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凝本来还想厚着脸皮在说两句,一看话本扉页的简介,瞳孔地震。
这话本名叫《九重天秘闻》,讲的是名动八方的朝华神女其实是男扮女装,和六宫宫司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男扮女装……男扮女装个泡泡茶壶,殷凝有点怀疑人生,她哪里像个男人?
这种艺术对她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
她还翻到了熟人写的推荐语:
哈哈哈奇书也,如果朝华真的是男人就好了,让姐妹我爽一下。都过了这么久,这死女人还不出来澄清,不会真的……好耶!——合欢宫少宫主迟烟柔
殷凝眼前一黑,迟烟柔这个二臂。
关于我不在的一百年,闺蜜公开造谣我是男扮女装怎么办?
这话本的作者离真相很近,但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六宫才是男的!男的!男的啊啊啊!
哦,除了后来上任的秋拒霜。
也许是看她神情恍惚,秋拒霜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话本,挑眉道:“你爱看这个?”
“还好。”殷凝硬着头皮道,“宫司大人会买下这本书,一定有你的道理。”
“我还没看。”秋拒霜笑得像只狐狸。她只是想看殷凝看到这本书会是何种反应而已。
殷凝翻了一下末尾,发现这本书才写到第一册 时,秋拒霜就强势上位三任宫司,所以顺势断更了,作者暗示会写一本船新版本。
殷凝想看这个作者怎么把秋拒霜从恶毒女配写成小娇妻,不行,真的好想看。
光是她一个人被恶心很不爽,要拉一个秋拒霜才公平。
“在想什么?笑得那么恶心。”秋拒霜问道。
殷凝摇头:“没有。”
秋拒霜这张嘴,殷凝以前就很想买两斤哑药把她给药了。
这时一名侍女在门外轻轻敲了三下,秋拒霜抬了抬手指,她就躬身退下。
“跟我去净室。”秋拒霜示意她跟上去。
殷凝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清削背影一边想,吃完晚饭去净室是要洗澡吧?
秋拒霜要跟她一起洗?不可能吧,估计是要让她过去伺候,她可是病弱之躯啊秋拒霜这没良心的。
这处净室直接辟了山间一方温泉,琉璃穹顶高筑垂下红莲宫灯,四方是红底描金的枫叶屏风。泉水呈现一种幽微的淡红色,里面浸了许多药物,有几种名贵得殷凝只在古籍上看过。
“把外袍脱下,”秋拒霜强调,“只脱外袍就好。”
殷凝想说我们都是女的我又不在意你避讳个什么,但看她神色认真,也就照做了。
解下外袍后殷凝踏着玉阶入水,泉水整体是一种清新的果香,并不难闻,还有些甜丝丝的。
不过她注意力全在水中托盘上那些茶水点心上,一边泡温泉一边吃夜宵是人生美事啊。
秋拒霜也进了温泉,不过她一件衣服都没脱,红袖华衣在水面铺开,像一把漂亮的绸扇。
“你灵根被毁,我为你洗经伐髓重塑灵脉;你被欺辱,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你命不久矣,我就佑你与天地同寿。”秋拒霜忽然沉了眉眼间的嚣张浮艳,每说一句话就向她走近一步。
“你还想离开我的话,我会疯的。”
——已经够疯了。
第6章 药浴
殷凝被秋拒霜抵在池壁上,低头透过水面倒影,看见那双暗沉凤目。
“说话,”秋拒霜眼中执拗,冰凉折扇挑起她的下颌,明明是在逼问,但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会不会离开我?”
