眸沉默了。
白染说完后,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不识抬举,想想又补充道:“当然,我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将这件事拿出来理智讨论。”
“所以,师尊。”她稍稍往晏清斐方向凑了凑,以打听的口吻问道,“他这真的就是关心则乱吧?”
从理由到结论,都无懈可击。
晏清斐被白染灼灼的目光盯着,一瞬间找不出任何理由,只得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应该吧。”
白染眼中的期待褪去,突然丧气:“唉——怎么连师尊你也辨不出啊。”
她眼睛眨了眨,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师尊,你有道侣吗?应该没有吧?我从来都没听师兄师姐说起过。”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怎么突然谈到这个?你难道是看上哪位修士了?”
晏清斐的声音辨不出情绪。
白染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
不是,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说到她看上哪位修士了?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她赶紧否定,“我现在一心只想修成大道!真的!”
晏清斐:“那你为何……”
白染蹙眉:“我为何什么?”
“没什么。”晏清斐拂袖起身,淡淡道,“午时允你休息一刻,下午继续学习剑诀。”
白染想到斐青的伤势,顺势说道:“可是斐青还在养伤。”
晏清斐回眸,定定地看着白染:“我才是你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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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是去食堂用的午膳,因为傀儡小棠被师尊收走了,说是出了小毛病,要检查一番。
未时三刻,房门被敲响,傀儡小棠重新出现在白染面前,并且提醒她出去练剑。
“知道了。”
白染起身整理衣物,余光中忽然瞥见傀儡向书柜边走去,而且还抬起了手,似乎要做什么的样子。
等等,那块地方放的不是她的快乐源泉——话本子吗?
“住手!”白染向傀儡看去,果真看见它拿起了两本册子,正在往腰间挂着的储物袋里放,“你在做什么?”
白染几步上前,想将话本从傀儡手中抢救出来,可她一拽,发现小棠居然将话本攥得死紧。
傀儡:“主人吩咐小棠,要将这个书柜整理出来存放剑诀。”
“那你别动我的话本,我来收好,你就可以放剑诀了。”
傀儡的声音顿了顿:“白小姐,主人吩咐要将书柜上原本的书册给他送去,主人那边的书柜这下空出了。”
白染略显迟疑:“你是说,我和师尊的书架互换?”
她看着整整半书柜的爱恨情仇,一时间有些茫然。
师尊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不是不知道她这的都是些撒狗血的老套故事?
所以,现在该怎么蒙混过关呢?
望着拽住不撒手的傀儡,白染逐渐开始头疼。
最终,白染还是没能抗争得过异常执拗的傀儡,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傀儡在经过师尊的检查之后,反倒是哪里变得怪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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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白染在学剑诀中度过。
直至傍晚,天边吞没了最后一缕夕阳,晏清斐才停下这场教学。
“你明日还要去明思峰上早课,今晚早些休息。”晏清斐说罢,转身进了清玄殿,回了自己的寝居。
白染本想给师尊打一针预防针,可眼瞧着晏清斐步伐匆匆的消失,她还是没把‘书柜上的书几乎全是话本’这句话说出来。
天色渐渐入夜,本就寒冷的山顶更加冷冽了,刮过的风中仿佛带着石沙,打在脸上生疼。
白染躺在地上休息,恍惚了一瞬,才发现落在脸上的不是石沙,而是一粒粒雪粒子,落地就逐渐化开。
今晚的月亮渐渐探出了身影,月光清寒,给山顶的一切都铺上了一层白色。
白染躺在地上休息够了,叹了一声。
好久没向师尊学习剑诀了,她现在才发现,与斐青相比,师尊严厉多了,斐青那种教法都不算是魔鬼。
她忍着胳膊肘的酸痛起身,只觉得全身都在咯吱作响,仿佛是老年人身上的老旧关节。
“好累……”她喃喃道。
一转身,却发现师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门处,正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师尊,你还没歇息啊。”
她挠挠头,此时的气氛莫名凝滞,她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师尊说道。
“傀儡将你屋中的书换到了我的房中,方才我看了,近一半都是话本,《偷香记》《修仙不如找道侣》《某某宗修炼手册》……”
晏清斐每说一个书名,白染内心的尴尬就多了一分。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盘旋着两个字——社死。
还好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师尊一人,不然……
诶等等,知道了又能怎样?话本子都不让看了吗?不过就是书名羞耻些罢了,又不是少儿不宜十八禁的东西。
大概是看见白染的神情由尴尬心虚,转向我没错的理直气壮。
