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讷讷“哦”了一声,正接过茶水递到嘴边,马车就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随后,车夫勒马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手忙脚乱地将茶杯端稳,探出身子去问车夫。
“何叔,发生什么了呀?”
他们请的这位车把式姓何,四五十的年纪,人瞧着沉稳又憨实,赶车的口碑也是一等一的好。此时他慌忙间勒了马,也有些不好意思,见杳杳出来询问,赶忙答道:“姑娘,受惊了。这半路好好的,窜出来个小丫头拦了道,我怕伤着人了,只好赶忙停下。”
说罢,他神色为难地指了指路中央。
杳杳一瞧,好好的官道正中站了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小姑娘,扎了个俏皮的双髻,见了她,眼睛一亮,随即笑得有些憨傻。
杳杳就干脆跳下了马车,边问那小姑娘:“小姑娘,你这是怎么啦?这样可不安全哦。”
小姑娘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又不做作,倒是挺招人喜欢。只听见她道:“漂亮姐姐,对不住。你们是要去干陵山吗?能不能捎奴一程呀。”
杳杳就有些讶然,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干陵山的呀?”
小姑娘此时倒是不憨傻了,只是讨好地笑着道:“姐姐先答应让奴上马车,好不好。”
杳杳见她漂亮可爱,只是衣衫分明因为赶路而有些破旧,瞧着鞋子也像是磨破了底,而周身气息虽然怪异,却没有半分恶意和邪气,就好脾气地答应了她,将她拉上了马车。
小姑娘上了车,见车上还有个人,倒是不意外,只是瞟到桌上的糕点时就直了眼,似乎当场就要流出口水来。
杳杳暗暗觉得好笑,就将盘子朝她那儿推了推,示意她吃,又拿出一只茶杯来,替她斟了些茶水备着。
小姑娘立时兴奋了起来,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道了声谢,又端起茶盏牛饮,倒是不甚见外。
杳杳耐心地等她吃饱喝足,又递上帕子替她擦干净了小嘴,这才好奇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干陵山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痴心妄想,但是想要评论qaq呜呜呜——
第22章
小姑娘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儿,头上竟然颤巍巍地竖起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来,瞧着像小狗,又像是狐狸。
杳杳神色又惊讶了几分,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她的脑袋上方,小姑娘疑惑地伸手一摸,这才红透了脸颊,忙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奴是几里地外红花崖下的小狐狸,平日里爱收集些应季鲜花做些胭脂水粉,此番想要往远些地方谋个生,这才出此下策贸然拦了两位哥哥姐姐的车驾。”
小狐狸的眼珠子亮亮的,此时转了转,转向周云辜,又解释道:“奴对气息很是敏锐,老远就闻到了这位仙长身上的气息,所以……”
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分明是请求二人莫要怪罪。
杳杳初次出行,就碰上了坠入魔道的大妖,此番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纯善可爱的妖精,难免对小狐狸姑娘心生好感。
她就同小狐狸一起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了周云辜。
周云辜此时倒是波澜不惊,只瞥了那耳朵都遮掩不住的小狐妖一眼。此时瞧见杳杳写满了拜托的目光,他轻轻笑了一声,可有可无地道了一声:“随意。”
杳杳想着一路上终于多了个伴儿,就兴奋了不少,亮着眼睛同小狐狸攀谈起来。
小狐狸名叫红花花,看着模样小,实际也有快两百岁的道行了。
只是她走的是行善积德的路子,修为来得极慢,因而根基薄弱了些,除了会些小术法,倒真同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没什么分别。
杳杳就问她:“花花呀,你为什么要去干陵山呢?”