殷凝心想,当然会。
秋拒霜对她来说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不稳定因素,而她重活一世的最大愿望不过是平安健康地生活,这两者相互违背。
现在是因为【金丝雀】,秋拒霜将她视为所有物,而一旦一个月过去,甚至更坏的结果——秋拒霜发现她就是朝华神女,她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本来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再加上用【金丝雀】来愚弄,秋拒霜不弄死她才怪。
想是这么想的,但殷凝可不敢这么说。
她微瑟缩了一下,垂下眼睫,轻轻道:“我不会走,只有宫司大人对我好。”
十五六岁的少女,中衣被泉水浸湿,贴在清纤到有些瘦弱的身躯上,那双杏眼拢了雾汽,在眼尾挑出一抹潋滟水色来,谁见犹怜。
“呵。”秋拒霜轻而冷地笑了一声,收起折扇,伸手玩着两人之间一朵浮水的花,鲜红花瓣像是感应到她身上的戾气,纷纷蜷缩起来,像是被她随手捏住的一颗心脏。
秋拒霜垂眸,缓声道:“我有时也会害怕自己会失控,被你一笑一语完全左右,我怕得想杀了你——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她手上一用力,那朵花被捏碎,她像是失了兴致般松开手,浓稠鲜红从指尖淌下。
“所以想活命的话,可要好好勾着我。”秋拒霜伸手点上殷凝的眉心,那些鲜血一样的红稠顺着挺秀鼻线落在有些苍白的唇瓣上,像一抹艳丽胭脂。
殷凝觉得抿了抿唇,有些甜。
她想,秋拒霜真是一身疯骨啊。
“闭眼。”秋拒霜嘱咐,又拿了旁边一瓶灵药,浇在她头顶。
殷凝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一阵温柔暖意包裹。冲开淤塞经脉向来要伴随着剧痛,但秋拒霜所用的药物和方法很温和,温和到不可思议。
【金丝雀】还是蛮厉害的,能让变态的恶毒女配温柔成这样。
“我挖一半灵根给你如何?”秋拒霜忽然问道。
什么玩意儿!灵根是修士修炼之本,虽然是个挺抽象的东西,但也不能说挖就挖吧。
殷凝下意识想睁眼,但很快被她伸手蒙上。
秋拒霜不悦:“眼睛不想要了?”
殷凝有些无奈,但仍然坚持道:“宫司大人三思,你救我,还为我治病,我本就愧受这一切,又何德何能再奢求更多?”
她不会要也不能要,秋拒霜可以通过这一半灵根将她死死绑在身边,修为、灵力彻底同源,比双修还彻底。
“为何不要?”秋拒霜语气有些不解。
殷凝只好说:“修士剖一半灵根会生不如死,虽然宫司大人很厉害,但我怕你疼。”
——我怕你疼。
秋拒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其实对她来说剖灵根就像剪下一根头发一样轻而易举,但殷凝这句话实在好听,好听得心尖发软,像是陷进粘稠糖浆。
“罢了,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半会。”秋拒霜语气轻快了些许。
温泉旁的花树被夜风吹拂,簌簌如雨。
殷凝感觉有一瓣花粘在自己唇上,在美女面前呸掉好像有些粗俗,所以她想伸手拨开。
“别动,我来。”秋拒霜道,她伸手拈走了那片花,放在掌心里细细看着。
秋拒霜喜欢像血一样红的花,但这是桃花,偏白色,像甜软的雪,也许是沾染了她的唇色,透着些隐隐的艳。
桃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
秋拒霜鬼使神差一样,低头吻上了那瓣花。
像是间接交换了一个隐秘的亲吻。
——殷凝被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花瓣上凝了夜露,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暖柔软,细微的冰凉让秋拒霜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手一颤,只觉得荒唐。
但一种隐秘的愉悦从心脏深处升腾而起,心跳被鼓动怂恿,快得陌生。
蒙上她的双眼,她就看不到。捂住她的耳朵,她就听不见。甚至嗅觉、感知——“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可以不知道”,这种想法只是在秋拒霜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像一株扎根至深的毒花,每一片花瓣都在蛊惑着。
而殷凝感觉秋拒霜覆在她眼上的手颤了一下,而且也感觉不到有灵药浇下,就出声询问:“好了吗?”