晏清斐的眸色暗了暗,沉声道:“你还有空闲看这些,看来是训练还不够重,明日加倍训练,打坐延长一个时辰。”
他看着白染瞬间哭丧的脸,停顿片刻,接着冷酷道:“我守着,不准偷懒。”
第67章
这话说的,仿佛她以前偷过懒似的。
白染很想反驳两句,但一瞧师尊黑沉沉的目光,作罢了。
为了此事就此终了,她还是认罚吧。
于是,她乖巧地站着,低头看向地面,一副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晏清斐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从心底传来的一阵不服输的情绪看来,白染对他所说的很是不愿。
不过……
“你可知错了?”他沉声道。
白染乖巧地点点头。
晏清斐:“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听见这话,白染蓦然抬头看向晏清斐,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
奇怪,师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搞定了?
“我错在……不该花时间去看见话本?”她试探地说道。
话音落下,她就见师尊浅浅地颔了颔首,嘴唇微动。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白染下意思将眉头一皱,开始觉得师尊在无理取闹了。
刚才说来说去,不就是在说话本的事情吗?难道还聊了其他的话题?
白染抿了抿唇,无声地看着晏清斐,执拗地摇摇头:“弟子不知,请师尊明示。”
晏清斐对上白染的视线,却也不答,只是用复杂的目光盯着她。
白染看不明白师尊的想法,但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师尊此时的心情不好。
不会吧,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两人沉默了半晌。
山顶的雪下得越发大了,树上的雪花渐渐堆积,将枝干也染上了白色,天地之间,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令人心中顿生萧瑟之感。
晏清斐异常执着地默默看着她,仿佛不收到答案不放弃。
让白染摸不着头脑。
师尊这到底是要听什么?
“师尊,弟子还有哪里做错了吗?”
白染说着,抬手拂去了头顶的雪花,殿外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不过还好有灵气护体,不然的话,她早就被冻僵了。
“你……”晏清斐开口说了一个字,顿住了,转口道,“罢了,回房歇息吧,明日早些起来。”
话音刚一落下,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清玄殿中,白染再一眨眼,他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白染感到莫名其妙。
白站了这么久,谜底还是没有揭晓,师尊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她苦恼地掸去衣服上的雪花,往寝居走去。
来到房间,傀儡小棠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
修仙之人,处理起自身的卫生不过是一个清尘诀的事情,白染当然也会这个法诀,只是觉得没有自己动手清理来的干净,所以一直保留了这一习惯。
待她洗漱完毕,傀儡吹熄灯盏,离开了。
房门吱呀一声响起,又吱呀一声闭上,房间中归于一片安静与黑暗。
木床上,白染却睁着眼睛睡不着。
她的心中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挠痒痒,令她辗转反侧,牵肠挂肚不得入睡。
所以说,刚才师尊没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白染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越是琢磨,她就越是睡不着。
可恶,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
“明天,一定要问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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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还未褪去,门外便准时地传来了敲门声。傀儡带着一身寒气进入屋内,温度顿时又低了几分。
它来到窗边,准备像往常一样开窗透气。
白染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见状赶紧出声制止:“等等,别开窗。”
等窗户一开,外面的冷风岂不是全都灌进屋里了,那得多冷……
嘶——
傀儡将窗户推开,外面的寒风呼啸着刮进屋里,白染顿时打了冷颤,瞬间清醒。
“白小姐,主人让我来提醒您该起身练剑了。”
傀儡语调呆板,双手叠放在身前,简直比丫鬟还要尽责。
“我就不能再多睡一会儿吗?你去给师尊说一声,就说我待会儿再出去。”
要是放在以前,傀儡会当即应下,出门找晏清斐。
但是现在,傀儡却是一动不动,只是重复地说:“白小姐,该起身练剑了。”
果然,自从傀儡昨日被师尊收走之后,它的优先性已经将师尊的话放在第一了。
白染坐在床上,将被褥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身上,她歪着脑袋,打量着窗边的傀儡。
“小棠,你待会儿下山帮我买些话本回来。”她忽然吩咐道。
傀儡仍是一动不动:“白小姐,小棠不能为您买话本了。”
果然是这样!
