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们有。”
通行卡上面是苏穆的头像,尽管面前的小苏溺与他眉眼无半分相似,季书还是猜出了她的身份。
“你是苏穆的女儿?”季书表情十分震惊,但他僵硬的脸上做不了多余表情,看上去十分怪异。
小苏溺下意识看向小季沉,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片刻后,小季沉点头。
小苏溺转过头,“是,叔叔你好,我是苏溺。”
闻言,季书低下头颅,想起了什么似的,痛苦道。
“造孽啊。”
小苏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小季沉扶起季书低声解释。
“他没说你。”
由于季书行动迟缓,几乎已经不能自主行走。
他们花了很时间才离开框架房间,他们顺着楼梯一点点往下挪。
等到下到一楼的时候,小季沉突然开口。
“距离换班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先找个地方......”
季书出声打断他,“跟我来。”
在季书的提示下,三人来到一楼某间房间。
小季沉和小苏溺默契对视一眼。
一个小时前,小苏溺一语成谶,这间房间居然真是季书的。
季书半躺在单人床上,脚腕和手腕上的镣铐痕迹很重,通红肿胀,干涸的血迹结成暗红的痂,他环顾房间一圈后,将视线放在两人身上。
“你们怎么找到的这里的?”
小季沉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感染的?”
小苏溺突然觉得他挺没礼貌的,居然连声叔叔都不叫,可转念一想,他也不怕感染一直扶着季书,默默闭上嘴退到一遍。
心想:别扭的季沉。
“唉,既然你都找到这里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季书缓缓道,“九个月前,你父亲派我来云霄星,让我把新型能量源融合到军事武器上,我来了后。”他话音微微停住。
小苏溺悄悄观察他,又悄悄观察小季沉。
前者脸色痛苦,后者面无表情。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她看见桌上的水杯,忙前忙后赶紧倒了杯水递给季书。
季书虚弱地摆摆手,盯着她,“谢谢,我已经喝不下了。”
小苏溺退回一旁,听到季书发出闷闷的咳嗽,他继续说。
“我来了后,很快就在这栋大楼里见到了淡蓝色的新型能源石,研究了几天后,才彻底弄明白它的能量来源,这种新型能源石大部分由OG元素组成,无限分裂,也就意味无限能量。一开始我很兴奋,要是这样的能量源加到武器中去,将用之不竭,同时还极高地提升安防部军事力量。”
“我当时太高兴了,将能量源融进武器,建了一批又一批激光武器。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月,但开采量已经远远满不足不了武器建造的速度。而且,我也很想弄清楚,这种能量源是怎么形成的,所以,我就去了能源坑。”
小苏溺忍不住问出声。
“叔叔,那你碰到了红色的异常能量源吗?”
“没有。”季书僵硬地摇了摇头,“当时异常能源石被几万吨铅水盖住,我们以为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沿着地下一直开采,却不知道,异常的能量源早就顺着地下河侵染了正常的能源石。”
“一开始我们毫无察觉,直到某天,云宵A城的人出现了感染前兆。不过,消息很快被镇压了下来。”季书模糊着对象。
不难猜出,谁镇压的?
——苏穆和季霖。
“所有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隔离,直到确认没被感染后,开始逐批离开云霄星,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小部分消息被传播了出去。而为了维持云霄星正常运转,又在靠近能量源的东半球建立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云宵A城。”
他话音刚落,小苏溺问道。
“那些感染的人呢?”
