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岁离来说,他们分别不过只是眨眼之间。可于李霁来说,却是足足八十多年。
他再也不是曾经的少年,多年过去,他身上的气息越发沉凝,再没了半分青涩稚嫩。
岁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他一边朝她走来,一边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更加熟悉的俊颜。多年过去,他的模样已与晏重霁更加相似,打眼看去,难以发现有何不同。
“人间七十四年,上界十日,岁岁,我足足寻了你七十四年零十日。”李霁终于走到了岁离的身前,两人贴得极近,说话间便能嗅到彼此的气息,“岁岁,你可想我?”
不等岁离回答,他已经先道:“你可知,我有多么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他倾身垂头,与在凡间别无不同,仿佛想要亲吻她。
然而他的唇却没有落下去,他只是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嗅着她的味道,脸上满是贪婪。
岁离没有避开他,只是仰起头,忽而问道:“你没有恢复记忆?”
闻言,男人睁开了眼睛,优美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扬起了一抹深然的笑意。可是脸上在笑,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眉间的邪气更是肆无忌惮,让人心惊肉跳,止不住的恐惧。
他身上的邪气和煞气浓郁得犹如实质。
“神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李霁似笑非笑道,“看到我没有如你所想恢复记忆,没有与陆思和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失望?”
“抱歉啊岁岁,三哥让你失望了。”他伸手,指尖轻触到了女子温软的脸颊,那美好的触感让他脸上笑意更深,“你的阵法失败了。”
他这般说着,但唇角弧度更大,明显看得出心情极好。
“我现在是李霁,是陆霁,却唯独不是晏重霁,你难过吗?”他指尖微顿,不等岁离回答,忽而话锋一转,脸上笑意消失,声音嘶哑沉冷,“岁岁,你为何要骗我?”
这样的李霁与岁离记忆中的三哥大相径庭,邪气四溢,喜怒无常,当真像极了一个邪魔。
岁离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又疼又麻。
“你说过只喜欢我的,说过要与我在一起,说过要陪着我的,你为何要骗我?”他忽然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上,像是叹息,“你为什么不能只把我当李霁?岁岁,我不想做晏重霁。”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可再轻,与他靠得这般近的岁离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只做李霁不好吗?你为何要让我做晏重霁?”他笑了起来,胸腔因此而震动,“你看,便是不做晏重霁,我也能来到上界。”
“岁岁,我不喜欢陆思和,我只喜欢你啊……”
岁离身体一僵,须臾,她蓦然从他怀里出来。那一刻,她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
“别说了!”
岁离强压了心底的慌乱,她脸色紧绷,冷声道,“晏重霁,你先是晏重霁。哪怕你不愿,你还是晏重霁,是昆仑的大师兄,是天界的神尊!”
“你是晏重霁!”
她抬起头,终于直视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道。
李霁脸上的笑意消失,目光沉沉的看向她。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是骤然紧绷了起来。
“大师兄,回来吧。你现在还可以回头。”
岁离放缓了语气。
“我说了,我不是晏重霁,更不是你的大师兄。”半晌,李霁面无表情的道,“我不是晏重霁,不是他。”
“晏重霁……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说到此,李霁再次笑了出来,眉目间不乏癫狂邪肆,“岁岁,你闻到了我身上的血气了吗?我杀了……好多人啊,你闻到了吗?这味道可真好闻,是吗?”
“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
他看着岁离,再次强调,“晏重霁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
岁离皱眉,张嘴想说。
“你今日为何来找我?”没等岁离说完,李霁忽然打断了她,“我来了上界已有好些日,你为何现在来找我?”
“你是来寻你的二师兄对吗?”男人哑声笑着,眼里却比冰雪还冷,“你为了他才来找我是吗?岁岁,你很在乎他对吗?”