花花就睁大了那双狐狸眼,里头写满了不解:“去卖奴的胭脂呀。姐姐不知道吗,那干陵山下的干山镇上最有名的就是胭脂水粉的买卖了。”
杳杳就有些惊讶,她还真不知道。
见眼前的漂亮姐姐似乎对修道界知之甚少,花花顿时来了劲头,又同她说了好些修炼途中的见闻和乐子,直讲得自己口干舌燥,最后竟是哈欠连天,靠着柔软的靠垫就仰着头睡了过去,毛茸茸的小耳朵还是不是晃动两下。
杳杳略感新奇地观察了一会儿,憋着笑,转身同周云辜攀谈起来。
“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妖。狐狸化形的妖怪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周云辜从书卷间抬起眼,看了一眼对面睡得哈喇子直流的小狐妖,难得有些语塞。
“这应当也是少见的例外。”
杳杳眨了眨眼,又看一眼小狐狸,笑道:“此时我倒是同意你先前的论断了,善恶还真是不能凭借种族一概而论。”
看来世人的眼光还是太过片面,只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通通打成邪魔外道。
周云辜微微颔首应声,目光依旧在书卷上。
杳杳就撑着脑袋看了会儿窗外,一路景色见得多了,没了刚出门时的新鲜劲儿,就也显得千篇一律,并不十分有趣。
于是她又将话题转回周云辜身上。
“话说回来,我先前做过一个梦,没有与你细说,正是关于你上次未讲完的故事。”
她将后续种种细细说与他听,随后问他故事是否确实如此。
周云辜却好似在神游,手里握着的书卷半晌没有翻上一页。
杳杳静静等了片刻,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又问道:“你知道吗?神女梦里的那位公子,瞧着同你倒是像得很,就是性格不太一样。”
周云辜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瞳孔却有些放空。
他微微勾起唇,似乎是笑了一下,却又淡漠得很。
“是吗。”
杳杳见他心不在焉,正疑惑,他又补了一句。
“许是巧合。”
近日来事情一桩接一桩,倒是让他没有功夫去想那些更深层的问题,此时想来竟像是难得的逃避,让他好生喘了口气。
小姑娘此时就乖乖坐在他身边,是一贯的活泼机灵性子,却也乖巧,向来不惹人厌烦。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过,会在人间与她重逢。
他想起这一世初见她时,自己眼底生生压住了惊诧,只试探着同她靠近。不过数日的相处,他就能确定,眼前的凡人小姑娘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仙子。
他想起这一世自己是为何起了求仙问道之心,说来倒真是惭愧,不过是为了一派执念与痴心。老掌门当初高高俯视着他,悲天悯人般地感叹他执念太过、道心不纯,实实在在是鞭辟入里,直击人心。
而他并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神女如今会化作凡人,这才起了念,想将她引上这段路途,去干陵山一探究竟。可真正经历了先前那番变故后,他才恍然了悟,何为道。
何为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没有修道之人不熟悉这些字句道理,然而直到今日他才觉得这些精深玄妙的道理有了具体的印证。
就像也曾有先人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是谓道。
而他的道……周云辜放下书卷,侧目静静打量身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在车马的摇晃中快要睡着的姑娘。
她曾经是他的执念,化作他的道心,也因为她一番意料之外的出现,差点动摇他的道心;如今,竟是再次在她身上,使得他又触摸到了真正的道心。
他收回视线,微微阖目,将所有翻涌的情绪与欲念通通压至心底,告诫自己不得贪恋。
一晃眼三日过去,因着多了只活泼开朗的小狐狸作伴,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的轻快氛围,日子就溜走得格外快了些。
转眼他们就行至干陵山脚下的干山镇。
干山镇依山而建,地势高低错落有致,屋舍瞧着也是别具一格。此地并不因地处偏远而人烟罕至,反而繁华热闹得很,他们到时正逢午间,处处缭绕起炊烟,满是凡尘气息,与不远处神秘的道门仙山交相辉映,倒叫人生不出什么违和之感。
待到进了镇子,杳杳这才发现,繁华的市集上胭脂水粉铺子居多,再次就是绫罗绸缎坊,多的是三两成行的年轻漂亮姑娘,打扮得青春又靓丽,挽着手笑闹着。
她瞧着有些惊讶,就问一旁的红花花道:“花花诚不欺我。此地的胭脂水粉生意还真是……兴盛得很。只是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多年轻姑娘愿意来这般偏僻的小镇呀?”
