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换?”见她真动了,方才霸道的男人却怔了怔,站在屋中,怔然的看着她,似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你不想我换?”岁离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声,“既如此,那便算……”
“当然不是!”
不等她说完,李霁便猛然打断了她,脸上虽罩着银面具看不清神色,但眼里的欢喜在那一刹那几乎要溢了出来,“你换,你换,我不打扰你。”
说罢,他急速转身出了门,并仔细关上了门,因走得太急,他墨色的衣摆晃动的厉害,高大的身体似乎也晃了晃。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欢喜。
岁离微微抿紧了唇。
须臾,她张开双手,沉默的任宫人为她试衣。身为大齐最尊贵的帝皇,所用自然皆是最好的。
喜服乃是为她量身定做,穿上之后自是处处妥贴,哪会有不合身。
“真好看!母后的岁岁果真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
听说喜服赶制好了,陆荣慧自然也赶来了。待看到身着华丽喜服的女儿时,她忍不住微红了眼眶,眼里满是欣慰,“岁岁长大了。”
“陛下风华绝代,世间无人能及。”
宫人们自也跟着奉承。不过这确实也是实话,以他们陛下的姿容,当今确实无人能比得上。当陛下换上那身喜服时,他们险些被晃花了眼。
岁离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对母亲道:“母后这些日子辛苦了。”为了她与李霁的婚事,陆荣慧忙前忙后,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确实辛苦了。
不过陆荣慧甘之如饴。她本以为女儿不满这场婚事,可如今见她愿意换上婚服,且还露出了笑颜,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我倒还好,倒是霁儿,这段日子着实累着他了。”陆荣慧笑看着站在面前的一对儿女,温声道,“这喜服还是霁儿亲自监督制作的,日日都会去关注进度。前朝诸事繁多,多亏了霁儿。”
“三……霁表哥也辛苦了。”
闻言,岁离看向一直看着她的青年,笑了起来,露出了颊边的梨涡。李霁下意识的扯了扯唇角,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好好好,我还有政务未处理,便先去忙了。”见两人之间没了之前的僵硬,陆荣慧心里欢喜,自然不愿意打扰了他们。
她是个贪心的母亲,既想女儿长命百岁,也想她幸福一生。
“岁岁,你……”
“我同意与你成婚。”岁离直接开了口,见李霁愣住,她主动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说得对,不论前世,只认今生。今生我是岁岁,你是李霁。”
说到这,岁离脸上的梨涡更深了一些:“三哥,我们成亲吧。”
“……岁岁,你喜欢我吗?”许是岁离的态度变得太快,或是太过惊喜,李霁竟恍惚如坠梦中。沉默了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喜欢我吗?岁岁,不要骗我。”
那日,岁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李霁也没有再问。而如今,他又问了。与第一次一样,不,应该说比第一次还要紧张不安。
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
宫人们早被打发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耳间唯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这种安静下,仿佛还能听到那激烈的心跳声。
“……喜欢。岁岁喜欢李霁。”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霁终于听到了他期待了很久很久的那个答案。
话音未落,岁离只觉腰间一紧,便被李霁用力拥进了怀里。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炽热宽阔,岁离下意识抬起了手,想要回抱他。
只是手抬起一半,却终究还是放了下去。
李霁抱着她,看不到身后。
“你没有骗我?”
“……没有。”
她确实没有骗他,岁岁对李霁动了心。被人那样热烈执着、义无反顾的爱着,被人用命护着,便是石头也会化成水,她的心又怎会不动?