他的声音里又冷又硬,像是藏了数不尽的利刃锋刀。
“你想要救他可以,那便用东西来交换吧。或者,”他冷笑了一声,忽而道,“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我要修改一下。
第101章
话音未落,李霁竟忽然朝岁离攻了过来。他的攻击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情,岁离本能地伸手抵挡。
她的修为大进,并不比晏重霁差,可如今李霁虽未归位,修为却已然如全盛之时。
两人你来我往,不过几息,便是数招过去。话还没说清楚,岁离并不想与他打。只是她没有时间多想,因为李霁竟是步步杀招,寸步不让。
他并非小仙,如此一来,岁离也不得不全心应对。一时间,两人都奈何不了对方,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胜负。
只是打了一会儿,李霁又忽然收了手。岁离没想到他会突然收招,收势不及,灵剑刺破了他的脸。
她握紧了剑柄,听到了一声嘶哑的笑。
“岁岁,你是舍不得杀了我吗?”李霁含笑看向岁离,脸上冒着血珠的伤口清晰可见,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唇角。他忽然伸舌舔去了那滴血珠,眼里的血光更重。
岁离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动,沉声道:“大师兄,回来吧。”
听到这话,李霁的脸色再次冷了下来。他看着岁离,沉冷着脸色道:“我说了,他不会回来了。我是李霁。”
岁离眉心皱得更紧,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见李霁又是一记杀招攻来。她运起神力阻挡,只听砰然一声,下一瞬,眼前又是一黑。
再定睛看时,眼前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要救你的二师兄,要么拿你自己来换,要么就杀了我。”空中传来了李霁阴郁嘶哑的笑声,“岁岁,我只给你两日时间考虑。两日后,你若是不来,或者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
说到此,他的语气骤然阴冷,“那便给你二师兄收尸吧!”
话音未落,眼前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走了。
岁离没有去追,她站在原地,望着魔宫深处许久。半晌,忽而低头,看向了手中剑。锋锐的剑身上,还残留着一点血痕。
*
这头,李霁回到了魔宫禁地。待一进去,他便猛然呕出了一口污血,黑色的鲜血弄脏了白玉般的地面。
身体里更是气血翻涌,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要淹没了他,然而即便如此,李霁的脸上依然挂上了一抹笑。
他没有去管身上的伤痛,而是张开了紧握的手,手心里竟躺着一缕乌发。李霁捏着那缕乌发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鼻翼下,这是她的头发,上面还有她的气息。
他微闭着眼,仿佛通过这缕轻薄的头发触碰到了她。
脸上的伤口虽没有再流血,但还泛着细密的疼痛。那丝疼痛与身体神魂深处的剧痛相比微不足道,可李霁却分明感受到了。
她终于恢复了所有,并变得更加强大了,强大到再无人能轻易伤到她。
真好。
他忽而垂首轻轻吻了吻手心里的那缕发,轻喃了一声:“阿离。”只是只唤了一声,他便立即闭上了嘴。
须臾,李霁擦去脸上唇上的血,进入了禁地深处。
“大师兄,你受伤了?”走了一会儿,一道清越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担忧,“你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李霁顿住脚步,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一个清隽的男人被困在禁制中,此时他清月一般的眸子朝他看来,眼里不乏关心。
正是不久前来寻他的沧珩。
“别这样唤我,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大师兄,我是李霁。”他看向沧珩,面色冷淡疏离,“至于我的身体如何,与你无关。”
“……方才是阿离来了?”沧珩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了片刻,话锋微微一转,“你见到她了,她现在如何了?身体可是恢复了?”
闻言,李霁的脸色更冷。
他忽而大步走向了沧珩,目光在他清俊无双的面容上停顿了须臾,声音阴冷:“你这么关心她,你喜欢她吗?”
“不错,她是来寻你的。”不等沧珩回答,李霁自顾自道,“不过你不用妄想了,我不会让你们见面的。她想要救你,先得问过我同不同意。你们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便等我死……”
他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嫉妒,眼里红光闪动,身上神息魔息交汇,紊乱不堪。
“我不喜欢她。我只把阿离当做师妹,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沧珩忽然开了口,李霁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锋利的剑尖指向了沧珩的脖颈,只要微微进一寸,便能瞬间削断了他的脖子,“沧珩,你再说一次!”
