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驱鬼辟邪一类的阵法吧,”殷凝并不意外,“他们是把我当成什么阴魂不散的女鬼了。”还有之前那些惨死的轿夫,其实是某个宗门的弟子,现下是来寻仇了。
殷凝真心觉得应家配不上她的宽容,她今天在家宴上还配合地维护了一下应父的老脸,没把这些破事戳出来,她明明没惹任何人。
窗外渐渐暗了下来,隐约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
而殷凝觉得有些气血翻涌,胸口闷得慌,也许是感受到了原主残留的悲愤与不甘。
她就问系统:[你不是说我已经覆盖了这具身体?]这具身体已经在慢慢发生变化,逐渐与她原本的身体趋同。
系统:[因为你不拒绝她的感情,你是唯一能与她感同身受之人]
殷凝明白了,她会在今晚替应宁讨要一切。
夜风乍起,树影婆娑如恶鬼的利爪。
秋拒霜熄了桌上唯一一盏劣质油灯,自己拿出灵石照亮,又从袖中拿出了宣纸和画笔,一边研磨彩矿一边对她说:“来继续画。”
殷凝过去坐下,秋拒霜就站在她身后,和上次一样手把手带她画。
“我受封宫司觐见神女时,殿下只给我一句话,”秋拒霜悬腕提笔,落笔的同时清声道,“诸恶当斩。”
她这句话说得虔诚庄严,但随着她带着殷凝在宣纸上勾画,每画下一笔,外面就传来一声惨叫,还有鲜血喷洒的声音。
“快逃!这是妖女!”
“我动不了,我动不了啊!”
“饶命!应小姐饶命!”
今夜所有想要加害殷凝的人都被无形的威压定在原地,只能惊恐万分地看着周围的人被一个个斩杀,接着就是自己。
像是一种审判。
而屋内很安静,殷凝和秋拒霜都没有说话,她们笔下,青山薄雾,一抹又一抹的黛色如同外面斩切的碧色光刃。
而应府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已经被遍地的鲜血与尸骨吓得软了腿,颓坐在地上。
血腥气浓郁,令人作呕。
而那一扇紧锁的房门被从内而外地打开,棠梨素衣的少女手执一柄修长烟杆,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菱唇微启,轻烟缕缕散出。
久病而不见天日的肤色苍白如雪,身形也是孱弱纤瘦,在遍地鲜血上犹如鬼魅。
这将是他们一生的噩梦。
“你,你到底是…”应父眼里只有恐惧。
“她是霜天阁的大小姐。”秋拒霜慵懒地斜倚门框,视线全落在殷凝身上。
殷凝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她,霜天阁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她这几天住的那座山中庭院?
秋拒霜挑唇一笑,倾身靠近在她耳畔低声道:“做我的大小姐。”
“霜天阁?”应父难以置信,“这是秋宫司的私宅。”
他旁边的于氏指着殷凝道:“你竟然背弃本家,你也配做宫司之女?”
“……”这种说法殷凝是万万没想到的,她不是,她没有。
而秋拒霜的脸是彻底黑了。去她的母女关系。
“朝华九十年,废妾殷氏逝世,其灵牌不得入应府祠堂。”秋拒霜冰冷陈述,“可你应家当初不过穷门小户,可是靠着殷氏才巴结上月下宗,如今还想要牺牲她的女儿来换嫡子入仙门。”
月下宗…殷凝扫了一眼旁边那些修士道袍上的月纹,心中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越是靠近应家人,她就更加气血翻涌,若不是靠着卷晴霓续命,真要当场撅过去。
“你既然说我背弃你们应家,那我不坐实就白白挨你这一句了,今后我随母姓。”殷凝索性道,“月下宗折了这么多弟子在你应府,你们也许会死得比这些人还要难看。”
“给你指条活路吧,父亲,”殷凝柔弱一笑,不无嘲讽道,“把我母亲的灵牌供上宗祠,顺便也改姓殷,也许月下宗看在霜天阁的份上,会饶你们一命呢。”
既然现在殷宁是霜天阁大小姐,应家要想在月下宗的报复下苟活,只能选择改姓依附。
这个时代夫随妾姓堪称闻所未闻,应父气得当场咳出一口血来,于氏没了嚣张气焰只会哭哭啼啼。
“是死是活你们自己掂量吧。”殷凝摆手,这场闹剧她算是看够了。
若是应父有点自知之明,应家依靠殷氏巴结月下宗才有今日,又将殷氏之女作为自己儿子的垫脚石,跟随殷氏姓又怎么了。可他不会,他只会觉得他堂堂七尺男儿,随妾姓是奇耻大辱,那这份“耻辱”就会折磨他一辈子,生不如死。
曾经弃如敝屣,现在求饶依附也不可企及,这种心里落差对这些心胸狭隘之辈,是一生一世也过不去的坎儿。害人者终将自害。
