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殷凝又问,“你明天要和浮川樱商量什么?”
“她和我做了交易,只要帮她平定归墟之乱,魔界宫司的掌印就归我。”寒楼弃说。
“宫司掌印?”殷凝以为他会要魔尊之位。魔界强者为尊,若长明宫司不是魔尊,事实上魔族还是会更倾向听令于魔尊。
寒楼弃似乎是看穿她在想什么,隔着幕篱揉了揉她的狐耳,轻声道:“我更想要宫司之位。”毕竟是神女钦定。
殷凝也没多问,随意吧,反正归墟里是秋拒霜设下的埋伏。
隔天寒楼弃和浮川樱很快商定,当晚前往归墟。
寒楼弃本来是想将她留下,但殷凝坚持随行,毕竟浮川樱不会保护现在的她,还有个浮川涟不知道是阴是阳。寒楼弃和秋拒霜干起架来旗鼓相当,万一在这俩人胶着的时候,她就遭到了什么不测。
寒楼弃对她的偏爱太过明显,有数不胜数的人想要将她拿下,当作威胁帝君的筹码。
“好,将你一人留下也是不妥。”寒楼弃略微一想也同意了,只是强调道,“归墟是六界极寒之地,你身体不便,不要离我十步远。”
“没问题。”殷凝点点头。
归墟是魔界深处一片广阔无垠的荒芜冰原,遍地灰白,像是什么东西燃烧后的余烬。
寻常魔族难以踏入此地,所以只有浮川樱走在他们身旁,但他有意无意地落后几步,已经和他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深黑的夜空出现了绚丽的红色极光,像是流动的丝绸。
殷凝觉得手心忽然一暖,她被寒楼弃抱在怀中,所以顺势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背后摊开手,掌心那尾金鱼流光一闪。
秋拒霜应该要动手了。
于是殷凝轻轻拍了拍寒楼弃的肩,轻声道:“我想下来走走。”
寒楼弃就将她放下来,他身上的威压覆盖了一片区域,只要待在里面她不会受到寒气侵袭。
少年弯腰给她抚平披风的褶皱,伸出手问她:“牵手?”
殷凝将那只藏有金鱼的手放上他的掌心。
寒楼弃牵着她走了几步,突然,那尾金鱼从她手心中跳出,鱼尾向下一切。
他被迫放开了殷凝的手,将那尾金鱼抓进掌心里,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做“一捏就死”。
金鱼被捏碎,破碎的鳞片四散开来,幻化成流水般的火焰,由金色燃烧成炽艳的红,流火隔开他和殷凝。
寒楼弃瞬间将手往回缩,似乎是被烫到。他像是有些畏惧那些猩红流火,却固执地踏过来想牵殷凝的手,哪怕被烧灼的手指已经化作白骨。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簇流火只是微不足道的前兆,它流入久冻的冰层,引燃了下面覆地百里的火焰。
千万里流火瞬间燃起,危耸的冰川竟然瞬间融化成水,那些流火丝毫不会被浇灭,反而在水中更加奔涌自如。
殷凝站在水上,既不会沉没也不会被烧灼,安然无恙地目睹这瑰丽奇绝的一幕。
红色,漫天遍野的红,从极光到冰水中的流焰,像是神灵的婚礼。
视野尽头出现一道身影,层叠的红衣大袖迎风展开,秋拒霜赤足而立,明明相隔甚远,但殷凝感觉他在看着她,甚至她能笃定他唇角扬起的弧度。
寒楼弃在秋拒霜出现时就拔刀斩过去,奇怪的是,秋拒霜没有躲避这一刀,他只是空手接下,刀刃切入掌心,鲜血流出,滴进冰水中扩散晕开,抽出丝丝缕缕的红线。
这些红线...殷凝有些迷糊了,她记得寒楼弃也有。
而寒楼弃也是诧异地看着水中那些红线,他迟疑地看着秋拒霜,“你...”
而秋拒霜只说:“殷凝,退后。”
殷凝依照他所言步步后退,只见那些在冰水中蔓延的红线突然破水而出,将他们围拢起来,丝缕交织,重重叠叠织成一枚巨大的茧。而水中流焰也一层一层向这枚茧围绕,像一朵硕大的红莲不断收拢花瓣。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保持后退,后腰却撞上一片有弧度的冰凉,像是刀背。
“又见面了,小皇后。”浮川涟笑笑,将手中长刀翻过来,锋利的刀刃切开幕篱抵上她的咽喉,“乖乖的,别乱动,刀剑无眼,您又这么金枝玉叶的。”
殷凝静静站着,她就知道浮川涟是个阴间人。
“哦,倒是被你抢先了。”浮川樱转着手中的樱花簪走了过来,目光锁在殷凝身上。
“毕竟姐姐这么没用,连魔界几座城都守不住。”浮川涟笑声里夹杂了寒意,“你就算吃掉了我,也难敌寒楼弃这个怪胎。”
“哎呀,我把你放出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大不敬的话。”浮川樱眉眼间虚假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沉下声道,“把她给我,我不动你。”
浮川涟笑了一声:“谁信你?”
