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所在的方向倒下,她不自觉伸出双手,接住了他。
修昳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迫使她跪坐在了地上。
接住他的那一刻,她恍然发现,原来修昳全身的重量,是这样的。
那年去绯城,他借力靠在她身上,是强撑着一口气,方才他靠在她身上,也是强撑着一口气。
修昳的身体好冷,鼻尖浓重的血腥味让虞念害怕得颤抖,她未曾多想,凭着本能,伸出双手环抱住他,身体贴紧了他,想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可他的脸、他的手、他玄衣下的胸膛,怎么暖也暖不热。
丧失的思考能力一点点回归,她喃喃道:“修昳,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没有受伤,不是说没事吗?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用灵力探查一遍,继续喃喃道:“没有外伤,是伤在里面了吗?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会吐这么多血?到底是谁伤了你?”
怎么办?她要怎么救修昳?谁来帮她救救他……
眼前落下一袭白色衣角,栖羽在她身旁轻轻蹲下,担忧地望着她:“阿念。”
虞念抱着修昳,猛地抬头看向栖羽,无措地向他求助:“仙君,帮帮我好不好?仙君,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栖羽看向她,蓝眸微微一黯,轻声安慰道:“别怕,我帮你。”
他伸出手,闭目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再睁开眼时,眼睛悲伤又黯然:“我不曾见过这种情况……阿念,我也不知要如何救他。阿念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救不了?”虞念低声喃喃,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神君……神君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救他,我去求神君救救他!”
栖羽微愣:“阿念认识那位避世的神君?”
眼前的少女,经过百余年,似乎变了很多。
虞念略一颔首:“我知道神君在哪里,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求求神君。”
“神君救不了他。”
虞念正要扶着修昳站起来,天际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抬头,看见一只墨色的双尾狐踏着云从天而降。
虞念认出它是苍桦山上那只墨狐,焦急道:“神君为何救不了他?是神君不愿相救吗?我可以去求神君……”
墨狐走到虞念身边,看了一眼修昳,再抬起头时,虞念看到它眼眶红了一圈,眼中微有湿意。
它似乎认识修昳,一见到他,脸上神色便敬重起来,与她在苍桦山时见到的慵懒随意模样全然不同。
修昳不是无名散修吗,墨狐为什么……看到修昳就哭了?
虞念心里蓦然有不好的预感。
墨狐直视着虞念,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道:“仙子数次拜访神君,数次想求见神君,那仙子可知神君名讳?”
神君的名讳?
当世唯一的神君与魔君,名讳早已失传。只有在很古老的仙籍上记载过那么一句神君的道号。
虞念记得,那位避世的神君,道号容与,当敬称一声容与神君,然世间只剩一位神君,久而久之,世人便省略了他的道号,只称呼一句神君。
她摇头,艰难回道:“神君名讳早已失传,我只知神君道号容与,并不知他名讳。”
墨狐望着虞念,眼神悲伤,继续问道:“仙子以为,神君为何会赠予你神血?”
虞念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也是她数年来想不通的,她慌乱道:“我、我不知道。”
“仙子以为,神君为何不见你?”
“因为……因为神君十年未归,神君或许并不知我想求见他。”
“不,神君知道。神君正是因为知晓一切,才能及时赠予仙子神血,但,仙子可知,神君不在的十年,去了哪里?”
虞念依旧答不上来。
她望着墨狐,渐渐意识到这几个问题的不同寻常,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想。
那个猜想让她有些害怕,指尖轻轻颤抖起来。
墨狐声音忽然带上一点哭腔:“仙子可知,神君这十年一直都在仙子身边?神君也并非不见仙子,他是时时刻刻都在仙子身边啊。”
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虞念偏头看着修昳,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他一般:“你说,神君,一直在我身边?”
墨狐忍住泪,一字一字告诉她答案:“神君,名修昳。”
“他就在你眼前,仙子说,神君要如何自己救自己?”