白染颇为气愤地拍了下床。
看话本又不耽误她修炼,为什么连她的快乐源泉也要剥夺!
师尊简直比魔鬼还要魔鬼。
“白小姐,该起身练剑了。”傀儡化身复读机再次念叨。
“行了,我知道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白染出现在了清玄殿外。
经过一夜的积累,外面的积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一步就是一个脚印。
同时,山顶的风也愈加冷了,风中仿佛夹杂着刀子似的,在脸上刮过时一阵刺疼。
在崖边,晏清斐一身白衣立在雪中,几乎与苍茫的背景化为一体,寒风裹挟着他的衣袂与墨发在风中飞舞,似是要乘风而去。
“师尊,早。”
晏清斐转过身,向白染看来。
“你如今尚不能做到灵气自主护体,应加紧修炼,往后不要赖床。”
白染没想到师尊一出口又是揭短,茫然地“啊”了一声。
刚才一共耽误了不过才十分钟吧?师尊如今变得这么严格了吗?
“师尊,你……”她忍不住问道,“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有亿点点反常。”
晏清斐敛眸,语气淡然:“无事,你莫要想太多,把全部心思放在修炼上就行了。”
“可是师尊,我觉得我已经花了全部的心思在修炼上了,你若是想说那些话本,其实这也是一种消遣,不耽误我修行的……”
晏清斐蓦然:“昨日,你去探望了斐青。”
白染点头:“对啊,怎么了?”
“你可是喜欢上了哪位修士?”
白染呆住:“啊?师尊,你听斐青说的?”
想不到啊,斐青性格那么冷漠的一哥们,居然还会偷偷告状?!
“当然不是,师尊你听我解释。”白染仿佛化作了一位被家长怀疑早恋的学生,慌忙地解释以证自己的清白,“我那是在诈斐青,我不是怀疑他喜欢我吗?所以就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晏清斐沉默不语。
白染想到昨日的场景,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没想到当时他听后还挺生气的,不过他的理由太光伟正,我又不确定了,可能是我真的猜错了吧?”
“师尊,斐青还同你说了什么?我都可以解释的。”她积极道。
白染的语气中无一丝心虚,就连情绪也是洗刷怀疑之后的高兴。
晏清斐当着白染的目光,继续沉默。
他想,的确是他想错了。
“没了。”
不知为何,晏清斐不敢对上白染的视线,他转眸望向白茫茫的山岭,心中掠过一丝无措。
“那师尊,我开始练剑了?”
“嗯,练吧。”
晏清斐应道,手上掐出一道法诀,将呼啸的风与飘落的雪全部隔绝在外,整个兴墨峰峰顶顿时少了几分冷意。
白染没注意师尊的动作,她正练着剑诀,却蓦然发现不需要特意调动灵气抵抗寒冷了。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主动避让开兴墨峰,被裹挟在寒风中吹向别处。
“师尊!你真好!”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师尊终于恢复了正常。但理智告诉她,若是她说出此话,师尊可能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