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是因为我看不见。”殷凝伸手锤了他一下,也没用什么力道。
她想起上绫的本体还有那只小孔雀,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把剑鞘,还有我的鸟。”
她的鸟…他对这个称谓无语了一瞬,然后才说:“放心,都没事。”
他用下颌在她头上蹭来蹭去,又问道,“耳朵给我摸?”
殷凝推开他,道:“不行,我要回去睡觉。”
“还回蓬莱?”他的声音有些慵懒矜贵,“也成,那些人要是还敢对你动手,就是我今晚杀的不够多。”
她却迟疑了片刻,蓬莱是肯定要回去的,她的修为还没有完全复刻好,但也并不急这一时半刻,主要是她不想带着寒楼弃大摇大摆地回去,他绝对会一言不合就杀人。
于是她道:“先不回蓬莱,这里是哪里?”
“无尽剑狱附近,”他伸手将她鬓边的发挽好,轻声道,“跟我回妖界如何?”
殷凝没有留意他说的“回”字,她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草木香,猜测这里也许是什么深山老林,于是她说:“不去妖界,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空的屋子?”
不想去客栈等有别人的地方,她怕寒楼弃今晚还没尽兴,这个杀胚。
“不用,我们到画境里。”他说。
然后她听见了画卷展开的声音,接着就被他拦腰抱了进去。
殷凝有些奇怪,画境是用水墨丹青引动天地灵气,拟造画中之境,需要极高的天赋和修为,在她印象中只有秋拒霜能够运用自如。
进入画境后,她听到了轻柔连绵的雨声,却并不觉得潮湿寒冷,估计是寒楼弃荡开了雨汽。
不多时她就被放到柔软的被褥中,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暖香,因为刚才的逃亡而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惬意地卷了被子,晃了晃脚想踢掉绣鞋,乱晃的小腿被他抓住,鞋袜都被熟练地褪了下来。
“先睡下吧。”殷凝往靠墙的位置挪了挪。
旁边的被褥往下陷,他上了床榻分走她另一半的被子,习惯性地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殷凝直接说:“我很困,不想做。”
他怔了一下,轻声道:“我知道,我没想。”
她闭着眼睛,疑惑了一声:“那你抱我干嘛?”说起来有些奇怪,寒楼弃的身形虽然也很是颀长,但好像没有这样高大,胸膛上的肌肉也没有这样蓬勃贲张,隔着几层衣服还这么,嗯,块垒分明。她有些手痒。
他沉默了片刻,才哄她说:“睡吧。”
殷凝听着窗外助眠的雨声,睡意却渐渐散了。而抱着她的人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手臂,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她说梦话一样轻喃了一声:“你不睡啊?”
“想看着你。”他的声音又低又轻,低下来就捎着一种撩人的磁性。
有什么好看的?她忽然想起好像有那么一种说法“小别胜新婚”,他们这才几天没见,他没必要吧。
殷凝觉得自己有些起鸡皮疙瘩,“啧”了一声:“闭眼,睡觉。”
他听话地照做了。
但接下来睡不着的变成了殷凝,她想起因为之前她报名了仙门大比,所以接下来她至少得上去打一场擂台。但现在她已经暴露了,裹着外袍也没用,那些人都知道她就是暴君的小皇后。那这样打输了就很不爽啊。
不行,不能输。
一生要强的她越想越气,而抱着她的人已经快要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还伸手轻抚她的脊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是要哄她睡觉。
然后殷凝突然踢开被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他被惊醒,问道:“怎么了?”
她开始打坐,双手结印:“我要修炼。”
“?”他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现在还是大半夜,先睡觉。”
殷凝冷笑:“你不知道社畜是可以不用睡觉的吗?我年底通宵冲业绩的时候,今晚那群追杀我的崽种还没到筑基期。”社畜绝不认输!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凝气运转周天。
他大致听懂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道:“我可以让画境里的时间流速变慢,所以你…”
“所以我要修到金丹!”殷凝抢答。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睡觉。”
“先结丹。你去睡觉,不要打扰我。”
“……”
她是认真的,灵气已经运转了半个周天,他的语气很诚恳:“修炼一事不急于一时…”
殷凝:“我很急!”
他哽住,问道:“你以前也不是很在意修为,为何现在如此执着?”