作者有话说:
阿念见到小白,就处于一种脑子宕机的状态,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修昳拉她的手,她停下来是潜意识,因为他的手冷到让她好心疼
修昳抱住她跟她表白,她乖乖停在原地,也是她的潜意识,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听他说话,只是她听到了却暂时没有能力去消化那些话,大概类似于计算机接收了还没处理的状态
她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是她的下意识,也是她的本能,因为,她喜欢他,只是她还不知道
男主血崩了,失去意识前还在想这么多血要吓坏阿念了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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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爱意
绯城还是初春, 气候渐渐回暖,柔软的花瓣铺满了夹道。
司烨和林与烟曾经的婚宅中,男主人正坐在院子里的桌旁, 静静整理着东西。
桌子上摆了许多雕琢精美的首饰, 钗环、发簪、耳坠……
司烨脸上没什么表情, 神情平静, 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
脚下浅浅堆积的一层花瓣蓦然被一股强烈的风势激起,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衣摆上。
随风势而来的,是一白衣少女。
司烨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 抬眸看清来人后,也不恼,淡淡笑了下:“是你啊,仙子。”
虞念看着司烨, 声音微哑:“林与烟,不是你复活的,对不对?”
司烨继续整理的动作, 干脆承认道:“的确不是。”
“是谁?”虞念追问。
司烨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淡淡一笑:“仙子能有此问, 难道还不知答案?”见虞念死死盯着他,他平静解释道,“我不知他是谁, 只看到他玄衣黑发,眼覆一条白绫。”
“就在仙子来的前一夜, 他主动寻我, 说愿意帮我救活烟烟, 以此换得神器的箭矢, 之后以任意理由交给仙子即可。”
“不过我也的确需要烟烟忘了我, 仙子和他都帮了我,这场交易于我而言,并不亏。”
玄衣黑发,眼覆白绫……除了修昳,还会有谁。
虞念嘴唇颤了颤,又问道:“他可还对你说了别的什么?”
司烨看向虞念,回道:“他并没有多提,但我主动给了他一样东西。”
“给了……什么?”
司烨视线移至虞念的手指:“那样东西就在仙子体内,仙子还不知吗?”
虞念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轻声道:“你说什么?是什么东西?”
司烨站起身来,手指微屈,一点红光在虞念的指尖闪现。
他淡淡道:“我的心头血。”
心头血。
虞念当然知道妖物的心头血有何效果。
一旦立了血契,心头血融入体内,妖物将永远不能伤害持有心头血之人。若有违血契,当魂飞魄散。
司烨取出自己的心头血交给修昳,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去救林与烟。
而修昳,却将珍贵的心头血给了她。
司烨永生永世都不能再伤害她,是修昳在用这种方式保护着她。
“所以,那日我来寻你,你未有丝毫意外。你早知我会来。”
司烨平静点了头:“是。”
虞念眼眶微红,多问了一句:“这十年,你和她可好?”
司烨终于露出温柔的笑意,似是想起林与烟,回道:“很好,烟烟这些年都很幸福。”
“那就好。”虞念点了头,正欲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司烨的声音,“仙子要去见他,可否帮我带一句话。”
虞念停下脚步:“什么?”
“当日他离开得匆忙,我并未来得及道谢,如今希望仙子能代我向他说一句,多谢。”
少女站在风的背面,春日的风徐徐吹起她长发,她闭了闭眼,有些哽咽地开口:“好,我答应你,一定告诉他。”
*
来回一趟绯城不过半日。
而十年前,她往返一趟还需要一整日。
这十年,她真的在修昳的陪伴下成长了许多。
少女回到自己的岛上,走到南面的湖边屈膝坐下。
她有很多事需要一个人想一想。
墨狐告诉她,修昳就是神君。
诸多往事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变得清晰无比。
绯城那一趟,她一直认为是修昳太过娇气,才会在短短一段行程后就疲累到站都站不起来。
而今再想,他是众仙之上的神君,神君怎么可能走几段路就力竭到站不起来?
