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鹤微仙尊如今是吃醋了?这倒是稀奇,当时我要用你徒弟的性命与你交换,你不肯,似乎也没多么在乎她。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关系不好的师徒呢?怎么才没过多久,这师徒情谊就变成男女之爱了?”
他字字句句都令秦绝愤怒,怒的是他说的这些都是对的。秦绝再次冲上来,楼弃且战且退,嘴上的话不停歇:“鹤微仙尊还不知道吧?当时我可是让你那小徒弟欣赏了一番你的绝情,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唉。”
“闭嘴!”
“怎么?鹤微仙尊不想听啊?可我却偏想说呢。”楼弃笑起来,“我还以为她一伤心就要抛弃你呢,可你那小徒弟还真是痴情呢,伤心了两日,还是问我,能不能放了她?她想回你身边去,她舍不得你。啧啧,多痴情啊。面对这样一个绝情的师父,还是这么痴情。”
秦绝心口处的疼痛又钻出来,他冲楼弃吼道:“我让你闭嘴!”
说话之间,一道巨大的剑气正击中楼弃,楼弃被摔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嘶了声,好像还是有些打不过呢。
楼弃站起身,看向秦绝,却忽地笑了。
清冷孤绝的鹤微仙尊身上,似乎隐隐约约地透着些黑气。这黑气楼弃再熟悉不过,魔的气息。
他大笑出声:“高高在上的仙尊方才说让我陪葬,实在是可笑至极。我可没对你的小徒弟做什么,我只是让她喝了我的血,留下了一缕纯粹的魔气。她的死,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人干的吗?”
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但已经可以猜到。无非是猜忌,不信任,再然后进一步激化矛盾。这就是人类,纵然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人,也不外乎如是。
“你那另一个小徒弟,可是心机得很呢。她爱慕你,于是想除去你那小徒弟,当日在幻境之中,你本可以救下你那徒弟,是她故意缠住你,不让你救你的小徒弟。后来的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楼弃勾唇,轻蔑地笑,“你那小徒弟因为一缕魔气便失去你们的信任,可如今你竟任由心魔横生,不知他们又会如何看你呢?”
“哦对了,即便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她,难道你也不相信她吗?”楼弃故意放慢了腔调,清楚地看见秦绝脸上的表情出现裂痕。
他便知道了答案。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那该给她陪葬的人,难道不该是你么?怎么会是我呢?”
秦绝痛苦地闭上眼,而后再次拔剑。
“我没有不信她。”他辩解,他只是为她考虑。但没想过,那些态度落在明月眼中,就是不信。她想要的,应当是他站在她身前,说不可能。
可是他没有做到。
“我没有!”秦绝低声吼道,他为什么没有做呢?
楼弃被他这一击击倒在地,眼看秦绝的剑影要落下,楼弃道:“你想救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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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禁术
心头血。
秦绝行动骤然僵住, 连眼睛都睁大了一分,直直看向楼弃。楼弃慢慢站起身,漆黑的瞳色显出一种诡异的妖冶感。
魔界与修仙界不同, 光线昏暗,魔尊殿中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在方才的打斗中或是散落, 或是被打碎, 此刻殿中光线更暗,楼弃一身玄色与这昏暗背景甚为相衬。
他是魔, 生来便是,生来便在这黑暗里如鱼得水。而秦绝是仙, 他瞳孔微微震颤,似乎在认真思忖, 因为思忖而略垂下眼, 黑暗一点点爬上他的衣角,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手中的不问天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意思,剧烈地抖动着, 在劝诫他三思而后行。魔生来便会蛊惑人心,没有善恶之分,信魔的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楼弃走近,停在秦绝身边,将他的犹豫不决看在眼里。如冷月一般的正道仙君, 花时间思考要不要相信他,楼弃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人类就是人类, 即便修仙问道, 飞升成仙了, 也依然难以逃脱人类骨子里的一些劣性。
他启唇重复:“她死了,可是你不想让她死,你想救她,对吗?”
秦绝抬眼,盯着楼弃的脸,露出些痛苦的表情,艰难地开口:“我自然会有办法。”
楼弃轻笑,还真是……矛盾呢。“生死有命,不论什么办法,让死人重新活过来,都是逆天而为。你们这些人不是最讲究遵循天道么?让人死而复生,定然是禁术。所谓禁术,世上不允许传播,谁知道你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一个所谓的办法呢?或许,你要花上几百年,你愿意等这几百年吗?”