她简单解释:“仙门大比,我不想输。”
“只要你的对手暴毙…”
“好了,闭嘴。”
殷凝没再管他,入定修炼,灵力运转了几个周天后,她停下来微叹:“这样好慢。”努力也不能盲目努力。
画境里灵气浓郁,魅妖体质也优于普通人,只是她的目标太高了,从筑基到金丹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伸手,指尖抵上她眉心,殷凝觉得一股温和暖流从眉心汇入,流向四肢百骸。
“你的身体受过压制,魅妖血被剖离了大部分,损伤了根基,我可以帮你修复,但魅妖血脉也会完全觉醒。”他的声音平和沉静,尽可能地安抚她,“你要么?”
殷凝点头:“要。”
“好,那我开始了。”他见她点头,才伸手轻缓地覆上她的小腹,温和妖力注入丹田,修补残损灵根,还有与之共生的魅妖血脉。
殷凝觉得全身都温暖了起来,像是整个人浸到春泉中。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犹豫,完全觉醒的魅妖血,他认为这意味着往后的每一个月圆之夜,她都要被迫委身于他。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殷凝说:“因为一些机缘,现在我不会受到月圆之夜的影响。”
他说:“这很好。”
她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轻声道:“之前因为是我带着断魂钉接近你,我对你心存愧疚,所以我没有拒绝你,但现在,我...”
她还在斟酌字句,而他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了然道:“现在魅妖血不会发作,你会拒绝我的求欢。”
好直接...但是殷凝无法否认:“是。”
他还是说:“这很好。”
殷凝笑了一下:“清心寡欲也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现在的寒楼弃与过去相比有些不一样,好像稳重了一些,话语里带着一种包容,像是沉淀了万千岁月,从至高处俯瞰芸芸众生。
“我说的好是你终于不用再被魅妖的习性困扰。”他似乎笑了一下,“可不是在说你的拒绝。”
他的声音低柔了下去,尾音魅惑如丝:“真的不要?我会给你无与伦比的欢愉。”
“暂时不想。”殷凝说,“如果不是迫于一些不可控因素,我还是坚持身体始终要和情感联系在一起。”
——她如果没有心动不已,不会与他沉沦于爱欲。
“我知道,我也认同,”他的声音平静又偏执,“所以我更想要完完全全的你。”
“我爱你,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如果你爱上别人,我会抹杀他,如果你爱苍生更胜于我,我不介意再一次见证世界的终结。”
刚才他向她展露的宽容全部消失不见,转化成一种清醒至极的疯狂。他历经了千岁万岁,但丝毫没有增长在情爱上的自制,反而让心中爱欲带上岁月的厚重,变得磅礴汹涌,摧垮一切。
他刚才还是高高在上的俯瞰姿态,现在像是被她从神坛拉下,最先动心的人,剥去一身锋芒,沦为她裙下之臣——
他的话语低得像是一声叹息:“请宽恕我。”
殷凝现在还看不见,但她像是能够想象他的表情和眼神,一定是无边的疯狂,燃烧一般耀眼。他野心勃勃,同时又低微脆弱。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轻声道:“那就来试着打动我的心吧,帝君。”
第61章 枫骨
“你真的准备好, 接受我的追求?”他的声音被他自己压抑得很轻。
这...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殷凝点头:“嗯。”浪漫一点地说,向喜欢的人求爱是每个人的权力。
他轻舒一口气,而后道:“我将画境中的灵气都吸引了过来, 方便你修炼。”
“好。”
完全觉醒魅妖血脉后, 殷凝的修炼效率提高了很多,她简直是越修越上头, 完全放空自我,沉浸在灵气的运转中, 流经四肢百骸, 不断重复, 臻至圆融自如。
结束这一次修炼后她睁开眼, 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金色曦华破窗而入, 在烟青色床帘上随风跳动。
床榻上只有她一人,掀开锦被时,她看见了一根差不多手掌长的羽毛, 通体都是暗沉的黑色, 但下半部分覆盖了绯红晶矿,剔透而绚丽。
殷凝有些好奇地拿起那根翎羽,用指尖戳了戳那些细小的晶矿, 起初坚硬如金铁,随着她的触碰而逐渐软化, 直到融成淡红汁液, 浸湿了锋锐的黑羽, 每一根绒羽都柔软了起来。
她不禁想, 这是什么鸟的羽毛?她碰几下就软得能滴水。