殷凝巴不得这俩货继续吵个没完,她在趁机敲系统:[我能不能恢复以前的修为?]被人拿刀抵着喉咙可真糟糕。
系统说:[你确定?]
[确定。]
[收到,溯回开始。你无法立刻恢复修为,我会随机选定任一地点回溯百年,找到当时的你,复刻她的修为。]
殷凝就差翻白眼了:[我现在像是能去找的样子吗?给不给传送啊?]
系统:[不能。]
[那你说尼玛!]
而浮川樱皱眉道:“我们时间不多,我不杀你,她在我手里才能给魔界争取最大权益。”
浮川涟嗤笑一声:“只要她在我手里,魔尊之位都是我的。”
而浮川樱忽然面色一变,他后退了几步,只是凉薄地笑道:“你太贪了,弟弟。”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冰层忽然裂开,浮川涟怔了片刻,殷凝趁机跳下缝隙,没办法,不跳下去会被浮川樱捉住。
她在急速向下坠落的过程中看见,不只是冰层,归墟的整片荒原都在破裂,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那是一只巨大的雀鸟,双翼张开几乎要覆盖天地,但只有皑皑白骨,它的骨翼向下横扫,冰川雪峰瞬间被荡平,浮川樱见情况不对已经离开了,而不甘心仍要捉拿殷凝的浮川涟已经被白骨碾碎。
殷凝看着下方嶙峋的冰刺,紧紧闭上了双眼。
但她没有坠下去,流风将她稳稳托起,巨雀将双翼交叠,她被小心地放在骨翼中间,像是被珍重万分地捧在双掌之中。
四方都是刀剑般的白骨,她被簇拥在中间,如登王座。
第51章 仙门大比
殷凝坐在骨雀的翅翼之上, 将那顶被削残了的幕篱拿了下来,发丝在风中散开。
她往下看,归墟已经成了一片湖, 不, 可以说是海了,只是片刻时间, 荒漠变沧海。那枚流焰包裹起来的“茧”已经被淹没了。
秋拒霜和寒楼弃真是猛啊。
天地一片清寒,她正想从锦囊里拿出几张灵符御寒, 却有一片柔软绒羽将她裹了起来。
殷凝从一片毛绒绒里探出头, 才看到那些苍白骨骼开始长出羽毛, 从细碎绒羽到修长翎羽, 都是幽沉的黑色,羽尾隐隐泛红。
这只雀鸟巨大到她看不清全貌, 然后它低头,眼瞳美丽如宝矿,它似乎想要来蹭她, 殷凝说:“你能不能变小点?”
这个体型差好像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它听懂了, 发出一声优美动听的低鸣,天地间回荡着清渺回音,然后高空中阴沉的云层像是塌陷下来, 彩色的云霞铺开洒下,海面如镜, 倒映绚烂霓虹。
雀鸟变小了些许, 殷凝被它裹在双翼中, 它在啄理她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长发。像是猫猫给彼此舔毛, 鸟雀会给亲近的同类啄羽梳理。
“不用了, 你弄得我有些痒。”殷凝躲开, 伸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它头上长有漂亮的羽冠,摸上去手感很好。
不过话说…这鸟是哪来的?好像是从冰川下面钻出来的。
殷凝问系统:[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不知道。]系统说,[定位到时间溯洄地点,在蓬莱。]
殷凝要过去复刻修为,她往下看了看,冰川融化的水太过浩大,已经看不清那枚将秋拒霜和寒楼弃包裹起来的“茧”,这两人全力干架估计要打很久。
算了,她先去蓬莱吧,找回修为才不至于这么被动。
问题是怎么过去呢?
殷凝看了看这只很喜欢和她贴贴的黑雀,问它:“你能带我去蓬莱吗?”