季书恍若陷入巨大的痛苦中,半晌继续道。
“东半球的A城没日没夜赶工,到建成只花了短短三个月时间,那些在不知情被隔离的人,经过确认没被感染,就被送到了东半球A城,为了安定人心和平息外界的流言,至于那些感染的人,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不过现在大概在能源坑底吧。”
这是答案,无一例外,感染者都死了。
“这些人以为自己呆在西半球,其实早就被悄无声息转移到了东半球,他们放下心来,认为感染者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后来他们就回主星球了,这件事,也算彻底平息下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被感染,其实不然,我早就被感染了,可能因为我身体缘故,症状很久才显现出来。”
“后来,我就被送到了这里。”季书再次苦笑,自嘲道,“关着这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呵呵,我勉勉强强算一个吧,你们上来的时候看到了吧?2楼到5楼全是实验室,他们把我们这群人关在这里,不停地研究血清,顺便做实验。或许是出于利益或者是出于亲情吧。”
闻言,小季沉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我们在无尽的绝望里等待渺茫的希望,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语言力量太薄弱,可又如此沉重。
这段苍白的自述像是铁证,述说着那些隐埋在虚假繁荣表象下的恶。
空气,在这一刻像是凝固了。
焦灼着、涌动着却又无可奈何。
小苏溺看着小季沉的背影,他脊梁笔挺,一直以为来,都像一个永远不会被压弯的松,屹立于雪山之巅无法侵染。
而此刻,她望着他,发现他好像被压弯了。
怪不得季书知道她身份后说作孽,原来自己父亲并不是温文尔雅的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还有季叔叔。
季沉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这些事情,都是源于他们俩的父亲。
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季沉此时开口,他抬腕看了看手环,声线很轻。
“你现在关在这里没有任何救治可能,跟我回主星球,或许能有办法。”
季书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这个是会传染的,虽然只是活体只是血液传播,但......”
“走吧,他们换班了。”
接着,他扶起季书,三人慢慢朝外走去。
季书站在空地上,眺望着身后这栋大楼,又低头看着乌黑斑驳的地面。
“我哥,他知道你来么?”
季家人相处模式十分奇怪,谁都不称呼谁,但谁都在为对方考虑。
小季沉缓缓摇头。
季书又问,“你带着她来,”他指着一旁的小苏溺,“他父母知道吗?”
小苏溺生怕他会怪罪小季沉,急吼吼解释,“叔叔,是我求他带我来的!”
“呵呵,”季书僵硬地眨眨眼睛,仔细看了她半晌,虚弱地笑着说,“他认定一件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估计你是被他骗了。”
小苏溺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他骗我什么?”
话落,高墙外传出一道人声。
“准备换班。”
接着踢踏的脚步声交错响起,隐隐约约的对话传来。
“等会儿是四队的处理活体吧?让他们动作搞快点!”
三人等了会儿,等到外面彻底没有动静。
小苏溺用通行证打开大门,小季沉扶着季书朝树林里走去。
“幸好我们救出了叔叔,不然......”小苏溺由衷感到一丝高兴,这算是今天不多的好消息。
她话音刚落,身后大楼传出一阵急促的警报铃声。
广播瞬间响彻四周。
——各单位请注意,一名活体失踪,请立刻搜寻,发现后不用上报,就地射.杀。
很快,大门涌出无数持枪军队,朝着小树林而来。
这里植被稀疏,要想藏人,难于登天。
季书十分冷静,转过来正欲开口,就被小季沉冷冷打断。
“抛下你我们走,这种做法你想都不要想。”
季书无耐,容不得他反驳,继续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苏溺,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小季沉视线扫过她。
小苏溺秒懂,上前主动牵着他手。
“知道,紧紧跟着你,不乱跑不松手。”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靠近,甚至能听到他们用激光枪拨开树枝查探的细琐声。
那段广播反复循环播放,像是一道催命符。
从主星球来的时候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们把舰船停得很远。
至少还需要十几分钟的路程。
“这里不对劲!”身后有人高呼。
大批军队靠近,“这里的草有踩踏过痕迹,很新鲜!”