秦绝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秦绝说的话是对的,但是……
“她已经魂魄飞魄散了。”他声音里透出些苦涩。
楼弃哦了声,疑问的语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前些日子,听闻冥府被人闹翻了,他还觉得这热闹真好看。听说闯冥府那个人,修为不低,没人怀疑到修仙界的人身上,全在怀疑是不是妖界或者魔界的人干的。作为如今魔界之主,楼弃自然而然称为首要怀疑对象。他本来看热闹看得挺好,陡然被泼一盆脏水就不高兴了。原本还在想这脏水是替谁接的,没想到竟然会是替鹤微仙尊接的。
他微捻指腹,眼中浮现笑意,“那你更该信我。魂飞魄散,这可是死得彻底,连后路都断绝了。”
秦绝脸色微冷:“呵,你有什么办法?”
楼弃轻啧了声:“我还真有。我不是在她身体里留下过一缕魔气么?那缕魔气会留下她的一魄。”
秦绝眼神微亮。
楼弃道:“可那一魄只有我才知道散落在哪儿。怎么样,与我做个交易如何?鹤微仙尊。”他放轻了语气,近乎蛊惑。
“你要什么?”秦绝偏头看他。
楼弃勾唇:“妖王的内丹,如何?”
如今他还是不够强啊,和秦绝对上远没有胜算。上一次无渡海封印松动,从中跑出的几个大妖有些被名门正道的修士灭了,还有一两个逃回了妖界,成为了妖王。
“他在无渡海下待了这么多年,总会不安分的,你现在杀了他,不是也算为民除害么?”楼弃眯着眼笑。
可若是杀了妖王,将妖王的内丹交给楼弃,这却是养虎为患。秦绝看着楼弃,许久没言。
楼弃也不急,慢悠悠说:“你大可以考虑,只是不知道你那小徒弟的一魄能不能等?魂魄消散在天地间,本就撑不了多久哦。”
秦绝眸色微转,终是启唇说:“好,成交。”
楼弃挑眉:“我等着你,自然是越快越好,你说是吧,鹤微仙尊?”
秦绝胸口起伏着,将不问天收回剑鞘,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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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鹤微仙尊此次离开修仙界,竟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先是去了趟魔界,把魔界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听说魔尊还受了伤,又去了趟妖界,把妖王给杀了。
这事传出来之后,整个修仙界都一时沉默了。
因为如今的妖王最近并未犯什么事,但大家都知晓,他是从前无渡海中跑出来的妖孽,从前作恶多端,日后只怕也会原形毕露。鹤微仙尊这么做,自然也算得上是为民除害。
但是……鹤微仙尊这事做得实在太突然,太出乎意料。
松阳宗的人当然不会说自家仙尊的坏话,因此鹤微仙尊回来的时候,都在夸他行事正义,为民除害。秦绝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他们,什么话什么反应都没有,便回了莫忘峰。
一众弟子看着鹤微仙尊的背影,又彼此看了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感觉……仙尊他不大高兴?”
藏星收回视线,他总觉得仙尊有些不对劲,只是从明若那事后,他便一直对仙尊有意见,因此没有多想,只让他们别多想。
明若皱眉,挽住藏星的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仙尊过去时似有若无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令人害怕。
仙尊临走之前与她解除了师徒关系,她如今连喊一声师尊的资格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还让宗主特意昭告全宗上下,与她不再是师徒。声势浩大,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明月脸上。加上先前他不肯与自己结为道侣之事,两件事合在一起,实在太打她的脸。
因此,明月心里对鹤微仙尊颇有怨言。
她靠着藏星的肩膀,小声说:“我也觉得仙尊看起来更凶了。”她说完,吐了吐舌头。
藏星笑着安慰她:“仙尊一向如此,好了,别放在心上。”
明若点了点头。
得知秦绝回来之后,折云很快过来莫忘峰。折云叹气,调侃的语气:“师兄怎么不声不响就做了件大事。”
秦绝坐在梨花树下,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折云与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反应,折云摇头叹气,声音稍稍大了些,“师兄?”
秦绝仿佛才回神:“抱歉,怎么了?”