秋拒霜很快拿开了手。
洗漱后殷凝早早就上床休息,虽然系统的第三天签到奖励午夜一过就会发送,但是她要养生,不能熬夜。
水莲镇地势低洼,河湖广布,初夏时节水面上还飘着白蓬蓬的槐花。殷凝坐在乌篷船上,趁秋拒霜不注意就脱了鞋袜把小腿浸到水里晃来晃去。
不远处的少女乘船采莲,用软语唱着小曲儿,见了殷凝就抛过来几支饱满的莲蓬,还有一些她们自己做的甜糕。纯朴善良。
殷凝作为应家庶女,又是多病又是魅妖血,应家恨不得她原地蒸发,更别说准许她出府玩,所以大多本地人都不认识她。
殷凝早起做了一些甜点,是各种味道的小布丁,拿蒸熟了的枫叶包好再拿细麻绳缠绕打结,光是卖相就很不错。
她也抛了一些回去给那些姑娘,白桃味、桂花味、红豆味、芒果味等——木瓜味全留给秋拒霜。
“把鞋袜穿好,等寒疾发作有你好果子吃。”秋拒霜掀起帘子就看到她在踩水。
殷凝听了悻悻把脚收回来,秋拒霜在她身旁坐下,拿了软帕细致地将水痕擦干净。
“谢谢美——咳,宫司大人。”殷凝差点收不住,见秋拒霜看来忙将怀里一纸袋的木瓜布丁递过去。
秋拒霜拈起被枫叶包好的一小块,打量了片刻后道:“倒是颇为精巧。”
“宫司大人喜欢,我就多做一些。”殷凝瞄了一眼她一平如洗的胸部,心想一晃百年过去,怎么还是这么平。虽说女孩子怎么样都好看,但是秋拒霜真的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太离谱了。
秋拒霜用幻术掩了容貌,乌篷船上也没有别人,所以殷凝继续称她为宫司。
很快船靠了岸,青石长街一路铺展,带着雨后的清新草木香,沿街卖早点的摊贩清声吆喝着。
“想喝豆浆?”秋拒霜瞥她一眼。
殷凝眨眨眼,其实还有炸豆腐和葱油饼。
“你以为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会如你所愿?”秋拒霜别过头去,拿了荷包给她,道,“忌油腻生腥,腹痛别来求我。”
“谢谢。”殷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一路的好心情在应府被败得差不多,一靠近那座对于整个水莲镇来说很是气派的府邸,殷凝就有些胸闷,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心中。
因为应家长子应槐被选为仙门弟子,应府大设流水宴三日,喜庆热闹得很。
应府的下人当然是认得出殷凝,见到她跟见了鬼一样。
殷凝柔柔笑了一下,轻声细语:“这样大喜的事情,我也来沾沾哥哥的光。”
立刻有下人去通报此事,殷凝可不管他们,径直走入府中,与她一起进去的还有前来道贺的宾客,那些小厮自然不敢拦。
殷凝心想,原来的应宁病弱胆怯,怕是连府中下人都可随意欺辱,而这种风光的家宴,她一般都会被勒令待在房里不出来。
但这一次殷凝不打算这么客气,她一眼就看到主桌上谈笑风生的应家众人,应父接到小厮的通传,凌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殷凝迎上他的审视一样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后柔柔弱弱一笑。
秋拒霜虽然隐去原本容貌,但高高在上的眼神和上位者的气度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纷纷在议论这是哪家的大小姐。
她低头附在殷凝耳边低语:“我有些好奇你会怎么做。”
殷凝笑笑:“一家人就要痛苦得整整齐齐嘛。”
第7章 诸恶当斩
殷凝径直上前,在主桌应家子孙的位置拉开一张椅子,自己坐了进去,一桌子人顿时神情各异。
“旧疾未愈,来得迟了些许,父亲不会怪我吧?”殷凝一开口,比桌上的碧螺春还要茶。
“…怎会,宁宁气色看来好了些许。”应父碍于场面,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应了。
“恭喜哥哥了,妹妹以茶代酒敬上。”殷凝拿起桌上茶盏,看了坐在嫡长子位置的应槐。
应槐低头躲开了她的目光,手兀自抓紧了手中杯盏。
应父的正妻于氏一脸怒容,只恨不得扑过来扇她耳光责令她晦气,但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只能忍了,主桌附近坐着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家丑不可外扬。
有名富商当即笑道:“原来这就是应六小姐啊,近日山神新娘一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六小姐平安,这些流言不攻自破。”
“当然,父亲怎么会那么狠心对待自己的亲骨肉,我哥哥也是凭借自身实力名列仙门。”殷凝低眸一笑,无辜的眼神看向应槐,“是吧,哥哥。”
应槐差点将手中杯盏捏碎,仓皇起身道:“在下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就不在这里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殷凝想起通过系统得到的信息。
其实应槐本性不坏,年幼时是唯一会关照应宁的,但他太懦弱,不敢反抗父母。而他的母亲于氏听信无情道要断情绝爱的说法,想让他断情入道,就拿了应宁来开刀。
这场家宴除了殷凝没心没肺一样地干饭,其他人都不轻松。只有别人受伤的世界完成了。对此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毕竟真正的应宁已经被他们逼死,总归是要偿还的。
宴后一名丫鬟像模像样地对殷凝福了福身,说是要带她回居住的院落。
到了那间朴素得堪称简陋的小院,殷凝真心觉得她可以毫不留手地收拾这一家人。
她和秋拒霜进了房间后,房门和窗户就被关上锁死。
殷凝并不慌张,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还算温着的茶,再加一些枸杞菊花红枣进去。养生,她是认真的。
“外面在布阵,我许久没见过这么低劣的阵法了。”秋拒霜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