三人都听到了,可是太慢了,纷杂的脚步声迅速跟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开虐了
第48章
林子里的鸟儿被惊扰,漫天飞着。
——各单位请注意,一名活体失踪,请立刻搜寻,发现后不用上报,就地射.杀。
这像一道催命符,阴魂不散的响彻天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知道广播重复播放了多少遍。
季书突然定在原地,他眼神变得明亮起来,里面盛着落日余晖,他拍了拍小季沉的肩膀,又看向苏溺,笑意冉冉地说。
“好孩子,就到这里了。”
接着,眼疾手快地把他俩推进一旁灌木丛中。
他义无反顾、孤身一身朝回跑去,踉踉跄跄,背影被夕阳无限拉长和放大。
宽阔、高大,甚至有些滑稽。
与此同时,树林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咻。
激光枪瞬间穿透眉心。
一秒后,季书倒地。
小季沉死死将小苏溺箍在怀里,他们躲在树后,听着军队骂骂咧咧拖走尸体。
“不愧是军事专家,感染了这么多天还能逃跑。”
“真J8烦,这一地的血。”
“仔细处理,小心感染!”
“怕什么,我们穿着防护服,再说这玩意儿通过伤口才会感染的。”
“刚出的最新研究表明,不仅伤口,只要血液接触表皮都会感染。”
小季沉脑海中快速掠过季书中枪那一幕。
血好像四溅开来。
他人生没有不敢面对的时刻。
但在此刻,他不敢低头看怀里的人。
与此同时,小苏溺感受到小季沉浑身僵硬,等人走后。
“别动!”他又急又燥低吼出声。
可是来不及了,小苏溺下意识抬头,感到自己额头上划过了什么,像水滴一样落入眼中,
瞬间,视野变得一片猩红。
眼里小季沉脸是红的,树林是红的,天空是红的,她看着小季沉衣领处的深色痕迹,那是刚刚她脸碰到过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问,“我怎么了?”
小季沉抱紧她,缓缓摇头。
“没什么。”
小苏溺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却听到小季沉再次开口。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声线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小苏溺明白了,倏地推开小季沉,一颗心沉入谷底的同时眼泪掉了下来,她视野变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能看清楚了。
小季沉衣领上的那是鲜血。
她伸手去扒,却发现自己手上也是血迹,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
“你快点脱掉......呜呜呜,你快点脱掉。”
小季沉英俊的侧脸上全是余晖的金色,他眼眶有些红,半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想要触碰。
小苏溺往后缩,直至完完全全被灌木丛遮住。
“求你了,你快点脱掉。”
泪水也洗刷不掉她满脸血污,混合在一起成为血泪,顺着下把往下淌。
“对不起,我......”小季沉语不成句,碰不到她,双手紧紧抓着地面,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指节都在泛白,“别怕,我不碰你,现在起来,我们回主星球,你不会被感染的,相信我好吗,苏溺。”
那股巨大的恐惧牢牢攫住她,季书方才的话响彻在耳边。
无尽的绝望中等待渺小的希望、行尸走肉。
眼泪像是断掉的珠子,小苏溺上气不接下气哽咽。
“我知道,你带我去找妈妈,我要妈妈。”
她才刚刚12岁,害怕只是一句,找妈妈。
心都快碎了,小季沉强压住所有情绪慢慢站起来,语无伦次。
“现在站起来,听话,慢慢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回去。”
小苏溺抓着灌木丛慢慢站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你把衣服脱掉,上面有血迹,你......不要感染。”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外套本来披在小苏溺身上,不过在奔跑中丢掉了。
闻言,他脱下短袖,赤.裸着上半身,在夕阳下,白皙的皮肤散发着金光。
上半身肌肉线条明显,清瘦有力,带着16岁少年独特的青年感,又有即将成年的轮廓。
所幸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迹。
“我没事,你现在出来,我们回舰船。”他轻声哄道。
小苏溺擦干眼泪,慢慢从灌木丛走走出来,回头望着身后那块已经被洒满石灰的血地。
“叔叔他......”
“他已经死了。”
日暮西沉,稀疏的小林里。
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时间好似没有流逝,在某些时刻,彼此都希望时间静止或者回流。
他们沉默着,却又有默契的将视线放在彼此身上。
小季沉停下等一等,小苏溺加快脚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