不过接下来殷凝没管这个, 她撩开床帘, 这间简雅的木屋里只有她一人。
她下了床,绣鞋和罗袜被规整地摆好,她几乎可以想象他是如何为她事无巨细地做这些。
铺了杏色碎花桌布的小圆桌上放着外相精致的早膳,青瓷瓶装着艳丽山花,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字字清挺:给我一些准备的时间。画境中有藏剑阁,山河图可以直接去蓬莱,一切小心。以及,记得吃早膳。
殷凝一边喝粥,一边摆弄着旁边的山河图,上面画了人界的各个地点,注入灵力就可以直接传送过去。看着这件可以说是出行必备的法宝,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可以在擂台上坑人的办法。
吃完早膳后,她先推开门走出去,想去藏剑阁捞一把趁手的武器。
门外是一片翠绿稻田,随风翻涌至无垠旷野,昨夜残留的雨水如同洒在绿色绸缎上的珍珠。
殷凝闻着清鲜的稻香,舒服地伸了伸懒腰,修炼了一夜的疲倦一扫而空。
所谓的藏剑阁其实并不是一间楼阁,而是木屋后山的一座亭台,飞鹤檐下挂着无数张宣纸,上面都是画了一半的水墨画,亭中的石桌上搁着画笔和颜料。画境的主人也许曾在这里临山作画,画了一半又无疾而终。
她踏着石阶走近,拂开由水墨画卷组成的帘帐,亭中空间折叠,走进去是一间古木楼阁,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四壁都是水墨画屏风。
她走了进去,脚步声刚落下,四面屏风刷地往上收起,露出后面无数个暗格,暗格里陈列各种武器,既有修长刀剑,又有精巧玲珑的□□和梨花针。
殷凝看着看着,觉得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算了,既然能被寒楼弃收藏,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她随便挑了三把长剑放进腰带上的芥子珠里,想了想又塞了几件武器。
然后殷凝将画境收回,卷起画卷塞进芥子珠后,她拿起山河图找到蓬莱二字注入灵力,同时在识海里想着要去的地方。
周围光影明灭,下一刻她就出现在晴雪峰,秋拒霜的庭院里。
里面还是百年前的光景,一院子都是艳红枫树,中间是养着金鱼的圆形玉池。
她给迟烟柔她们传了一道简讯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就在池边蹲下,拿起糕点掰碎了喂鱼。
很快回廊上响起急促的木屐声,地上的落叶被带起,有些飘到她的裙摆上。疾走过来的秋拒霜在她身后停下,看了她片刻后道:“没事就好。”
“让你担心了。”殷凝过来就是和他报个平安。
“我知道他们围攻珍味斋,但碍于时空限制,我无法动手阻止。”他拿出锦帕,仔细地擦去她手指上的糕点屑,又说,“那些紧追着你去无尽剑域附近的人,无一生还。剩下的人对昨晚的事情,已经传出了好几种不同的说法。”
“他们自己把路走窄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殷凝耸肩。但凡仔细核对那个通缉令,都不至于急着来追杀她。
秋拒霜皱眉:“会有不少人在仙门大比上针对你。”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今天有比武吗?”殷凝问,接下来的一对一打擂台也是玄学抽签,修为相近者随机匹配。
“没有,我看了名单,下午有你的。”秋拒霜说,“对手是一个小宗门的掌门之子,筑基初期,已经公开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殷凝可以想象,无非是要把她打到跪地求饶之类的狠话。
她“哦”了一声,道:“没关系,他也就只能趁现在过个嘴瘾。”
“他只是一个草包,但还有别人。”秋拒霜想了想,问道,“蓬莱的宗门剑法你还记得多少?”
“差不多都记得,不过单凭我现在的修为大部分都用不了。”殷凝说。
秋拒霜皱眉,他说:“接下来你住到我这里,我教你别的剑诀。”
哇哦,美女要帮她速成耶。
殷凝当然是爽快地应下了。
秋拒霜看上去比她还急,见她应下就道:“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可以直接开始。”
“来。”
他展扇轻抬,庭中枫树瞬间万叶飘飞,枫叶在空中凝成一把长剑,剑刃是流丽的红色,叶脉般的灿金华纹隐隐浮现。
“这是枫骨,接下来我要教你的剑诀是专为这把剑设计的。”秋拒霜将其中一把剑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