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荣慧面罩寒霜,目光冷冷的看着大笑的郑微渺,忽然道。下一瞬,数名侍卫突然从周围冒了出来。
郑微渺的笑声戛然而止,面带惊怒的看向陆荣慧。
*
李信本来昏睡不醒,但四皇子与渺妃为了达成目的,特意让太医用了虎狼之药,硬生生让李信暂时醒了过来。
至于用了虎狼之药后,李信怕是活不过今夜,于四皇子来说也不重要了。
只要想到李信颁下诏书立他为新君,想到不久后他便能成为这大齐之主,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李佑心中那点心虚与愧疚便消散了。
“父皇,您不是常说最喜欢儿臣吗?既如此,您便下诏书吧。”干清宫中,四皇子李佑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诏书放到了李信面前,要他盖章签字。若不是因着李信实在虚弱,其实李佑更想李信亲自写这封诏书,如此才更有说服力。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父皇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再杀了李霁,到时候便是那些朝臣心有疑虑也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了。
“孽子!”
一睁开眼便看到最心爱的幼子不顾他的死活逼他退位,李信赤红着脸,怒喝了一声,“你……咳咳咳……”
只可惜他身体已然衰败,急怒攻心之下,直接喷出一大口血,直接洒在了面前的诏书上。
李佑脸色有点不好,沉声道:“换一封干净的诏书。”
“是!”
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刻谄媚的递上了一封崭新的到李信面前,笑着道,“陛下,时辰不等人,您快点盖章吧。四殿下天纵英才、英明圣武,当得天下之主。”
李信自登基后,二十来年过去,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便是被他忌惮的陆家也从未如此对他不恭敬,更何况是一个小太监?
而这小太监还是他最疼爱的幼子派来的!
“孽子,朕是你父皇!你难道还想弑父逼宫不成?”李信看向李佑的目光早已没了曾经的疼爱,只有难以置信和冷厉。
“父皇犹豫什么?难道您想要把皇位给李霁那个卑贱子不成?”见李信迟迟不动,李佑冷笑道,“不过是个宫女所出的不详子,他也配做这天下之主?”
想到近日来所受的憋屈,李佑心中便生出一股郁气和不满,“若是父皇您早些立我为太子,我又岂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弑父逼宫?呵,父皇,儿臣也不愿这般做的。但谁让您不早点定我为太子?您不知,您昏睡的这几日我过得有多憋屈。您若要怪,该怪陆氏与李霁才对!若不是他们苦苦相逼,我还是您孝顺的乖儿子!”
虽这般说,但谁都听得出来李佑话里话外对李信这个君父的不满和埋怨。在李佑看来,若李信早点立他为太子,李信昏睡不醒,身为储君他可以顺理成章继位,他自然不用铤而走险!
李信又怎会听不出幼子话里的意思,他这分明是怨上了他这个君父。他愤怒中,又带着伤心和不解。
说起来,四个儿子中,他最宠的便是四子李佑。在前头两个儿子先后被废后,他属意的储君自然是四子。
至于三子李霁,李信从未考虑过他。哪怕李霁身上没有那不详之名,但凭他是陆皇后的养子,李信便不可能让他为继承人。
大齐是他们李氏的江山,若李霁继位,陆家定会插手,届时大齐是姓李还是姓陆?
即便如今陆勤鸣退出了朝堂,可是陆家的影响力还在,陆家的势力也还在!李信从未放松对陆家的警惕和防备。
或许陆家对大齐是忠诚的,但功高震主,陆家在朝堂在民间的影响力实在太过了,由不得他不忌惮。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立幼子储君,何尝不是为了他好?若他早早给了李佑储君之位,那才是害了他。
李信计划得很好,他自认自己尚在壮年,最好是他在位之时彻底压制下陆家,如此他才能放心把大齐江山交到儿子手中。
可李信万万没想到,最后造反的不是他最不喜的第三子,更不是被他忌惮多年的陆家,而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
他张了张嘴,想要呵斥这个不孝子,可是刚才那几句话几乎耗光了他的力气,此刻竟是想骂人也没多少力气了。
李信垂头,看到了自己青筋冒起枯瘦惨白的手,那只手与死人的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李信知道,他快死了。而直接导致这一切的,正是他的好儿子。
是他的好儿子给他喂了虎狼之药。
这些日子以来,李信虽昏睡不醒,但其实意识偶尔还是清醒的。太医虽然对他的病症暂时束手无策,但他的病还没严重到会死。
“父皇,盖章吧。”
见李信迟迟不动,李佑亲自拿过诏书放到了李信面前,眼里是压制不住的兴奋,“您放心,儿臣不会辜负您的教导,待儿臣坐上这个位置,定会做一个明君!”