红花花就睁大了那双天真无邪的狐狸眼,微微歪了头,看着杳杳道:“他们都是为了干陵山上的俊逸仙长们来的呀。”
“哈?”轮到杳杳彻底吃惊了。
她将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周云辜,就见对方虽然很是不情愿,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红花花的说法。
原来这干陵山的规矩并不禁止修道之人成家,只是多半修道之人不会选择被凡尘俗世绊住手脚,就自个儿潜心在山上修炼。然而偏偏干陵山远近闻名,诸多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都前来此处拜入山门,寻仙问道,自然吸引了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往这山下的镇子中聚集,有的是为了瞧一瞧修道之人的热闹,有的则是为了寻个好夫婿。
杳杳听得直咂舌,啧啧称奇。
小狐狸红花花就在这里同他们辞了别,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又与杳杳交换了信物,约好要找时间再聚聚,还将挎着的小篮子里大半的胭脂水粉都送给了杳杳。
她下了马车,还一步三回头,对杳杳道:“姐姐,不要紧的。奴的胭脂水粉是顶好的,何况姐姐还是如此天姿过人,自然不怕被别的女子比了下去。”
杳杳:“……?”
小狐狸见她迷茫,就干脆点明了:“姐姐千万别怕身边这位仙长被别的姑娘抢走,要奴说,若是看了姐姐,还能瞧上旁的女子,那多半是眼光有问题!”
这回总算听明白了,杳杳腾地红透了一张脸。
送走了小狐妖,她却不敢再多看周云辜一眼,只牢牢扒拉着窗户,假装瞧着外头的风景,实则是想要吹吹风,让脸上的温度凉下来。
这些日子静下来的时候,她也重新审视过她与周云辜的关系。
其实真要算起来,他们相识并没有多少时日,只不过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就觉得同他很是亲近,虽然这份莫名的亲近找不到缘由。
平心而论,她是喜欢他的,何况他二人相处之时,他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一些温柔来,更是让她难以忘怀。可是她又想到他是潜心要走修道之路的,虽然方才听说了他们修道之人也不是不能成亲,可毕竟凡尘俗世会绊住他们的步伐些许。
而周云辜年纪轻轻,又是那样的出类拔萃,也有着一番凛然道义之心。
杳杳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迷茫。
夏风带了微微的湿热温度,拂过面颊,让她脸上的温度不升反降,因而燥热的很。
马车却在横穿过一整个小镇后,静悄悄地停在了山脚下。
“二位,目的地到咯。”赶车的何叔朗声提醒。
杳杳就收回思绪,拿上自己的包裹物件儿,同周云辜一道下了马车。
眼前并没有想象中巍然屹立的山门。
上山的路修得并不豪阔,只一条弯弯延延的黄土小径,旁边一处看着有几分破旧的小茶棚就静静立在道路的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来周周的地盘耍耍
第23章
今日又轮到薛五在山脚当值,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差事。
他一直不理解干陵山为何不同其他宗派一般,修个气派的山门,反而是安置了这么一个破烂似的茶水棚子,再遣些同他这般的倒霉弟子搁这儿守着。
他不由得忆起自己拜入山门那天,就是差点被这么个穷酸场面给劝退——还好他当初咬咬牙上了山,这才能接触到干陵山的深厚底蕴,如今没什么忧虑地修着道。
原本这个活计也不是那么无聊的。干陵山的年轻弟子多是出尘又俊逸的公子,山脚下的干山镇上就聚集了好些姑娘,天天想往山上去,一窥他们的风采。
可自打上回,掌门座下的关门弟子下山来,正巧让他逢上一堆莺莺燕燕,见了他个个亮了眼睛,围着他公子长仙长短的,好不热闹;然而那位师兄却是他们干陵山上年轻一辈里最是不好相与的一个,一番雷霆手段下来,既吓退了那群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又给他们这群守山门的弟子敲了个警钟。
打那以后,就再少有姑娘往这山脚处聚了。
薛五叹了口气。
这么一来,除了外出的同门归来,几乎没什么人会打这里上山,而他在这里要守上一天一夜,才有下一轮的师兄弟来替他,又不能往别出去,附近也没个乐子,真是绝顶无聊的一门差事。
薛五随意往长凳上一躺,打开折扇朝脸上一盖,还没来得及闭目假寐一会儿,就听见外头的车马声。
他起先以为是哪位同门归来了,转念一想,没有哪个同门会乘马车直到山脚,就打消了起身来迎的念头,继续没骨头似地瘫着。
有脚步声靠近了些,走进了茶棚来,听着像是两个人,一个沉稳,一个轻巧活泼,倒像是有个姑娘。
薛五就来了点精神,正要取下盖着脸的折扇,方露出一双眼睛来,就瞧见眼前吊了块儿木制的令牌。
那木牌瞧着平平无奇,薛五却吓得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就立马站起身来。