折云说:“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秦绝说:“没什么。”
他只是在想楼弃和他说的话。
他杀了妖王后,依照约定将妖王的内丹给了楼弃,楼弃便告知了他明月那一缕残魄如今扫荡在何处,让他自己去找。他按着楼弃所说的地方,找了几日,才终于找到了明月的那一缕残魄。
他如珠如宝地将那一缕残魄收好,带了回来。如今那缕残魄就在他袖中。
想到这里,秦绝面上浮现出一种欣喜之色,他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衣袖。这一瞬间被折云捕捉到,折云笑说:“师兄似乎很高兴?”
秦绝放下手,将思绪拉回:“没有。”现在高兴似乎为时过早,只有一缕残魄而已。
他脑中闪过楼弃临走前说的话:鹤微仙尊,这办法可只有五成几率能成功,并且听闻过程特别痛苦,特别煎熬。祝你好运。
能有多痛苦,多煎熬?比明月离开时更痛苦更煎熬吗?秦绝微微走神。
回过神来时,见折云正冲自己笑。秦绝下逐客令:“师弟还有许多事忙吧?我也有些乏了,你走吧。”
折云笑着抱怨:“师兄,我才刚来,连杯茶都没得喝,你便要赶我走了。你莫不是背着我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秦绝看着他,折云吸了口气,“我随口胡说。我确实还有些事要处理,师兄再见。我瞧师兄有些憔悴,可要注意休息啊。”
“嗯。”秦绝目送折云离去后,当即转身进房中。
他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一个玉质小瓶,玉质小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马上就要消失。秦绝眸色一凛,将瓶子放下,而后撩开衣袍,袒露出自己的左边肩膀,一寸寸往下,直到露出心脏。
心脏鲜活地跳动着,秦绝喉结滑动两下,而后拿过旁边的锋利小刀,迅速而熟练地划开自己心脏处的皮^肉,心头血便从中淌落,他另一只手驱动玉瓶靠近,将心头血滴进玉瓶之中。
鲜红的血液渗透进玉瓶之中,霎时间将淡白色的玉瓶染成微微的红,原本微弱的光芒也变得更亮。
秦绝看着空中发亮的玉瓶,露出些欣慰的笑容。而后,他打坐调息,让心口处的伤口很快愈合。
楼弃所说的办法,是以他的心头血滋养那一缕残魄,待九九八十一日,便能以他的血替她补齐缺失的三魂五魄,聚合成一个完整的魂魄。虽能得一个完整的魂魄,但她早已经在冥府的生死簿上记载着死去,因此魂魄断然不可能从冥府走转生井转生,要想让她死而复生,只能秦绝去寻一个合适的□□,且那□□不能是死的,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夺舍。
后一句是楼弃故意蒙骗秦绝,也不能算蒙骗,只是他故意只说了一半。事实上,是要么夺活人舍,要么是以仙家法器替她塑出一具肉身,再将魂魄送进去融合。
既然都已经如此大逆不道,又何必在乎多添一桩?因此楼弃并没告诉秦绝。
秦绝握住玉瓶,原本冰冷的玉瓶仿佛在他手心里有了温度。只需要九九八十一日……他目光飘远,将手中的玉瓶握得更紧,不知想到什么,又松开了玉瓶。而后盘腿坐下,绘制了个阵法,将玉瓶送入阵法之中。
阵法一处处点亮,至全部点亮之时,松阳宗中原本一片清朗的天气忽然间乌云密布,骤雨突至,令人毫无防备。
众人皆觉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下起雨来了?”
“不知道啊,唉,算了,不就下场雨吗。”
秦绝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昏暗的光线,以及密密麻麻的雨线。逆天而为……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将玉瓶连同阵法一并收起,而后便撑伞进了雨中,往明月台去。
当日他修为耗损太过,连明月台上的雪都不能再支撑,而明月亦在那天跳下轮回镜。从那之后,明月台便空置下来,再没人来过。
秦绝到明月台上时,这里的积雪早已经消融,与其他何处并无不同。他想了想,微动手掌,又再次让大雪遍布,雪花细密地往下坠,与从前无异。
雪花落在秦绝的白发上,落进他肩颈,冰冰凉凉的触觉,很快融化。秦绝迈开步子,推开院门,迎面而来的是满室凄清。
他目光贪恋地环顾四周,伸手从桌上擦过,指尖留下些微的灰尘。才几个月而已,秦绝皱眉,使了个净术,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