殷凝原来还打算从他们身上着手调查魅妖血,现在看来这一家不过侥幸又阴险的凡夫俗子,长子的仙缘还是牺牲庶妹换来的,怎么可能有能力剔除她的魅妖血。
一切线索都指向月下宗,她是非去不可了,当然,前提是想方设法离开秋拒霜。
回去时,殷凝向秋拒霜道谢:“多谢宫司大人。”
“不必,我只不过是随口给了你一个身份,怎么用是你的事情。”秋拒霜在翻那一纸袋的枫叶布丁,头都不抬道,“我原本以为你会召来暗卫杀了他们,现在这一招既不废一兵一卒,又足够恶心人。”
暗卫…霜天阁除了平时那些侍女,还有暗卫的么,出逃难度又上了一个水平。
殷凝捕捉了她话里的信息,但面上不动声色,只道:“咳,如果恶心到了宫司大人,我道歉。”
“没有,我只觉得你做的很出色。”秋拒霜道,“应槐,哦,殷槐道心不稳,已经自行废去修为皈依佛门了。”
良知尚存的人,愧疚就是毕生难解的惩罚。
很出色…殷凝不禁想,秋拒霜不愧是恶毒女配,越恶心人的做法她怕是越喜欢。
“但我有些害怕,”秋拒霜稍微靠近了些许,伸手拂去她发上的一瓣槐花,低语如夜雾,“我的大小姐,会不会有一天也用这些手段来对付我?”
天际云遮月,乌篷船上也没点油灯,那双凤目一片阴郁暗色。
殷凝有些悚然,秋拒霜是察觉什么了吗?
她很快定下心神,摇摇头道:“不会,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而且宫司大人强大如此,我又怎能撼动分毫?”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离开我。”秋拒霜微眯起双眼,“会有什么后果,我希望你不要知道。”
殷凝忽然不是很想说谎骗她,只是低头枕在她肩上,像猫儿一样轻蹭了一下。
秋拒霜眉眼间的郁色散了些许,语气也缓了下来,轻轻柔柔的:“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回去我再叫你。”
殷凝之前以为秋拒霜是喜欢她的示弱依赖,现在看来,其实对方并不排斥和她肢体接触,甚至是喜欢的。
“我不困,”殷凝没忍住问道,“其实宫司大人可以直接带我回去。”瞬移法术或者缩地成寸。
“你就当是散散心吧。”秋拒霜屈指,轻轻敲了敲那把折扇。
她想起早上殷凝坐在船头踩水,赤足溅起乱琼碎雪,与别人互抛甜食时还会笑,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殷凝轻轻应了一声,不忘夸夸:“宫司大人对我真好。”
秋拒霜瞥她一眼,转而去看那一纸袋的布丁,片刻后问:“为何给我的只有木瓜味?”
因为你胸无波澜。
殷凝当然不敢这么说,只道:“因为我觉得木瓜最好吃。”
秋拒霜正想回一句“我看你自己都没怎么吃”,忽然意识到殷凝方才看了一眼她的胸部,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沉默了,甚至眼角眉梢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殷凝很少见到她这副吃瘪的模样,秋拒霜平日里伶牙俐齿的,现在却像是被猫给叼走了舌头。
第8章 谋划出逃
回到霜天阁后,殷凝知道她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她住的庭院就叫这个名,因为镂刻名字的霜玉牌匾在山麓,也不知霜天阁是覆盖了多少山脉。
秋拒霜走在前面,将手中合起的折扇往后递给她。
殷凝心领神会地伸手握住,任由她牵着往前走。秋拒霜木屐上描银的流纹像是细小的藤蔓,与脚下大地牵系,所以她能瞬发无数阵法。
青石台阶上屐齿轻踩苔痕,周围景象变幻,殷凝一眨眼就发现她们已经到了山间的庭院,木制廊道上候着的侍女上前来,拂去殷凝衣上沾惹的碎叶与夜露。
浸过药浴后,殷凝回到自己的隔间,拿出了今天的签到奖励,是一盒名为“梦鹤”的香丸,系统说点燃后入睡可以进入他人的梦境。
这一盒一共两颗香丸,殷凝拿了其中一颗放进香炉里,熄灯入睡。
她要进的是迟烟柔的梦境,并不是因为这二臂造谣她男扮女装,而是眼下只有迟烟柔能帮她离开霜天阁。
梦境中隐约是一方浴池,水雾朦胧中不时传出婉转低吟,水声连绵,片刻后传出一道妖媚轻笑声:“你们就这点能耐?我还没尽兴呢。”
殷凝大概知道她在干什么了,合欢宫少主的基操了。
“咳。”殷凝在屏风外轻咳了一声,“柔柔,是我。”
“嗯?”迟烟柔静了一瞬,“你这没心肝的,终于舍得让我梦见你。”
殷凝:“我有事跟你…”