只是啊……她不仅仅是岁岁。
岁岁没有骗李霁,可岁离早已是满口谎言。
她只教了李霁仙法,并未教他阵法。而她现在动不了仙法,却可以布阵。只是必须要李霁放松警惕,她才能引他进入她的阵法,然后恢复记忆。
不错,她要让李霁恢复所有的记忆。
待他想起与似和的曾经,恢复前世记忆,自然便不会再喜欢岁岁了。而她,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阵法启动的那一刻,亦是岁岁离开,岁离回归的时候。
以她现在的身体,布下这逆天之阵,必死无疑。便是李霁用命也换不回她……当然待他恢复记忆,他也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这一日,不仅是皇宫,京城上下也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新上任的女帝今日成婚。
岁离虽是女子,却是帝皇,夫妻之间自然以君王为尊。所以该是她去承恩公府接李霁到皇宫。
不过顾忌她的身体,她只需在宫门等待便可。
李霁骑在马上,隔着很远便看见了宫门之前的那位女帝。她身着由他亲自督促制作的喜服,衬得她越发明丽动人,耀眼至极。
为了避免麻烦,今日虽大婚,但李霁依然带着面具。作为三皇子时,看过他的人太多了,他不能给岁岁留下隐患。
不过没关系,即便一辈子都要带着面具也无碍,只要能与岁岁在一起,是李霁还是陆霁都不重要。
马跑得太慢了。
这般想着,他竟是直接从马上飞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迫不及待地朝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奔去。
周围一阵惊呼。
但此刻,李霁谁也没有管,眼里只看得见那一个人。他如风一般准确的落在了她的面前,紧张又期待的唤了她一声:“岁岁。”
随即,他手上一暖,一只比他的手小了一半的细嫩柔荑牵住了他的手。
李霁本能地反握住那只手。
“我们走吧。”他听见她如此说,然后顺着她的力道,任她带着他一步步朝宫中,朝他们的家走去。
他们越过了数不清的人,走到了他们的家门。
然后,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手要离他而去,他试图用力抓住她。然而,没有用,他抓不住她。
手心一空,冰凉无比。
“岁岁!”
李霁张嘴想要唤她,结果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牵扯之力把他朝一个陌生的地方拉去。他方才一心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不对劲,此刻用尽全力想要出去,却是徒劳无功。
他抓不到她,与她离得越来越远。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岁岁。看见身着喜服,明艳照人的姑娘朝他挥了挥手,笑了笑,看见她的身体离他越来越远。
在他的意识被吞没的刹那,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待阵法启动,你就能恢复所有的记忆了。”他听见她平静的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话音落下时,她亦毫不犹豫的转过了身。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来啦!岁岁要归位了。对于阿离来说,责任更重要,就是可惜她是个恋爱白痴T﹏T
第98章
岁离是被吵醒的。睁开眼睛时,她恍惚了一瞬,直到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这是她在昆仑的屋子。
她回来了,从人间回来了。
只是明明她已离开了凡间,然而耳边却似乎还残留着那道熟悉的声音,仿佛依旧有人在她耳边唤她——
“岁岁。”
那般的清晰又刺耳。
岁离手指一顿,猛然从床上下来。不知为甚,明明事情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她顺利归位,然而望着这熟悉的屋子,心里却莫名涌起了一股不安。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道童走了进来。见到岁离醒来,道童立刻惊呼了一声:“君上,君上醒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欢喜的又跑了出去,不过几息,一个熟悉的人跟了进来。
“白叔?”
来人正是青丘狐王,白九仙之父。他似乎来得很是着急,气息微微有些不匀,见到岁离真醒了,狐王长叹了一声,“阿离,你终于醒来了。”
他看似松了口气,但脸上却似喜似忧,极为复杂。
岁离已然恢复了清明,立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醒来?这话本身就很是奇怪。仿佛是她沉睡了许久一般。
但事实上她是以本体下凡历劫,何来沉睡?如今历劫归来,该是说归位才是。
“白叔,二师兄呢?”岁离没有直接询问狐王,而是先问起了沧珩。按理她归来这么一会儿,连狐王都来了,沧珩若知道她回来了,不可能不过来。
然而直到现在,沧珩也没有出现。不但如此,岁离沉心感应了一瞬,结果并未感应到沧珩的气息,反而发现昆仑山外气息混杂,竟是来了不少人。
下凡归来,岁离再也不是凡间病弱的凡身,不但如此,她的修为更是精进了许多,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在她意识归来的那一瞬,身体里的天君印便已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
岁离感受到了蓬勃的力量,比之她全盛之时还要强大。此次下凡,她身体里的隐患彻底消失,心念一动,神识便完全覆盖住了偌大的昆仑。
然而岁离来不及高兴,脸色便倏然沉了下来。昆仑山外,以龙溯为首,众多仙妖神堵在了昆仑外。
“白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不等狐王回答,昆仑山外的龙溯等人似有感应,下一瞬,便听一声龙啸震天。
“君上出关了!”
