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时不时抬眼看苏溺一眼,顺带抛个媚眼。
苏溺选择无视。
一旁的Ike:......
此时,隔音墙里。
季沉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我不介意让你少双眼睛。”
狄克收回视线,轻笑几声,歪着头说。
“你在背后为她做了这么多事,赎罪还是心甘情愿?”
季沉垂下眼皮,将所有神色隐匿在眼底,有瞬间沉默。
“哈哈哈。”狄克笑出声,他贼乐意看季沉吃瘪,这比杀了他更过瘾。
沉默半晌后,季沉冷淡道。
“我不是季霖,下次见面,你最好处理好身后事。”
狄克点头,“okok,明白,那我得溜了。”话毕,他朝苏溺挥了挥手。
苏溺别开眼,却在余光中看到狄克手指上,有一根短短黑色的细丝在飞舞。
他故意的!
苏溺定睛一看——那是她的头发!!
完了,狄克会会不会把基因检测的事告诉季沉?她这才想起这茬。
彼时,隔音墙消散的同时。
一道空门亮起,狄克也消失不见。
Ike迎上去,低声询问。
“上校,就这么放他走了?”
季沉略微停顿,视线在军队里搜寻,很快他看到找到苏溺,脚步不停朝她走去。
“嗯。”
“那这群人怎么办?”Ike又请示道。
人群里,苏溺遥遥朝他看来。
季沉薄唇轻启,淡声说。
“善后,别让她知道。”
Ike站在原地,了然于心。
“是。”
-
接下来,苏溺被季沉拥着走进洞里,她回头看着大厅里的人。
“他们不走吗?狄克的人也不走吗?”
季沉撇了她眼,随口道。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苏溺哦了声,不再开口。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沉默一直延续到两人回到舰船上。
季沉从舰船尾端储物间拿出药箱,他低头正在用棉签沾消毒液。
苏溺静静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忐忑问道。
“狄克在隔音墙里,他给你说了什么?”
闻言,季沉停住手上动作,撩起眼皮深深看着她,不带任何情绪,反问道。
“你希望他说什么?”
第42章
这像一个送命题。
苏溺不敢主动提,她欲言又止,最终埋下头去选择逃避。
任由季沉摆布。
“抬头。”
季沉下手没有丝毫温柔,一遍遍擦拭着那道细长伤口。
疼痛渐渐复苏,结痂的伤口裂开,鲜血争先恐后涌出。
消毒液一遍遍渗入皮肤,刺痛由伤口扩散开来。
为了掩饰痛楚,苏溺下意识将手掌放进外套兜里蜷住,却摸到一样东西。
那是她自己写的。
——出去玩,会回来,别担心。
没想到季沉居然保存着。
干涸的血液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极其难闻,她额头上沁了层薄薄的汗。
季沉半蹲在她面前,在这狭窄的驾驶舱,他擦拭得很认真。
苏溺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她也能清晰地看到季沉紧锁的眉头,低垂的眼皮和好看的鼻梁。
简单消毒后,季沉地将药箱放回舰船尾端。
苏溺看着他来来去去,从上了舰船后他一刻也没有停歇。
很愧疚,很自责,也很庆幸。
她望着季沉,认真道歉。
“对不起。”
季沉沉默地坐在驾驶位上外,一言不发。
星际激光弹掠过导致雪层融化形成的雨还没停,劈里啪啦打在舰船上,在前屏玻璃上蹦出片片水花。
“我们谈谈,好吗?”她又说。
苏相命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一个劲儿地用头拱苏溺。
苏溺将它按在怀里,低头时牵扯到伤口,疼地她倒吸了口气。
季沉转过头来,神色很淡漠,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别乱动。”
苏溺疼地眼泪快出来,又硬生生憋回去。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再说对不起也于事无补,只好闭嘴。
两人就这样听着外面的雨声,谁都没有动。
同时,季沉手腕上的手环震动不停。
他恍若未闻。
苏溺不敢提醒,所有情绪不断拉扯着她,绿茶般地觉得很委屈。
但这是自找的,不是吗?
