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不甘心到手的九千只异兽飞了,轩辕皇又加了一句:“吾还有好几个成年女儿,个个貌美如花,浮首领不防见上一见。”
浮图眼眸里溢满了失落,瞥了一眼不远处红衣似血,只一眼就让他沦陷的身影,起身咬牙道:“我只想娶魃王女。”
“这……”轩辕皇面露为难。
女魃却在这时缓缓开了口:“女儿愿嫁。”
“不可……”轩辕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凡人寿命不过百年……”
而修仙之人寿命却没有定数。
女魃抬了抬下巴,执拗而认真道:“只要能为父亲分忧,女儿什么都愿意做。”
迎上那双真挚而孺慕的眼睛,轩辕皇突然觉得自己那些利益权衡显得肮脏无比,有些狼狈地别开了眼。
一个想娶,一个愿嫁,他不答应就是在棒打鸳鸯。
沉吟片刻后,他叹息一声:“既然如此,吾便允了。”
浮图闻言大喜,激动的不停向轩辕皇敬酒,大殿上响起了一片道贺声。
女魃借由身体不适离席,别人也只当她是女孩子面皮薄,含笑目送她离开。
夜里的风雪更大了,走廊上的灯笼被吹的左右摇晃,奴仆们小心捧着琉璃灯,把银装素裹的雪地照出了一片暖黄的光。
不能运转灵力,女魃觉得更冷了,飞鸢给她披上狐裘,脸上写满了困惑:“王女,你怎么……”
别人不知道,贴身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却无比清楚,她有多喜欢应龙,她怎么会答应嫁给御兽族的首领?
女魃眸中闪过一抹悲痛,声音极轻地叹息:“父亲的大业更重要。”
两个婢女顿时心疼不已,碍于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只能沉默着簇拥着她回到住处。
卸妆梳洗后,女魃躺在香衾软被里正要入睡,飞鸢却推门走了进来。
“王女,皇上得知你身体不舒服,特意命医官熬了补汤送过来。”
女魃慢慢坐直身,视线落到那一碗冒着热气,散发着苦涩药香的补汤上,漫不经心地问:“飞鸢,你跟着我多久了?”
那双一向沉静稳重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解,很快回道:“已有十五载。”
十五载!哪怕是养条狗也会对主人撒欢,可惜她却没能养熟一个婢女。
女魃伸手接过碗,嗅到汤中那股能致人虚弱昏睡的迷魂草味,眸中闪过一抹讽刺,手却端着碗若无其事地喝了下去。
重生前的这一世,她练剑成痴,并不懂药草。
后来受伤毁容,为了治好自己,她翻看了许多药集,慢慢也久病成医。
上辈子她从未怀疑过身边两个婢女对她的忠心,就像她从不曾怀疑父亲对她的爱一样。
如果她不懂药理,恐怕只以为自己今天修炼出了岔子导致身体虚弱,压根不会想到是别人动了手脚。
“你出去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把碗放回飞鸢的手中,女魃慢慢躺回了床上。
脚步声远去,很快传来了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一刻钟后,昏昏欲睡的女魃突然睁开眼,轻手轻脚地下床,拿了一件厚实的白披风穿上,推开窗户,纵身消失在了雪夜里。
强行运行灵力,经脉里传来一阵绞痛,对于经历过上辈子身死魂消惨烈事的女魃来说,这点痛真不算什么。
而且,痛苦更能让她保持清醒。
女魃直奔宴会大殿,这一次她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直接御剑飞到了屋顶。
指尖一扬,被雪冻住的琉璃瓦便移开了一条小缝隙,她弯下腰,里面的话便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大多是男人间推杯换盏恭维的话,就在女魃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重点。
“浮首领,刚才吾让祭司算过,七日后便是良辰吉日,到时吾给你们主婚。”
“多谢岳父大人。”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屋顶上的女魃摸了摸因为落雪而染得冰凉的唇,眼底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七日后么?这么多世才有的一次婚礼,她也很期待。
第4章
一边定下她的婚事,一边派人给她下致她虚弱昏睡的药,女魃就算再迟钝,也猜出了她这位野心勃勃的父亲的计划。
于是第二天,她便招来两个贴身的婢女,沉声道:“我身体不适,需闭关修炼,你们守好院门,如果有紧急的事就撕碎符纸通知我。”
话落,她把两道紫色传讯符分别打入了两个婢女的手中。
琼露似乎想说什么,一旁的飞鸢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吞了回去。
女魃只当没看见,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
等人走后,她快速地在房间里布好结界,又拿了一张隐身符,收敛起全身的气息,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王女,皇上给她定下婚期的事?”