龙溯大喝一声,忽而带头单膝跪在昆仑山外大声道,“妖魔肆掠作恶,扰得天地大乱,请君上出来主持大局,带领我等镇邪诛魔!”
他身后之人也跟着他大喊:“请君上带领我等镇邪诛魔!”
“镇邪诛魔!”
这四个字杀气腾腾,震耳欲聋。
“镇邪诛魔,”岁离紧抿着双唇,看向狐王,一字一顿问道,“我不过才走了十五日,白叔,六界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需要各族齐力对付的邪魔?”
十五日而已。
狐王闻言,却是再次长叹了一声。
“君上,不是十五日,距离您醒来已经过去将百日了。”狐王还未回答,身后的道童已脱口而出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已足足过了快百年了。”狐王没有阻止道童,任他继续道,“七十多年前,人间出了一个修者。他天赋极高,却心性邪恶,不过几十年,便已破开凡间桎梏,飞上了上界。然而他并未修成正果,反而坠入邪魔道,杀人无数,搅得六界大乱,生灵涂炭,很是厉害。”
“龙君派了不少上仙上神去镇压邪魔,结果都有去无回,连魂灯都散了,听说全被那邪魔吃掉了。自那邪魔出现,各族死伤无数,但他太过厉害,就连龙君等大神竟也不是他的对手。”
提到那个邪魔,道童脸上便是藏不住的恐惧,仿佛极为害怕:“所以龙君等人便来了昆仑,欲请君上出手镇压那邪魔。只是那时君上您还未醒来,沧珩上神便站了出来。三日前,沧珩上神亲自出山去寻那邪魔,然一去不返,直到现在还了无音讯,大家都说上神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道童乃是昆仑山生灵点化,对沧珩上神极为敬仰崇拜,如今想到上神可能也遭了那邪魔的毒手,便再也忍不住哭泣。
岁离方才之所以被吵醒,便是因为这些个小道童心里惶恐,忍不住凑在一起伤心哭泣。
岁离没有立刻说话,她沉默了几息,才忽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狐王。
道童不知内里,狐王却不同。当日岁离与晏重霁、似和一同下凡轮回,本就是他的提议,是以他自然清楚其中缘由。
此刻他只能沉着脸点了头。
“那……邪魔叫什么名字?”岁离绷紧了面色,看似平静,然手指却已无意识紧握成拳。
外面龙溯等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陆霁,回君上,那邪魔名唤陆霁。”道童乖顺回道,“他乃凡间贵族出身,还曾是大齐文帝李岁的皇夫。据说大婚当日,文帝李岁升仙……”
*
哪怕过了很多年,文帝李岁大婚那日发生的事依旧被人津津乐道。只要目睹了那一幕的人,此一生也不会忘记当日发生的事。
据说那日天降祥光,乃是大吉之日。文帝被祥光所绕,原地升仙,飞升到了上界,位列仙班。
也因着此事,哪怕文帝只做了不足一月的皇帝,却是最受百姓敬仰和的皇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文帝的母亲与丈夫也得到了极大的益处。
国不可一日无君,文帝离开之后,太后陆氏从宗室中过继了一子扶他上位,并垂帘听政。
只十年之后,幼帝长成,却是不学无术昏庸无能。陆太后力挽狂澜,废其帝位,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安。
安帝登基之后,大力改革,百姓们安居乐业,大安成了最强大的国家。又五年,安帝派大将军陆霁征战四方,只用了三年时间,便完成了大一统。
安帝五十七岁登基为帝,在位十五年。待她崩后,大将军也是文帝的皇夫陆霁也离开了,不知所踪,此后多年再无人听说过他的消息。
直到又五十年后的某一日,天地色变,红光遍布天际,有人曾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子,执剑劈开了天,踏进了浩渺之中。
有人说那男子是飞升成仙了,也有人说那男子是邪魔,只有邪魔才能引得天地剧变,山河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