唯一的解释,是修昳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什么。
那一夜,他抓住她的手腕说不要去找司烨,那一夜,林与烟死而复生。
复活林与烟的,从来不是司烨,而是修昳啊。
司烨的妖力只能维持林与烟的身体不再腐烂,根本无法救活她。
是修昳耗费灵力和修为救活了林与烟,所以才会在房间里摔倒,才会站不起来。
他不是娇气,他是在帮她……
他会知道神君的踪迹,也是因为他即为神君本人。那日在顺清山的上空,他注视着她,用低沉温柔的声音告诉她——神君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喜欢你。
她那时不懂他为何那般笃定,如今终于明白。
他说神君喜欢她,就是在说他喜欢她。
早在一开始,他就对她表明过心意了。
还有那一年的无妄秘境,其实她的感觉是对的,心性意志这样强大的人,只要他想,会有什么事做不成?
他的确什么都做得很好,连她一直认为的低微修为,都强大到远超她想象。
修昳的琴技、画技、修为……无一不佳。
如此说来,他陪她练箭的稀烂掷法也是故意的。
他不动声色提出的问题,轻易帮她开了窍。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她成长。
他陪她去乌城面对凶兽,凶兽恐惧到颤抖,想来也不是害怕她的飞羽弓,而是害怕她身后的那个人。
凶兽害怕的,一直都是神君修昳。
这十年来,他时常说着求她庇护,可实际上……不是她在庇护他,是他一直在保护她啊。
眼眶骤然一红,胸腔流淌过一阵酸楚,眼泪一滴滴从虞念眼中落下。
修昳喜欢她。
他说他喜欢她。
他想在她身边陪着她,哪怕方式是做栖羽的替身。
这些年,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十年如一日地覆着白绫去做栖羽的替身的?
他看到她画栖羽,听到她谈及栖羽,是什么感受?
他被她当做另一个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固执地想要留在她身边的?
他……被她赶走,听到那句不像栖羽,听到她刻薄的指责,又是什么心情?
虞念不懂,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从未如此疼过。
若易地而处,她只怕第一日就会溃不成军,她没有办法做到忍受这些委屈还能若无其事不动声色。
可是修昳默默忍受着这些,一字不提,忍了足足十年,她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度过十年日夜的,更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度过分离这三个月的。
她从没有感受过这样深沉的爱意,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用双手捂住了脸。
墨狐说起神君要如何自己救自己时,她的心瞬间涌起强烈的缺失感,随时要失去修昳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她失声问它,那要怎么办?修昳伤成这样,怎样才能救他?
墨狐眼眶通红地回望着她,落下几滴泪,开口回答了她。
它说,神君并非软弱之人,只要在他昏迷期间守好他,他会醒过来的。只是……
墨狐看向栖羽,又说,它来此一趟,是有事要对怀光仙君交代,希望能借一步说话。
栖羽在一旁沉默着听了半晌,乍听墨狐说有事交代,颇为意外地怔了一下,随即才点头应下。
墨狐始终没有说修昳的伤势是如何来的,但虞念看着栖羽,灵光一现想到了林与烟。她在栖羽墨狐借一步说话前,出言拜托栖羽照看修昳,她有一件事要去确认,当日便回。
栖羽还是那个温柔的仙君,他答应了她,还给了她保证,定寸步不离,不会再让修昳出事。
虞念对栖羽感激笑了笑,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将修昳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安顿好他,离开了天衡宗。
如今从绯城回来,听过司烨的答案,一切皆已明了。
林与烟死而复生是因为修昳,栖羽亦是。
轻轻的脚步声自身侧传来,青妍在虞念旁边跪下,抚上她的肩膀,担忧道:“阿念。”
虞念放下手,泪眼朦胧地看着青妍:“阿妍?”
青妍伸手抱住虞念,缓缓拍着她的背:“有人跟我提到你,说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担心你,过来看看你。”她低声询问,“怎么了,哭成这样?今天不是修昳回来见你的日子吗?他来见你了吗?”
虞念将脸埋在青妍身前,回抱住她,哽咽道:“阿妍,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我,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保护着我。箭矢是他帮我交换来的,神血是他的血,秘境是他陪我走的,箭术是他陪我练的,凶兽也是害怕他才跑的,是修昳,一切都是修昳陪我做的。他从始至终,就不需要我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