“你想我们王女嫁给一个莽夫?”
“可是……”
“王女这些天身体不好,就不要拿这些烦心事打扰她闭关。再说了,王女不是给了咱们传讯符么,七日后等王女身体好一些,我们再告知她,看她愿不愿嫁。”
“哎,也只能这样了。”
隐身在角落的女魃,往嘴里塞了颗疗伤丹,默默听完两个婢女的谈话,调动起灵力腾空而起。
她走时,指尖轻轻一扬,一阵风过,浮雪立刻掩埋了她踩出的脚印。
……
出了王宫,女魃从乾坤戒里拿出飞舟,变大后坐了上去,速度飞快地直奔玉城。
玉城是巫、妖、魔、人,四族交汇的混杂地,经过昨晚一事,女魃迫切需要买到一些药植。
凭着她的身份,她原本可以列一张单子,宫中的医官自会把东西送来。
但她后续要搞事情,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想让别人知晓她精通药理,她只能换个地儿添置这些东西。
飞行了近三天的时间,第三天夜幕降临时,那座矗立在荒芜之境,有着近十米高,连围墙上都镶嵌了盈盈暖光的玉片与璀璨夺目宝石的城池便映入了眼帘。
女魃慢慢落地,把飞舟变小后,收进了乾坤戒。
这里的气温比王都高多了,她脱了身上的外套,又拿出一块白色的绡纱当成面巾覆在脸上。
走到城门口,她把一个钱袋子丢向了守门的狼耳青年。
青年掂了掂,随后向同伴点了点头,拿着钢叉的另外两人便放了行。
城中灯火通明,人群车马络绎不绝,杂耍嘻笑与叫卖声不绝于耳。
女魃直奔城中药馆一条街。
一路上,她看见拿着糖人蹦跳而过的人类小孩;彩绸绑满的屋檐下,摇摆着尾巴,冲她搔首弄姿的狐族少年;香车缓缓始过,车窗旁露出了一张明艳张扬的巫族女子的脸;还有全身隐在黑袍里,与她擦肩而过的魔族少年。
一片安宁祥和的盛世太平模样。
女魃凭着模糊的记忆,两刻钟后,终于在药馆一条街寻到了那家名叫‘君随意’的药馆。
周围的药馆为了吸引眼球,用尽了方法,要么是打着物美价廉的名头,要么就是宣扬悬壶济世的美名,更有吹嘘神医坐堂的噱头。
反观这家药馆不但有个‘君随意’这样敷衍的名字,甚至旁边的朱红柱子上还贴了个告示说明。
壹、本店所有药材丹药均一口价。
贰、当场验货,买定离手后盖不退货。
叁、吃了药物是死是活,本店皆不负责。
这告示一出,买药的人大多打了退堂鼓,因此‘君随意’店门口几乎没什么人光顾。
生意如此惨淡,周围其他的药馆皆乐开了花,就在他们以为这家店开不了几天就会关门时,却不想五年过去了,周围的店换了一家又一家,这家店却依然屹立不倒。
渐渐的,众人便明白,这家店的东家背景不简单,反正他家生意也不好,也不会抢他们顾客,实在没必要去招惹麻烦。
有着上辈子记忆的女魃却知道,这家店的老板的确是不简单。
它是妖族一位妖将开的,妖族那边灵气充沛,药植种类繁多,再加上他们的练丹师太少,因此干脆把药材拿到几族交界的玉城来售卖。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妖族的一个信息联络点,还真不在乎这点卖药钱。
女魃走进店里,便见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男人坐在柜台前,单手撑着下巴打盹。
她刻意加重了脚步声,男人猛然睁开了眼,见她面覆白纱,身上一点儿妖气也没有,反而露出来的眉眼精致漂亮,步伐也飘逸轻盈,眼底顿时染上了一抹警惕。
“客人有什么需要?”
