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虽然不解,但还是带我去找了外科医生,时间被安排在上午,我走在一座雪白的房子里,闭上眼睛,感觉周围的世界,一切声音和事物将我包围了,但自己却仿佛要将它们全都忘记。
我能够逃出这世上的嘈杂,独自矗立在眼皮下制造的黑暗之间,不知时间,也不知外部世界发生过的一切,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
一切仿佛从未开始,也好像在刹那间就结束了,我默然不语,甚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惊讶的看着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等着一个将看到的结果。
“你的脑袋里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位医生身上雪白的大褂,晃的我睁不开眼睛,恍惚中,我甚至后退了几步,心里莫名的感到害怕。
“那是什么?”我回过神来,又觉得他并不是我所害怕的那个人,可是对方游移不定,“那东西很奇怪,似乎是一块骨结晶,我甚至无法相信大脑中居然会长出那东西,甚至不相信它会出现在人脑之中!”
说着,他把片子放在发光屏上,指点着里面的东西,“它存在于你的后脑,一片主宰记忆的区域。这可能就是导致你失忆的原因,它的形状也很特殊,仿佛是……”
他迟疑着,不敢说下去了,但我却能从这游移的话语中听出他接下来的意思和猜想,我审视着它的形状,又伸手摸索,发现它就是那个印记。
“是另一个脑袋!它的形状和特征,就好像……我在自己头脑中长出了另一个……头颅!”我接下他的话,却感觉这句话带给我更多的恐慌。
或许不止这些,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另一个人的灵魂,是它在控制我的记忆,抑制我想到这七天前发生的事情。
我的恐惧并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我自己,来自于我看到的,想到了,感觉到的,意识到的。
它存在于我自己的身体里,我不知如何控制自己,只感到恐惧,难以名状的恐怖,仿佛它非要杀死我不可,因为它就是……我的多贝尔幽灵。
我们不可能同时存活下去,必须要有一方放弃生存,而那绝对不是我,我绝不会死在这样的恐惧之中。
我明白自己知道了它的存在,其实也就已经能够想办法打败它了,而且我想这是最为直接,最为有效的办法了。
“能……将那东西切除吗?”我试着询问,心里也下了莫大的决定,但对方皱着眉头。
“恐怕不行,它与你的记忆同在,或许也是你的记忆在滋养它,你所感觉到的某种情绪,催发它得以生长。这一情感,如同血管一样,为它提供养分,或许你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吧!”
我本该知道,我当然也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情感才让它出现的,因为……恐惧,不安!这一切都导致我无法抵抗它的存在和助长它。
那些夜里看到和想到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我明白我害怕它,所以它也诱发着我的恐惧,以逼迫我的大脑向它提供这种情感。
那可能是某种激素,它依靠着这种激素不断生长,而我却一节不知,那另一个自己,默默的将它所需要的记忆收入脑中,所以我才忘记了它们。
甚至……觉得那可怕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这样想下去时,只觉头痛欲裂,但我不能停止,我仿佛在参加一场奇特的战役,强忍着刺痛,也要持续下去,因为这胜负关系着自己的生死。
我不能输给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带给我死亡的可怕存在,我一定要毁灭它,夺回自己本该拥有的。
它是陌生的,可怕的,如同两个黑暗的洞穴,里面蕴含着一个黑暗的形象,古老而神秘,令人类望而生畏。
这也是一种古老的恐惧,它存在于大脑里重要的一部分,只是现在它被我曾经激发了出来。
那家医院,那个夜里!