杀气满溢,几乎要吞没了沧珩。
沧珩脸色却变也未变,依然平静如初。他看向面前的男人,再次沉声道:“我说,我不喜欢阿离,只把她当师妹。我如此,她亦如此……”
“你闭嘴!”
李霁厉喝一声,眼里杀气浓郁的让人心惊,他手上一动,冰冷的剑尖刺破了沧珩的脖颈,“你竟然说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你否认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不想认……沧珩,你岂敢!”
他看着沧珩,那一瞬间,似乎真的恨不得立时杀了他。然而他手中剑却没有再进一分,握着剑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沧珩与他直视,想要再说,李霁却再没听下去,只伸手一挥,竟是封住了他的声音,让他说不了话。
“这些话我再也不想听到。”俊美的男人声音冷如寒冰,犹如修罗。
*
接下来两日,李霁都没有解开沧珩的禁制。两人虽待在同一处,却是没有任何交流。沧珩数次试图张嘴说话,但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但如此,一旦他尝试开口,身上的禁制便更重一分。
沧珩虽曾与大师兄一同被誉为昆仑双骄,可在战力上,他相差大师兄多矣。真论起来,除了师尊,怕是只有小师妹长成才能与大师兄相匹敌。
所以想要解开大师兄的禁制,他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只两日时间根本不够。
这两日,李霁哪里也未去,只待在魔宫中。明明只两日,眨眼便过,可等待却显得极其漫长难熬。
他想要她快点来,又不想要她来,害怕她来,便连李霁自己也不知到底是想她来还是不想。
他不敢再想下去,握着手心里的那缕发,强迫自己入定。当然是失败了,好在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失败,未曾有半分意外。
只是扯了扯唇角,闭上了眼睛,如此仿佛真的静下了心。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待到约定那日,沉坐了两日的李霁忽而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禁地之外——他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以及……很多人的气息。
她来了。
带着六界众仙妖神来镇邪诛魔了。
所以,她已经做下决定了对吗?李霁一颗心像是沉入了冰窟之中,唇角却是翘了起来,笑了。
须臾,他带上沧珩一跃而出。既如此,他该成全她。
*
魔宫之外,岁离站在最前方,她的身后站满了六界各族精英,其中以龙溯为首。
见岁离到了此地却不再前进,龙溯眸光微动,上前一步道:“君上,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不如进去吧?”
“今日有君上在,那陆霁定然再也逃脱不得。”他脸上带笑,看上去很是敬仰信任岁离,语气恭敬,只在说到陆霁二字时微微一顿,意味深长。
岁离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竟是视他如无物。那般傲慢,仿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龙溯眸光一冷,只是想到接下来的计划,这才硬生生压下了心底的怒气。他告诉自己不用着急,反正再过不久,便再也不会有什么天君能压在他头上。
只要岁离与晏重霁打起来,以他们的修为,定然会两败俱伤。届时,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不管他们谁赢了,反正最后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所以他不用着急。
无论是岁离还是晏重霁,他们都嚣张不了多久了。他有龙祖相助,定能站在六界之巅,成为真正的六界之主,再无人能奈何他!
恰在此时,一股煞气冲出来,众人皆惊呼出声。
“魔头出来了!”
下一瞬,果真便见一个红衣人出现在了不远处。正是李霁,而他的手边正辖制着沧珩。他只一出现,滔天煞气血气便直冲云霄。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戒备的看向红衣邪魔。
“你来了。”李霁看了一眼岁离,又扫了一眼她身后众人,哑声笑道,“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决定,你要杀了我对吗?”
岁离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一眼沧珩,然后幻化出了一把神剑。意思不言而喻——她当真要与他动手,她的答案是杀了他。
见此,她身后众人也跟着亮出了武器。
李霁脸上的笑消失了。
“你要杀了我……你果真要为了他杀了我。”他低喃了一声,忽而大笑起来,执剑竟是朝沧珩的心脏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
不过最终那锋利的剑尖并未如愿刺进沧珩的心脏,被另一把剑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