李信抬头看着面前满是激动和兴奋的幼子,心中陡然生起了一股浓浓的颓败。
“你当真以为凭这份诏书,你便能登上皇位?”
“当然!”李佑斩钉截铁的道。
闻言,李信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心中聪慧的幼子并没有他想的那般聪明。
甚至,称得上是蠢。
“父皇,儿臣知道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陆家与李霁。但您放心,儿臣已经派人抓住了他们,他们已经不足为惧……”
“若真是这般简单……”
若陆家真这般容易对付,他何必花费了这么多年时间?李信看着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幼子,猛然又喷出了一口血。
“是朕错了,是朕错了……”明明才吐了那么多血,可李信却骤然笑了起来,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李佑皱眉,正要再催促,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随即是数声惨叫。
李佑倏然转身,与此同时,只听砰得一声,守在门口的人被一脚踹开,重重摔在了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李霁?!”见到来人,李佑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他明明派了数百死士去围杀李霁,甚至还安排了诸多杀招,并买通了李霁身边的宫人,早就给他下了毒,已然确定了他没有了还手之力。
所以李霁该死了才对,可现在他非但没死,甚至还带人闯了过来。
“来人,来人,抓住他,不对,杀了李霁,杀了他!”眼见着李霁带着人踏步朝他而来,李佑情不自禁朝后退了一步,大声喝道,“快,杀……”
话未说完,只见银光一闪,他只觉脖间一凉,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再也说出一个字了。
只听咚得一声,一颗被利剑削断的头骤然落在了地上,洒满了一地鲜血。不过只是瞬息,方才好嚣张无比的四皇子竟已身首分离。
身后,李信看着儿子的尸体,脸色惨白如纸,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
“四皇子李佑弑父篡位,此等乱臣贼子,已被格杀。”李霁走到了李信面前,面无表情道,“来人,把陛下扶起来。”
他明明可以自己伸手把李信扶起来,结果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动也未动。
也不知他杀了多少人,身上充满了血煞气,银白剑身上还在滴着血。殿中鸦雀无声,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便尤其清晰。
“东西呈上来。”任宫人把李信扶了起来,李霁淡声开口。他指的自然也是让李信禅位的诏书。
李信自也明白他所说,如今他膝下能够继位的皇子便只剩下了李霁。抛去陆家与不详,真论才智,三子李霁确实远超其他皇子。
今日看似是四皇子一系造反,如今想来,不过是请君入瓮。
李信到底做了多年皇帝,立时便想通了关节,只是大局已定,而他已是将死之身。便是再不满再不愿,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好在无论如何,李霁是他的儿子。而且李霁有这番心智,或许也不会受到陆家辖制。
看到诏书,李信没有立刻动,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皇后在哪?朕可以写这封诏书,可以把皇位传给你,但朕有一个要求。”
李霁目光淡淡看他。
“朕要带着皇后一起走。”也就是说,李信要陆皇后为他殉葬。见李霁没有回答,李信沉声道:“你是李家之孙,李霁,你要记得大齐姓李。”
闻言,李霁笑了。
“不,你错了,我不姓李。”
*
坤宁宫偏殿。
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岁离无关。哪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陆皇后与李霁也把她护得很好,没有让外界的事影响到她分毫。
但岁离又不是真的一无所知的天真小公主,不用其他人说,她也早已猜到了陆皇后与李霁的计划,自也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
只是她本就不欲插手凡间事,尤其还是这种皇位更替的大事,而且……有其他事让她更烦恼。那日之后,她再未见过李霁,李霁也未再来寻她。
这几日,岁离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
天色渐黑时,偏殿的门忽然被推开。下一刻,宫人鱼贯而入,砰然跪在了地上。
岁离转头看去,便见为首的宫人手中捧着明黄龙袍,高举头顶,齐呼:“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叫我什么?”