我艰难的想着,大脑里越发疼痛,仿佛有两个相斥的力量,在狭小的脑袋里,不断厮杀,但彼此的刺痛却全都加在了我身上。
第四十一章 复盘
这刺痛已近极限,我感觉有人在挖走自己的脑袋,那痛苦来自于一种感觉上,它长久的纠缠下去,让人感觉会持续终生。
外部的时间过的却很慢,当我痛晕过去,又再次苏醒时,却感觉自己从记忆里的某个地方,从回忆的某个时间里苏醒了。
茫然间,我环顾周围,这是学校宿舍,而我手里正拿着一封准备撕掉的信。
刹那间,我想到了什么,随即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但立刻就放弃了想下去,这才稍微好转,继而,又看向那封信件。
这是从交警大队找到的线索,我默然的拆开它,那是写给我的信吗?又好像不是。
我艰难的翻译着它,它写于匆忙之中,“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你所寻求的神学和科学都太过极端,这将带给你无法想象的后果,你将与魔鬼为伍。终有一天,你会落入地狱,而永不可能得到永生。
“试图利用恐惧来达到超越死亡,却不明白,灵魂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无论生物还是物质,死亡本就是不可逆的……”
我读者信的内容,感觉大脑里另一个声音正在斥责它,并且手不受控制的将它撕扯开来。
“死亡!恐惧……永生……”这些字眼,是我现在还能记起来的,剩下的在我记忆里就全成了碎片,溶解到了火光之中。
我记忆回到医院,恍恍惚惚的站在这个雪白的房间,愣愣的看着一切,听医生问我刚才你怎么了,但我却迷茫的摇了摇头。
“好像是想到了一些内容,与另一个我有关,但已经记不清了!”我揉着脑袋,终于感觉刺痛感慢慢消失。
又看去那片子,我询问医生,自己该怎么办,那东西会让我失去更多记忆。
“目前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住院观察,我们也会将这一病例询求更专业的脑科机构,看能否找到抑制它继续生长的办法或者药物。”
我对医生的话没抱多大希望,因为那并不是我们常规理解中现实的力量,它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已涉及到神学。
对于该领域的存在,他们恐怕更加不理解,我也不愿向他们透露太多只怕会被他们以其他精神上的理由,限制了我的行动。
我目前还想去寻找耗子的线索,也不能久留在此,只是自己想到了脑袋里存在另一个灵魂,便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抑制内心的恐惧,这或许是目前唯一阻止它继续生长下去的方法了。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揉着脑袋,离开了这个地方,那位医生不愿打扰我,给我安排好病房后,就去将这一新奇的病例发现记录下来。
我终于能安静下来,开始复盘自己的记忆,还有耗子揭示给我的线索,最后又想到了那位处理我车祸的交警。
我仿佛见过这个人,就在昨天,我去找了他,但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是默然的想下去,忽又座起来,感觉这样空想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现在就去找他。
离开医院时,我接到了一张住院费用的清单,心里有些尴尬,因为我并没有多余的钱付给他们,不过对方似乎看的出来,因此向我提供的一项小额贷款。
动笔时又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仿佛想了很久才写下一个自己不记得的,却好像就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离开时,我都感觉这名字很奇怪,又看看自己的双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医院。
自己还会第三次回来这里吗?我不确定,但现在必须要去寻找那场车祸发生之后,耗子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那棺材里的尸体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耗子这不清不楚的死,直到现在连尸体都不见了。
被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控制,我坐上一辆公交车,可刚坐上,又感觉车上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可能是忽然的一个错觉,我环顾他们时,又感觉并没有人关注自己。我找了个司机后面的位置坐下,透过后视镜,赫然看到这个司机的样子,有些眼熟。
我抑制着心里的恐惧,想到了那天夜里所见的这个人,但随后又听到身后传来两个女人神秘兮兮的议论声。
”那个司机就是死在这车上!”她的声音仿佛在提示着什么,随即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传来,“午夜的子时本就是个凶时,那个时间里鬼魂出没,他经常子时出门,能不死么?”