答案是能的,下一刻她就被放到了它背上,羽翼展开腾空而上,山海远去,流云如絮荡开。
高空劲风猛烈,但殷凝周身环绕着一层结界,穿云破风时她并不会感到寒冷。
蓬莱全称是蓬莱剑阁,数座仙山危耸而立,参云如剑。这是修仙界第一宗门,朝华神女出自蓬莱,秋拒霜至今都是挂名的宗主之女。
因为不想引人注目,殷凝让雀鸟降落在蓬莱外围的荒山野岭,然后伸手拍拍它,“你能再变小一点吗?能被我揣兜里最好。”
它居然真的能缩水成一只掌中啾,像麻雀一样小小的,还朝她歪头。
“你知不知道你歪头就是要我把你摸秃啊。”殷凝开始大力揉搓,把它一身羽毛都搓得炸了起来,像一个毛绒球。
它非常配合,仰躺在她手心一副投降的模样,爪子蜷缩起来,露出柔软的小肚皮,还拿翅膀卷她的手指。
它很黏人,她给自己扎双螺髻没空理它,它都能自己蹭着她的脖颈蹭好一会。
殷凝从锦囊里拿出一件带兜帽的披风,将它放到兜帽里,提醒它道:“安静点哦。”
小毛绒团啾了一声后就安静下来,站在她肩上将冒出兜帽外面的发丝一绺一绺啄回来。
蓬莱和百年前差不多,殷凝熟门熟路地走去山下的水乡小镇,先进酒肆里打听消息。
下雪天喝点烧酒暖身也不错,她点了梅花酒和几碟招牌菜,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大堂里的酒客闲聊。
他们都在讨论这一次的仙门大比,历时几十年终于又轮到蓬莱主办,空前盛大,还有这一次的魁首会是谁、押谁赢胜算高等等。
殷凝很好奇,系统说的时间溯回,到底溯回在了哪里。
她一边听,一边掰碎了糕点去喂兜帽里的小雀,它却不吃只蹭她的手指。
这时有个醉醺醺的酒客自己坐到了她对面,还动手要来撩她的兜帽,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娘子让爷看看...”
殷凝没空搭理这种普信男,它按住兜帽里正要发作的小雀,刚想拿出一张灵符赶人,一把剑却横过来挡住酒客的手。
持剑的是一名少年,他的道袍上是沉碧台的徽纹,长相也有些熟悉。殷凝想起来了,是纠缠妖界帝姬上绫的那名少年,程珂。
程珂一拔剑,酒客不过凡夫俗子,当场就被吓跑了。
“姑娘也是去参加仙门大比吗?”程珂收剑,礼貌性地作揖,“在下沉碧台程珂,姑娘不妨与我同行——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担心还会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
他挠头手忙脚乱地解释:“我还有个师妹,她很快就起床下来。我、我有心上人了,姑娘放心。”
殷凝一笑:“我是秀秀,那就多谢程道友了。”
秀秀这个名字实在大众,也挺好的,而且她的面容被兜帽掩去大半,加上还戴着面纱,修为也是平平无奇,应该不会引人注目。
程珂的小师妹活泼得很,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带停地说到了蓬莱会客的云来峰。
沉碧台修士住在山腰,再往上就是瑶山阁和合欢宫两大宗门。
一和沉碧台的其他修士汇合,那些少年笑着打趣:“程大小姐又去纠缠上绫帝姬了?”“一定是,隔了半日才赶过来。”“又被帝姬丢出来了吧,好可怜哦。”
“叫谁大小姐呢!”程珂气冲冲地上去和他们打作一团。
小师妹翻了个白眼,低声道:“男人真幼稚。”她会和程珂一块被落下来是因为贪睡起晚了。
殷凝谢绝了她同住的邀请,说自己要去合欢宫修士住的地方找人。
程珂一听顿时也凑了过来:“秀秀等我,我和你一块去。”
殷凝知道了,想必上绫和迟烟柔在一块,她们也到了云来峰。
合欢宫修士住的竹阁形制要更加大气一点,那些粉衣娇俏的少年少女都认得程珂,嬉笑着给他指路:“帝姬在那里,快去快去。”
上绫正和迟烟柔在花树下对坐饮茶,上绫一看见程珂就要起身离座。
“你们聊。”迟烟柔上前挽过殷凝的手,和她到了隔间。
殷凝反手锁门,将面纱摘了下来,道:“烟柔,是我。”
“我知道。”迟烟柔围着她转了一圈,捏捏胳膊捏捏脸,总结一句,“寒楼弃虐待你了?”
“没有。”殷凝摇摇头。
“哎呀,还好那厮和秋拒霜在归墟掐架,不然我都找不到机会见你。”迟烟柔伸手戳她,“你真的和他好上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现在我有事情要做。”殷凝难以描述她和寒楼弃之间的牵扯,就转而问她,“蓬莱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哦,除了这一届仙门大比的美男比上一届少。”迟烟柔不依不饶,掐着她的脸笑道,“不和我说说,帝君睡起来是什么滋味吗?”
殷凝屈指敲她脑门:“你啊你,正经点好吧?”
迟烟柔拉着她一起躺到床榻上,踢掉绣鞋后双手撑脸道:“这可是在我换了不知道多少个男人后,你才终于搞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