沉默的气氛继续在舰船里蔓延,如潮水一般,一寸一寸填满整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雨点渐小。
透过前屏玻璃,地表一览无余。
天空灰蒙,硝烟未尽。
原本被厚厚冰雪覆盖着的冻土被炸开,雪水混合着土壤在地面上形成大片坑洼。
更多的冰盖被掀翻,散乱各地,底部泛着幽蓝。
难以想象,几个小时前,这里经受了多么惨烈的轰炸。
这么沉重的代价,全部都是因为自己,苏溺想到。
情绪的尽头,是沉默。
季沉启动舰船。
高速运转的发动机旋起大片雪沫泥点,前屏玻璃上溅上泥浆。
苏溺突然觉得,她跟季沉的关系,好像也犹如这浑浊的泥点雪沫。
看得清清楚楚,却擦不掉了。
几分钟后,舰船轰隆隆穿过大气层,驶向浩瀚无垠的宇宙。
万里星光,一如既往。
“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跑,我......没想到狄克......”苏溺断断续续,接下来该怎么说?
不知道他想扣押我,不知道他那么狡诈,不知道你会冒这么大风险来找我。
于事无补。
几秒后,季沉看也不看她,冷淡问道。
“为什么装病都要去黑市?”
苏溺一噎,想来狄克并没有告诉他基因检测的事,她也没办法说。
自己不是涡轮星系人,基因缺失,身上麻烦事一大堆。
季沉所有对她的好,全是来自于正主。
不要想了,就到此为止吧。
半晌,她低下头去。
“想去看看。”
“苏溺,你觉得你的谎话能骗得了谁?”季沉冷冷反问道。
苏溺深知这个回答太烂,可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她选择静默。
良久之后,季沉启动自动驾驶,调转座位面向她。
苏溺受不了那份沉甸甸的眼神,别开脸主动开口。
“别问,我不会说的。”
季沉眼底闪过微不可察一丝的痛楚,他长叹口气,无奈道。
“别乱动,伤口会裂开。”
这像是和好的前兆和讯号。
苏溺静静看着他,眼底闪烁着某种期待,她忐忑不安的问。
“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有什么办法?”季沉放软语气,看着她。“生气你就会听话吗?”
太难受了。
季沉越对她好,那种不是属于自己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每一秒,都在提醒着。
耳发垂落在额头,苏溺拢至耳后,下定决心说。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萌生的情愫刚刚长出嫩芽,被自己掐断。
“为什么?”季沉问。
苏溺张了张口,回避季沉探究的眼神,片刻后,说。
“我是个麻烦精,给你惹了很多事,以后再见面会给你惹更多事,所以不要见面了。”
话毕,她觉得还不够,在字里行间继续加重砝码。
陈述着,其实是一遍遍告诫自己。
“能量源我不会去碰,向你保证!”苏溺言之凿凿,“我也不会作了,不会央求你带我去任何地方,我就在云霄星好好待着。”
“你擅发激光是为了找我,我给安防部解释,是我自己偷偷溜走,你为了找我才引发的事端。”
“假如安防部给你处分,我......好像没有办法帮到你,能让他们处罚我吗?”
“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苏溺小心翼翼看着季沉。
这番话她从上舰船就一直想说,可是季沉始终不理她。
这样做,季沉能稍微消一点点气的吧?
季沉面无表情问道。
“你来承担,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不知道。”苏溺摇头,她说,“我弄出来的事,我应该承担。”
这个人,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没有变。
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旧那么倔。
“被流放者擅自离开星球,将会面临极寒地终生监/禁。”季沉避重就轻,缓缓道。
苏溺眨了下眼睛,歪了歪头,不解的问。
“还有比流放荒星更严厉的惩罚?极寒地是什么地方?”
“极寒地在星系边缘,没有日光和恒星光,暗无天日,活动限制范围仅一平方米之内,人在上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是一座永恒的牢笼。”季沉解释着,然后轻声问,“这样的后果,你也愿意承担?”