两个声音议论着,断断续续的,让我更加在意这一切,但自己却不好细问下去。不一会儿,两人又换了个话题,之后彼此都下车了。
对于我这个紧张的听众,她们的谈话如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线索,可是我没理由要求更多——更清晰的线索了。
因为我害怕自己知道太多,所产生的恐惧会直接助长脑后的那个印记,不知道它继续长下去,究竟会变成什么,或许届时我将失去自己所有的独立意识,甚至灵魂也将被它完全取代。
我尽量放平心态,试着将它换上另一种形式,来抵消对它的恐惧。
“先生,你要去什么地方呢?”司机冷不丁的一问,将我的思绪打断了,我循声看去,却见他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似乎发现我举动有些奇特。
对此我勉强挤出个笑容,“去交警大队!”不过话一出口,又后悔了,或许我应该先去这趟车的终点站,那个车站,查一下末班车司机的线索,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警察,调查起来身份也不方便。
而且耗子曾说的,那个司机最后也死了,或许指的是故事之外的事实,我这样担心着,想到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那地方,你去过吗?”对方说着,摆动着方向盘,对路线和驾车技术游刃有余,所以到可以分心和我对话。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记不起来了,并且抓住这个机会,以刚才那两个女人提到的内容向司机询问,那个夜班司机还有被发生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对方忽然爽朗的笑了一声,“不过是些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已,有人说在发现那死者的尸体前,那司机就已经死了,死在了车上!
“你听说过曼德拉效应吗?!我们几个同事却在夜间看到过他后来出车了,而且当时谁都没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四十二章 会晤
我点点头,惊讶的问,“你是说,他们都不记得司机的死,是有具尸体在继续出车,并且……在夜里发现了……”
对方没回答,这一切让我想到了王尔德的奇异故事,我也努力以这种非现实的方式,规避自己的恐惧,将一切都固像化了。
“你感到恐惧吗?”对方说着,话锋一转,“你似乎很奇特,甚至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你自己发现过吗?”
“我……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吗?”
对方笑了笑,将车转了一个方向,“人,生在这个拥挤的世界里,总希望自己与其他人不同,思想曾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经历了一生后,又觉得自己是无足轻重的。你觉得自己是如何的呢?”
“我说不清楚!”
“但你能感觉到吧,”对方迟疑的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你的确是特殊的,你的存在如此,形式如此。
“这是一种荒唐的感觉,我无法用言语和你说清楚,它究竟是什么,但能表达出来的,就是你自己的存在,能够揭示一种非我。”
对方说着,仿佛透过镜子看到了潜伏在我身上的一种诡谲的特性,我明白那是另一个灵魂。
一个可怕而最直接的存在,它透过我的眼睛被倒影出来,与所有人眼睛看到过的同类完全不同,我在他们看来的确是一种值得注意的异类,因为身上存在着一个有别于其他人的灵魂。
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我周围,这气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可我自己却很难发现。
现在经他这么一说,仿佛都在证实这一切莫名的猜想。很快车停了下来,司机冲我说了最后一句“祝你好运!”后,门就被他关上了。
感觉来过这里,就在昨天,或者……七天之前,寻找江启龙时,都有些驾轻就熟,坐在办公室里,眼看着外界发生的一切,又觉得自己都见过。
刹那间,居然有了一种可怕的预见性,如同阿尔卑斯山上历代主神所拥有的力量,这种力量也会为我带来厄运。
我坚信于此,端着咖啡,正要喝的时候,我等的人推门而入,他打量了我一眼,就笑着走了过来,亲切的如同老友。
“我们是否见过!”对方听后没回答,只点了点头,我又问对方是否知道我此来的目的,对方仍旧点点头,没说话,也仿佛是在揣度我的想法。
“那场车祸太奇怪了!”我不置可否,想打破他的沉默,但似乎没什么用处。
“在现场发现了另一个车印对吗?”得到的仍是个肯定的答复,我继续追问下去,“那是什么车,肇事者找到了吗?”
对方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肇事者根本不存在,或者……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怎么可能?”我想着自己看到的,又赫然想到,“是耗子吗?可是他的尸体还没找到!”
对方好像就在等我那句话,随即笑着点点头,“看来你也已经记起了许多内容,但就我所知,尸体已经找到了,我去调查过他的死因,发现他……是被吓死的!”
这……怎么可能……耗子居然是被吓死的!我实在难以相信,“可那并不是他的尸体,我……就是从他那口棺材里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