男人名叫白鸣,是一名狼妖,本身实力并不强,但他长了一张极据亲和力的脸,再加上为人沉稳机警,才被妖将大人看中,当了‘君随意’的掌柜。
“买药。”女魃说着,从乾坤戒里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药单。
纤细白皙的指尖把单子放在柜台上,她就往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这人在害怕什么?人族跟妖族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这小妖的实力比不上她,害怕她是应该的。
白鸣见状,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当他拿起药单扫了一眼后,发现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这张药单上最差的也是三品灵植,更可怕的是,里面大多都是有毒的。
这更能体现这人身份不一般,而且不好惹。
白鸣吓得狼尾巴差点弹出来,咬了咬牙,最终硬着头皮道:“客人,有些药植我这也没有。”
“没关系,把有的卖给我,其他我可以预订,一个月后来取。”
这人还挺好说话的。
白鸣依然不敢放下戒心,毕竟人类一向诡计多端,现在店里又只有他一个妖,她拿到东西后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找了一个借口:“您要的种类有些多,今天已经晚了,我整理好恐怕要到子夜。”
“我明天中午来取,这是订金。”
女魃把一袋子灵珠扔到了柜台上,干净利落地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连预订的契约都不签就走了,显然是不怕他反悔,白鸣更加肯定,这名女子身份不凡,他要立刻上报妖将大人。
事实上,女魃只是不在乎那些灵珠而已,毕竟她这些年一直呆在第一大宗,又是人族的王女,灵珠灵石真的不缺。
街道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突然,街角处走出来一名足有两米来高的威猛男人,他双眼赤红,面容狰狞,□□在外的胳膊上布满了青色的鳞片,手中拿了一柄一米多长的黑色大刀冲着人群不停砍去。
反应快的倒是逃过了一劫,反应迟钝的立刻血溅当场。
众人如鸟兽散,哭喊哀嚎声非但没有让男人停手,他反而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更加兴奋。
街道上乱成了一团,一位母亲冲过去,用单薄的脊背护住了已经吓得哇哇大哭的年幼孩子;招揽生意的狐族少年尾巴一摇,快速躲进了旁边的店里;马路中那辆奢华的马车上,亮起了巫族的防御法阵。
有几名修士冲上去阻拦,从一旁路过的女魃把地上散落的糖炒栗子吸进掌心里,再快速地弹射出去。
男人被击中了腿弯,身体一软向下跪去,几名修士趁机困住他,而城内维持次序的守卫也赶了过来,直接把人绑走了。
街道慢慢恢复了平静。
因着玉城地理位置特殊,位于几族交界的地方,所以这里各族混杂,热闹是真热闹,但危险也是真危险,在这生活的人,对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女魃走进了一家装修精美,拥有防御法阵的客栈,对着笑容满面的掌柜道:“来一间上房,另外给我送些热水过来。”
“好的,武儿,领客人去天字三号房。”
一个跑堂的少年乖巧地走了过来,女魃跟着他上了三楼。
进入房间,检查了一遍周围没有异样,她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那张药单上有不少稀有的毒药,妖族那边肯定会派人调查她的底细,女魃住进这里倒不是指望这防御法阵保护她,只是能启用阵法的客栈一般来说东家的身份都不凡,惹事的人也会掂量一下。
她飞了两天两夜,尽管飞舟不用她耗费灵力,但她一直戒备着周围,实在是累坏了,现在只想洗漱一番好好睡一觉。
半夜的时候,她还是被细微的声响吵醒了。
女魃猛然睁开眼,手中已经条件反射的召唤出了玉剑,可当她听清那些动静是什么时,整个人却僵住了。
‘嗯嗯啊啊……’
女人细碎的呻。。吟,男人粗喘的闷哼,隔壁天字二号房住的客人大概是玩得太过忘情,隔离结界破了都没发现,这动静就传到她这边来了。
女魃一时间真不知说什么好,大半夜的她也懒的搞事情,抬手正想布个隔音结界时,她耳朵动了动,目光幽暗地望向了窗边。
窗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小缝,她不动声色地收起玉剑,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平稳。
但她的神识一直注视着窗边,大概是确定她睡熟后,一抹白色挤了进来,落地后便快速地向她的床边靠近。
看来不是隔壁住户大意连结界破了都不知道,而是有人专门弄破了他们布下的结界,就为了用他们的声音,掩盖有人偷溜进她房间的事实。
进来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狐妖,身后轻轻摇晃的三条尾巴表明,他的实力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