苏溺感受着舰船速度,听到舰船提示音响起。
——一分钟后开始跃迁,请系好安全带。
她垂着薄薄的眼皮,在漫天星光下,眼皮上细小的血管变得透明,脖颈上的伤口有些红肿,好像仅一支手捏住,就能轻而易举地折断。
季沉眼睛眨得极慢,不动声色地将苏溺所有细微表情纳入眼底。
再深深刻进心里。
半晌,他看到苏溺颤抖着眼皮,抱起苏相命递给他。
她瞳孔里像是盛纳了无数星河星光。
“那你能帮我养它么?”
苏相命小脑袋啥都听不懂,只觉得苏溺和季沉两人在谈论它,它大眼睛忽闪忽闪地。
眼睛带着某种清澈的愚蠢。
苏溺见季沉始终无动于衷,继续抱着苏相命朝前递了递。
“它没有错,求你了,它不能去极寒地,如果你实在不想养,你给Nina。”
话音刚落,跃迁的重力将苏溺牢牢拉回椅背上。
黑暗也随着来临。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尖被擦过、背脊被拥住、脸庞被贴住。
轰地一下,苏溺感觉心底有某些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在瞬间坍塌了。
才扼杀的情愫顺着缝隙再次发芽,越长越高,从心尖冒出缠绕,通过泵动的血流延伸,延伸成参天大树。
几秒后,苏溺小声叫着。
“季沉?”
温热的体温在交织,彼此的呼吸在交融,混合在一起。
两人再同时吸入。
耳畔。
季沉抱着她,嗓音牵带着胸膛,有微微震动。
苏溺仔细感受着,听到季沉轻声说。
“不会让你去极寒地,别担心。”
可是苏溺根本就没在想极寒地。
“你.....可是我做错了事。”
“是我带你离开的云霄星。”季沉紧紧拥住她。
“是我没看好你。”
“是我害你陷入危险。”
“是我没及时找到你。”
“是我给你买的浆糕。”
苏溺仿佛被季沉一步步牵着走,她小声“嗯”。
然后,听到季沉在黑暗中问。
“甜么?”
苏溺鼻头一酸,在黑暗中给与回抱,她将头搁在季沉肩膀上,颤抖着声说。
“甜。”
这一刻,管他什么正不正主。
管他什么替不替身。
苏溺什么都不想,她只知道这一刻,自己想永久地靠在季沉肩上。
“别担心,什么事都不会有。”季沉继续轻声安慰着。
“为......什么?”苏溺在黑暗中无声流泪。
说不怕被监/禁到极寒地是假的。
季沉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她所有情绪,他放开她,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他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
“别哭。”
“我也不会有事。”
“塔克星发生任何事,安防部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溺不明白,安防部不是早就想要铲除黑市和罗伯茨家族吗,为什么放任不管。
想到这儿,脑海中有什么信息一闪而过。
太快,她没捕捉到。
不过很快季沉就给出回应。
“季霖和罗伯茨家族有交易,他们互相钳制了很多年。”
苏溺大为震惊,星系唯一一个类似于政/府的部门,其中一把手居然跟黑市缔造者有交易。
她不由想到那道隔音墙,下意识问,“那你呢,刚才也跟狄克做了交易,所以才换回了我么?”
季沉深深看着她,不做回应。
苏溺有些着急。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作者有话说:
抱抱。
第43章
季沉放开苏溺,靠回椅背里,他望着大片星团,垂下眼皮淡声说。
“没什么。”
两人同时极有默契地缄默。
彼此都有不愿宣之于口的事,苏溺了然,尽管事关自己也不再追问。
舰船光速跃迁,在各个跃迁点留下一个又一个尾翼。
而季沉面对苏溺,许多事情说不出口的理由似乎很多。
比如:怕她知道,怕她不知道,怕她明明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他一言不发,脑海中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个小时前,隔音墙内。
狄克透过隔音墙,望着安防部密密麻麻军队中那道姣好的身影,他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好整以暇的说。
“季上校就这么怕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