迟烟柔打断她:“等姐姐我爽完再说。”
“……”
这虚假的姐妹情谊。
屏风上映出女子窈窕傲人的身影,她将什么人推在池壁上,然后就是不可描述。
殷凝:……
如果她有罪,就让法律来惩罚她,而不是在这里罚站听闺蜜玩男人。
她很急,但这是迟烟柔的梦境,完全由对方主导。不急,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听了不知道多久的活春宫后,迟烟柔终于完事了,披上一身红衣推开屏风。面容昳丽,五官是那种大气的雍容华贵,但身段妖孽至极。
殷凝尽量控制视线不要往屏风内瞟,三个姿容各异的美男子。
“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嘛。”迟烟柔一脚踹开屏风,春光尽露。
殷凝有些无语:“不用了,我是来办正事的。”
迟烟柔上前来勾住她肩背,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了几眼后道:“我得有好几年没梦到过你了,怎么还是一副没长大的青涩样儿。”
这是迟烟柔的梦境,她对殷凝的印象还停留在她过去的身形样貌,所以殷凝也是原来模样。
“是这样的,我因为一些原因重生…”殷凝尽量长话短说,当然保留了系统相关的信息。
“所以,你被秋拒霜这疯女人关在霜天阁。”迟烟柔在贵妃榻上半躺下来。
“对。”殷凝默默上前把她的衣摆往下拉,遮住雪白长腿。
“嘶——好奇怪,姓秋的发什么疯,怎么会纠缠一个病歪歪的丫头,你这新身份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啊。”迟烟柔想不明白。
殷凝把【金丝雀】的事情换了一个说法,迟烟柔听后沉吟道:“原来如此,一个月后秋拒霜不得气疯了,妹啊,赶紧跑吧。”
“你看我跑得掉吗?”殷凝摊手,“秋拒霜现在的修为太恐怖了。”
“确实,我觉得她把其他三位宫司踹了是迟早的事情。”迟烟柔凝神想了片刻,提议道,“秋拒霜每隔三天会去长明宫处理事务,一般是卯时至午时,既然霜天阁被设下重重法阵,那你不妨跟着她去长明宫,再想办法脱逃。”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殷凝想再问一件事:“你知道魅妖血吗?”
“知道,好东西啊,有魅妖血的男人简直是极品,天生炉鼎。”迟烟柔斯哈斯哈起来。
“等等,不要三两语就扯到某些限制级话题,”殷凝赶紧打断她,“现在有魅妖血的是我。”
“你?!”迟烟柔震惊得花容失色,但色批就是色批,她很快道,“姐妹给你挑几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
殷凝只差翻个白眼给她。
“不对啊,你现在是在霜天阁,我不好把人弄过去。”迟烟柔反应过来,“那你更得趁早跑了,秋拒霜最讨厌男人。”
殷凝记得,当初她们同在蓬莱仙门,但凡被秋拒霜那张脸骗了对她有点意思的,都在演武场上被她辱得怀疑人生。
“我身上的魅妖血被剔除了些许,你知道要如何根除吗?”殷凝问道。
“一般来说,魅妖血都是掺进丹药或香料,是烟花之地用来助兴或是驯服新人的。”迟烟柔在某些方面总是该死的学识渊博,她继续分析,“但你是天生魅妖血,情况会有些不同,据我所知,魅妖一族除了月圆之夜会失去自制之外,其他时候在欲求方面是完全主导的。”
“哪怕再怎么高岭之花,你若是有意蛊惑,也会轻易被你折下任意把玩。不过若是遇到生命危险,魅妖血会自动触发来保护你。”
殷凝:“说得很好,所以怎么根除?”
“别急,根据你的说法,魅妖血被剔除大半,你的灵根也毁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者一体双生?”迟烟柔沉吟,“不过还是等我见到你,好好查探一番再做定论。”
殷凝皱了皱眉,的确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别愁眉苦脸的啦,真要是这样也放宽心,你这家伙也该去找个人谈情说爱了。”迟烟柔安慰她。
殷凝:“…这对我来说,有些难。”
她前世是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的社畜,连男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谈恋爱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