岁离站了起来,眉心微蹙。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出来,岁离倏然抬头朝前看去。只见男人身着黑色盔甲,衬得他的气息越发冰冷坚硬,只是在与她对视的瞬间,那张俊美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浅笑,弱化了那身血煞之气。
“四皇子李佑弑父篡位,三皇子李霁为救君父,与乱党同归于尽。陛下临死之际立下诏书,传位于——新安公主李岁。”
他朝她一步步走来,随后在离她有一步之距时停了下来。然后,他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臣陆霁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来大姨妈太恼火了,没有完成承诺T_T。这本确实断更请假太多次了,是我第一本写得这么坎坷的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确实很卡。我大纲非常完整,还写了很详细的章纲,卡的从来不是情节,而是情绪。因为这本感情戏太多了,而我是更喜欢共情式写作,所以情绪很重要。非常想一鼓作气,但唉~我食言了,凡间要明天才能结束了。还是有宝猜到了嘛,石头是恋爱脑哈哈哈哈,所以他不可能做皇帝的。
第96章
那一声陆霁铿将有力,无所顾忌的落在了岁离的耳间。她看向单膝跪在她前方的男人,那一刹那却恍然回到了万年之前。
那时,他也是如此,顶着无数人的压力挡在她面前。
再强大的上神面对千军万马时,一不小心,便也会粉身碎骨。可从始至终,她的大师兄都挡在她身前,没有后退半步。
他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脆弱之态,每一次似乎都强大无匹,可当真如此吗?
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那时懵懂无知,又几乎是半废之身,根本帮不到他分毫。
凡间与天界不同,对女子多有束缚。女子为帝,从未有之,势必会受到许多人的反对。所以在此之前,岁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成为凡间帝皇。
她若要在凡间登基为帝,难度不比为天君低。
岁离只瞬间,便明了李霁与陆皇后在其中做了多少努力,也明白了他们的计划。而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有让她操心半分。
她干干净净,而面前的男人浑身血煞。对上那双墨瞳里的炽热,岁离的心骤然一缩,竟是下意识想要再逃避一次。
她不傻,如何不明白李霁所想。
岁离张了张嘴,却是再也唤不出那声三哥。那日,她并未回答李霁的问题,避了过去。
她不想骗他,也骗不过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岁离竟差一点想要动摇。
“李佑囚禁了大皇子李成,大皇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庶人李慎日前感染风寒,病重而亡。四位皇子皆亡,膝下也未留下子嗣。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继位。”
他们为她扫平了前方所有障碍,把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捧到了她面前。
话音未落,高大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不等岁离开口,他忽而朝她走来,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又坚定地唤了她一声:“岁岁。”
岁离猝然惊醒。
*
“慧慧,这一切都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吧。”干清宫中,李信已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早已垂垂老矣,再无往日风采。
那双曾经清亮如月的眼睛在这些年的权欲生涯中早已染上了太多东西,再也不复当年光亮,只剩一片浑浊。
陆皇后看着床榻上的垂死男人,眸光并无什么波动。闻言,淡声道:“陛下要见我,便是为了说这些?若只是这些废话,那便不必再说了。臣妾告辞。”
她的语气里无悲无喜,与当年那热烈如火的陆家小姐截然不同。二十多年过去,他们都老了,不论如何精心保养,脸上终究有了皱纹。
“……李霁当真不是朕的孩子?”
李信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见陆皇后要走,他又下意识想要留住她,忙又问道。
“真相如何,陛下如此聪明,又何须问臣妾?您应该最清楚。”听到这个问题,陆皇后止住了脚步,笑了一声,“陛下应该高兴,至少你尚有血脉还在,否则,你这李氏江山就要送给外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